《假意》TXT全集下载_17
作者:不言诉      更新:2023-06-22 20:27      字数:9839
  电视里播放着老电影,是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鸿雪剑》,身陷仇恨的剑客用长剑划开了仇人的喉咙,飞溅的鲜血落在他略显茫然的脸上。那是空洞且麻木不仁的,就像是死意已决的人,在马上窒息而死的边缘,被人割断了绳索。“回来了?”颜凉在这时转过头来,他的脸上还带着点儿病态的苍白,头发比以前长了,这会儿用皮筋扎成了一个小辫,垂在颈脖间。秦渊的目光落在那张被粥水湿润过的嘴唇上,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似的,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些。“我做了水煮肉片。”颜凉放下空掉的粥碗,缓缓站起身来,经历了这几天的调养,他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就是还有些低烧未退,眼神有点迷蒙。颜凉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笑了一下:“薛医生不让我下床走动,我闲着无聊,就躺在床上看菜谱……这还是我第一次挑战川菜,你尝尝味道,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可以告诉我。”青年的嗓音十分轻柔,像一股扑面而来的春风,一下子抚平了大少爷支棱起来的毛发,就连来时的愤怒都春风化雨,被对方一口气吹散了。他迷迷瞪瞪的走到餐桌前,看着对方盛饭时修长的背影,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前天发生的不愉快,好像他们还是从前那样。可下一秒,当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辣子滚着花椒的微麻,刺激着舌尖传来轻微的烧灼感。秦渊“嘶”了一声,突然想起来,自己基本不吃辣。于是眼前这道满是红色的美味佳肴就成了最致命的毒药,他愤然起身,掀翻了桌子,锅碗瓢盆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汤汤水水撒了一地。而颜凉恰到好处的退了一步,避开了那飞溅的油花,他垂头看着辛苦了一晚上的菜肴化作一滩难以收拾的垃圾,泼洒的红油凝在地毯的表面,像是新鲜泼上去的血。耳畔,是秦渊喑哑的低吼,一字一顿,带着嘶嘶地腥气:“我、不、是、他。”颜凉“嗯”了一声,缓缓地弯下腰来,去拣那破碎瓷片,“我知道,你是秦渊。”说到这儿,他抬起头笑了一下,垂落下来的发梢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削尖的下巴。“大少爷之前的“教训”,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呢,您不用一直重复的。”何况……宁曦也不喜欢吃辣。颜凉心中如此想着,手指在不经意间划破了一道,流出来的血液沾染上红油,疼痛密密麻麻地袭上,他抽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秦渊捏住了手腕。“薛池呢?滚出来!”大少爷一边怒吼着,气急败坏地将颜凉拉倒客厅,可怜的薛医生在楼上努力装着透明人,被这一嗓子嚎地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跑下楼,一看颜凉手上的伤口,气不打一处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再晚到一会儿,就已经止血了。但抱怨归抱怨,寄人篱下的打工生涯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薛池陪着笑脸,勤勤恳恳的给“伤患”先洗手、后消毒,仔仔细细地包了个创可贴……然后继续滚回楼上,把空间留给两位神经病。秦渊因为情绪起伏,这会儿口干舌燥地厉害,还有点儿眼花,但他是个要面子的,偏要居高临下地看着颜凉,却被后者轻轻勾住了手指,拉扯了一下。“不吃辣的,我们换个别的好不好?”颜凉缠着创可贴的食指微微曲起,若有若无的磨蹭着对方的指节:“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他这话就像是哄小孩儿一样,分明是软绵绵的语气,却偏偏没有什么示弱的意思,可秦渊就像是被拿捏住了软肋。他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看着那偏浅色的瞳孔里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忽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悲哀……因为他甚至无法确定,对方看着的人,是不是自己。如果什么也看不见的话……“秦少。”偏偏在这个时候,颜凉轻轻唤了他一声。也就这仅仅两个字,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泼冷水,让秦渊一下从某种疯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猛地喘了口气,伸手板起颜凉的下巴,哑声命令道:“……吻我。”颜凉眨了眨眼睛,缓缓站起身来,一点点抬手,搂住了对方的颈脖。他的动作很轻,就连吻也是轻飘飘的,像是刚脱落的羽毛划过唇瓣,还带着点儿热乎乎的体温。可秦渊却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就连挂在肩上的手臂都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但下一秒,又变成了一个轻柔地、缱绻的吻。于是他不再多想,甘愿沉沦地按住对方的后脑,急促的舌尖撬开不设防的唇齿,迫切地吸吮着对方口腔的津液,像是饥渴了太久的旅人,终于遇到了一池甘霖。——哪怕这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海市蜃楼,他也甘愿在此刻沉溺。丰富的床上经验与技术的好坏没有直接关系。或许是秦渊很少认真去吻一个人,大多数时候,他甚至不屑接吻,于是在这种时候,他的吻变得凌乱且急促,尖牙咬破唇肉,血腥味儿蔓延开来,又囫囵吞下。颜凉感受到伤口被吮吸着,炽热的吐息点燃了咫尺的空气,他回应着对方的像是要焚烧一切的感情,又一边轻抚着男人紧绷的后背,一点点打破着对方的防线。有时候颜凉觉得自己像是在饲养一直脾气不好且暴躁易怒的猛兽,时不时被咬伤一口也是必然,他已经能一边包扎着伤口,又主动送上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臂……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自己,不被整个吞下肚去。待一吻闭后,两人皆有些气喘,颜凉更是因缺氧而微微眩晕,苍白的脸上浮起大片红晕,他揉了揉眼睛,摇摇晃晃地站稳了,又抬起手来,刮去对方唇角的水渍。秦渊的脑子还有点乱,一时间丧失了思考,眼睁睁看着对方用纸巾擦干净手指,转身倒了杯温水,递给自己。“秦少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颜凉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没有事情的话,我想睡觉了……”秦渊反射性地答道:“有。”——可其实似乎也没有,长时间不见面的结果就是,两人间的隔阂又加深了,他对颜凉的了解仅限于那些密密麻麻的资料上,而不是面对面的交流。而秦渊迫切地想要找到点儿话题,于是他沉默了一会儿,没话找话似的开口:“……说说你自己吧。”末了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颜凉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刻意拔高了语气:“不准骗我,不然……你会知道后果的。”作者有话说:这两天忙昏了头,周末有假,会加更!otz第五十六章这样的威胁,颜凉听过不下数十次,也没哪次是当了真的,这会儿淡定地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手肘撑在翘起的膝盖上,手掌拖着下巴:“你想从哪里开始听起?”秦渊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干咳一声:“……小时候吧。”“小时候啊……”颜凉眯起眼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在你调查我的资料里应该有写吧?我的原生父母,是一对人渣混蛋。”“两人都是农村出来的,没什么文化,最开始的时候我爸自己创业弄了点儿小钱,整个人就飘了,吃喝嫖赌一应俱全……我妈呢,我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本来是夜总会里的小姐,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混到了老鸨的位置,不知为什么,对我爸一见钟情。”说到这儿,他笑了一下,看不出喜怒,像是在讲述着一个别人的故事似的:“这些事情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还要多谢身边那些邻居,要不是他们每天在我耳边叨叨,我或许还会对那两位畜生心怀期待吧。”“——总之,他们在一起了,结了婚,还拍了婚纱照,像一对恩爱的夫妻那样。”颜凉说:“但后来啊……后来我妹妹出生的时候,正好赶上我爸生意出现问题,随着时代变化,他那些投机取巧的法子不能用了。可自觉飞上过枝头的野鸡,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凤凰……加上,我爸一直不喜欢我,他嫌我长得太娘,像我妈,不像他。”“事实证明,我妈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美人胚子。”他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不然我不至于挣扎了这么多年,最后还要靠屁股上位……”秦渊皱了皱眉头,打断了对方的话:“说重点。”“好吧,重点……嗯,大概就是,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爸就已经疯了。生意上的一败涂地,让他焦躁,所以他酗酒、嫖娼、彻夜不归……最后甚至沾染了毒品。”颜凉的眼睛依旧是弯着地,天生的一双笑眼月牙儿一般,尽管眼底不见丝毫笑意:“而我妈……可能也疯了吧,她精神本就不太正常,患得患失到了最后,在我爸第一次出轨之后彻底疯了。或许你说她是受害者也没错,但这只是客观意义上的,在我和颜沫的视角下,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帮凶。”“颜正刚想要发泄,她怕疼,就把颜沫递上去……那时候家里的财政越来越差,几乎是入不敷出,再多一张嘴无疑是雪上加霜。所以她想弄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借用颜正刚的手最好——当然了,这些话她不会直说出来。”但是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颜凉永远忘不了刘敏看向妹妹时扭曲且憎恶的眼神,以及那再怎么掩饰都清晰可见的恶毒。于是他难得停顿了一下,将意识从那片干涸的多年的泥沼中拔出来,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那时候,我才八岁,自然不可能看着妹妹受罪,就上前阻拦……”而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一身伤,可能是颜正刚总想着有个儿子继承家业,不至于往死里下手,这才给了他们一丝喘息之机。这样一直持续到颜沫上小学,两个孩子平时都在外面,尽可能地不回家……那时候,颜正刚的公司已经正式宣告破产,刘敏也疯疯癫癫的,却还是不忘讨好那个畜生似的老公。毕竟她漂泊坎坷的一生终于找到了“依靠”,梦想中的幸福迫在眉睫,她又如何能忍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毁了”?可颜正刚却不是什么正经人,磕了药更是六亲不认,有时候她触了霉头挨了骂,转头又把火气发泄到孩子身上,如果说颜凉曾经还有那么点儿可怜这个女人的意思,但随着一次次耳光和辱骂,把他剩余不多的那点儿同情心都磨干净了,就只剩下恨。而一个孩子的世界又能有多大呢?喜怒哀乐什么的,只要有一项就足够填满了。而刘敏和颜正刚都死在了后来的那场大火里,如今的颜凉再度回忆起儿时的种种,突然就能理解到为什么刘敏如此癫狂的爱着颜正刚。因为那是唯一一个愿意接纳她的男人,因为那是她暗无天日生活里的唯一一束光——哪怕是一闪而过的烟火,她也想拼尽全力的留住。除了脸以外——这种疯狂的偏执,也是那位生理上的“母亲”留下的遗产,又或是诅咒。如今颜凉凝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颊,缓缓抬手,揉开了对方紧蹙的眉心,轻声安慰道:“再后来,我进了孤儿院,院长是个好人……嗯,除了他,我还遇到了很多人。”他说到这儿,语气逐渐轻快起来:“我和颜沫都受到了很好地照顾,直到我们成年。”秦渊只觉得喉咙里有点堵。资料上寥寥几笔的文字,远没有当事人亲口所述的那般惊心动魄,原来在他自以为了解的背后,仍有那么多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苦痛……一时间,他甚至有些愧疚,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的颜凉,最终还是碰到了自己。可还能怎么办呢?他已经……无法放手了。思及至此,秦渊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一时意气,毁掉了对方大好前程。可这种愧疚仅仅一瞬,又被扑面而来的妒火压了去。大少爷咬着嘴唇,颇有些偏执地想:谁让你要骗我的?如果没有那张照片,如果……如果他还傻乎乎的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好一点?至少他们都不用这么的痛苦。在颜凉面前,大少爷向来藏不住情绪,于是他心里所纠结的那些此刻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颜凉看着对方从愧疚到愤怒再到嫉妒,他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里面熊熊燃烧地火焰,没有宁曦那么赤诚,却是同样热烈。突然地,他有点高兴了,于是勾住对方的颈脖献上一个黏黏糊糊地吻——一棒子配一颗糖,颜凉将节奏把控地很好,大少爷满腔情绪还未来得及发泄,就溺死在了对方唇舌间。到了最后,他来时满腔的愤怒,随着引线点燃,迎来的不是毁天灭地的爆炸,而是一捧璀璨的烟花。哪怕,转瞬即逝。之后的相处莫名地和谐,颜凉不紧不慢的说着过去发生的一些小事儿,他很聪明的避开了所有会直接提起宁曦的地方,转而变成更为暧昧的说法,甚至有些时候,会刻意引导秦渊代入进去,例如“我们”。“孤儿院坐标郊外,属公益性质,院长是个退休的老商人,那时候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可他还是选择破格收留了我们,甚至……出资供我们上学。”“当时在学校隔壁,有一整条街的小吃,什么街边卖的糯米团子、几毛钱一塑料杯的刨冰等等等等。那时候院里干活儿的会有零花钱,我经常攒起来,买点小零食给他们……”回忆是漫长的、零碎的,颜凉故事性的放大了一些生活的细节,他凝视着秦渊略带茫然的脸,试图用编织的语言去填满对方脑海里空缺的记忆。大少爷却好像真的着了对方的道,他溃败在青年温柔且耐心的语气中,被刺激狠了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杂乱无章的光影在眼前飞窜,可每当他伸手去够时,那些东西又像是流动的水一样,从他的指缝里溜走了。过去对他而言,是一个甚至有些陌生的词,以至于他从迷茫到麻木,再到已经学会了放弃思考来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累——可如今有一个人,一个从见面第一眼就无比熟悉地人,正侃侃而谈着他空缺的地方,哪怕他心有抗拒,却还是会下意识地、将其接纳进来。于是伴随着颜凉温柔低沉的嗓音,秦渊在疲惫的作用下眼皮愈发沉重,他垂下头,靠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地睡着了。当平稳的呼吸声回荡在客厅,颜凉终于停下了描述,清了清嗓子,起身为自己倒了杯水。伴随着清凉的水渍滋润喉咙,在沉睡金主看不见的地方,颜凉悄悄地松了口气。他想:总算是混过去了。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一更!第五十七章秦渊做了个长长的梦。或许是睡前一直在听颜凉念叨的原因,他当真进入了那照片里的油菜花田,铺天盖地的嫩黄淹没了视野,这是第一次,他的梦境里有了颜色。秦渊在那花丛中站立了一会儿,莫名听见身后有人喊他的声音,下意识回过头,却发现周边的花丛肆意生长,不知不觉遮掩了所有目光。他有些惊慌、有些失措,于是伸手拨开那越长越高的黄花,鲜黄的花瓣顺着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四散飞舞着,花粉落入眼里,有些发痒。秦渊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也就是在同时,他再度听见了一个人声,模糊地、遥远地,像是在呼唤着谁的名字——本能地,他应了一声。“我在这里……”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了,秦渊咳嗽了几声,“我……”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似乎清脆了不少,就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候。与此同时,身边的花丛愈发茂密起来,原本无害的小黄花长成了参天大树,蓝天白云被遮住了,阳光也逐渐暗淡,就当那熟悉的黑暗即将再度笼罩他的身后,一双苍白修长的手不知从哪里伸出来,拨开了那茂密的花丛——一个修长的人影逆着光走了进来,秦渊抬起头,正好对上那人眼下泪痣似的疤痕。他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几乎是不经思考的,冲上前抓住了那只手。“颜凉……”变回少年时的秦渊哆嗦着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以及无法掩饰的脆弱:“是你吗?”被他抓住手的男人抬起头,当真是颜凉没错,就连眼梢弯起的弧度都如出一辙,泪痣缀在眼下,明晃晃地,如同标记一样。秦渊猛然松了口气:“太好了,果然是……”“宁曦,”颜凉温温柔柔地开口唤道,他看着他,目光柔如春水,却又让秦渊如坠冰窖。他说:“我来接你了。”……虽然说沙发并不算小,但一个成年男性睡在这里,多少是有点委屈了。颜凉也想过将人弄醒后扶回房间里,可秦渊睡得似乎不太安稳,眉心紧紧皱着,脸上全都是汗。他刚一靠近,对方就跟被触怒的野兽一般,发出喑哑低沉的吐息,他害怕强行叫醒会让金主情绪失控,纠结了半天,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拿了张毯子。房间里很安静。偌大的客厅只有彼此二人,颜凉坐在秦渊对面的沙发上,不一会儿自己也困了。他打了个哈欠,起身想要回房休息,却又在看见对方痛苦的表情时,犹豫了片刻,还是留了下来。他把被子从房间里搬出来,裹在身上,陷入柔软的沙发里,缓缓闭上眼。这一宿很快过去,当窗外的黑夜开始破晓,秦渊也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他睁开眼,头顶彻夜未关的水晶灯晃得他眼睛刺痛,生理的泪水不受控制的淌了下来。也就在同一时间,睡眠浅薄的颜凉被对方发出的东西闹醒,恰好见证了这个画面。不可一世地大少爷目光呆滞,眼底的血丝还未散去,盛着闪闪水光,眼下泪痕未干,半边脸颊被沙发压红了,有点儿充血。他甚至没有换掉白天时的正装,但名贵的衬衫早已布满褶皱,凌乱的发型像个爆炸后的鸟窝,乱七八糟的顶在头上,乍一眼看去,还有点傻。颜凉舔了舔嘴唇,犹豫着该不该打声招呼,却看见对方眼神一闪,心中“咯噔”一下,本能的闭上眼开始装睡……就像是大脑预知危险后的应激反应,眼前是暗淡下来的光晕,以及一小团模糊地阴影。他听到了对方的脚步声——秦渊似乎踉跄了一下,没站稳,他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面前——本就无光的视线进入更深层次的黑暗,颜凉感受到了一束目光,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那目光像火一样,灼得他胸腔发热,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律动,像是一张嘴,就会从嘴54还不够里跳出来。……而就在这么想的下一秒,一双滚烫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秦渊掐着颜凉的颈脖,颤抖的拇指抵在对方滚动的喉结上,随着皮肤下滚动的硬物来回摩挲。刚睡醒时,梦里的场景往往是最清楚的时候,随着时间流逝,它们很快就会像泡沫一样,无声无息的溃散开来……秦渊也是这样。梦里的种种正逐渐褪色,唯有那人最后的一声呼唤,唤地他肝胆俱裂,连呼吸都止不住的打颤。他是在叫我……不……他不是……我不是宁曦……我……我为什么要是宁曦?宁曦是谁……颜凉叫的人又是谁……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他又为什么要来救我……随着窒息感逐渐涌上,颜凉终于睁开眼睛,对上了那人血红的双眼。秦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他看着颜凉茫然的目光,掐在对方颈间的手指却逐渐失去了力道,绷紧的指腹摸到了对方后颈上开始结痂的伤口,那是几天前,他发疯留下的。颜凉仰起头,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什么激烈的挣扎,苍白的脸上因窒息而浮现出些许痛苦,眼神却很温柔,带着一些纵容,安安静静的看着对方,片刻后,平静地闭上了眼。“……”秦渊几乎是瞬间松开了手指,他手足无措的跪在沙发边上,精神失常,口齿不清地道着歉:“对不起、我……”、他抬起手去触摸对方颈间青紫的掐痕,后又凑上前去,落下一个个颤抖的吻。颜凉感觉到一股湿意在颈间蔓延开来,熨贴的、温热的,附着在两人相贴的皮肤上,他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居然在哭。大少爷哭得很安静,唯有呼吸间带着点儿颤抖,他在努力和心中暴虐的情绪做抗争,理智就像是海啸时的孤帆,被抛上风口浪尖后,即刻吞没。于是颜凉轻拍起对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他低头亲了亲金主头顶的发旋,哑声安慰道:“我不怪你。”秦渊没有说话。他只是用力地、仿佛要将对方融入体内那般,死死揽着颜凉的腰肢,像是溺水之人攥着最后一根稻草。颜凉只觉腰都要给他勒断了,又苦于不能在这会儿开口刺激对方,只好敬业的忍耐着。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会儿,秦渊似乎终于平静下来,他抱着颜凉,将脸埋在对方胸口,闷闷开口道:“……说你喜欢我。”分明是高高在上命令的语气,可此时听来,却只觉得卑微又可怜。颜凉眼神一动,胆大包天地摸了摸对方后脑的碎发,温柔开口道:“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秦渊。”“再叫一遍。”“秦渊……”“说你喜欢秦渊。”“……我喜欢秦渊。”“有多喜欢?”“……很喜欢。”颜凉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搂住了对方毛茸茸的脑袋:“很喜欢……”他是最好的演员,从表情到动作到台词,都毫无破绽。秦渊隐约也明白这点,但他没有开口戳破,只自欺欺人地将人抱得更紧了点。“既然那么喜欢我,”大少爷说:“那就不要离开我了。”“在这里陪我吧,我会对你好的……等一切、一切都结束以后,我们就去国外。”秦渊哑声说着,语气强硬又别扭,“你妹妹……你妹妹也接过去,她喜欢画画,我可以帮她……只要你在,只要是你。”颜凉没有做出应答。他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对方的后脑。而秦渊似乎也不在乎对方是否回应,因为这没有意义。无论颜凉意愿与否,他的话就是命令,就是圣旨。他才是那个掌控着对方人生的存在,他喜欢颜凉,颜凉就必须喜欢他。哪怕几个小时前,自己还戴着订婚的戒指。作者有话说:二更奉上,感谢追更的各位!第五十八章接下来的日子里,颜凉被迫真的做了一回“金丝雀”。这偌大的别墅就是关押他的笼子,孤立无援的郊外,断掉的网络、山下有保镖定时巡逻……以上的种种都决定了他“插翅难飞”的现状,颜凉当然不会蠢到白费力气,何况,他也没那么想逃。不过秦渊可不这么想。这大少爷的精神问题日渐糟糕,偏偏又忙得跟陀螺似的,订婚之后的他暂时“安全”了下来,与谢家的联络也日渐密切。为了将这场浩大的“联姻”宣扬出去,秦家一度包揽了报纸和新闻头条,就连两个人吃饭都有专门安排记者跟拍,活活用相片和文字打造出一个浪子回头的神仙眷侣。而颜凉对此一无所知。他过着被实时把控的生活,唯一一次与外界联系,就是给妹妹录制一段小视频。至于不能直接通话的原因,是秦渊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颜凉,所以干脆否了这个要求。颜凉倒是没有什么异议,但他多少有点儿好奇,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才会让秦渊跟防贼似的防着他?但现在纠结这些,终究没什么意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在金主的眼里,就是那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若说有什么区别,大抵是这条鱼实则心甘情愿吧。于是颜凉每天照常做做菜、种种花,把家里打扫的整整齐齐……只是先前那件承载着回忆的衣服,经那一夜后沾满了血渍和体液,被大少爷连被褥带床单一块销毁了。颜凉多少有点可惜,毕竟他还挺喜欢的。自从他发现自己不能与人产生共情之后,就习惯用物件来“存放”感情,像是老照片、旧书本……等等等等,只要看见了,相应的记忆就会跟u盘插进电脑似的,机械性的读取。这也是为什么颜凉会走上演员这条路的原因,他想从各种各样的身份去体验不同的感情,只是到头来,却只学会了浮于表面。……但至少,这能让他很好的融入这个社会。颜凉坐在落地窗外的台阶上,眯眼看着院子里绿油油地一片,先前种下的大蒜已经发了芽,蒜苗冲破泥土,三两天就窜地老高。反倒是先前的花,可能不在季节的原因,冒出了几根绿芽就没动静了。颜凉一边感慨着还是种菜实惠,一边拿剪刀把绿苗都剪了。打算晚上炒个鸡蛋。今天秦渊仍旧没有过来,他算了算时间,对方大概是三五天过来一趟,有时候是半夜,有时候是下午。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天天喝酒,大部分时候是清醒的,会在颜凉睡着以后悄悄进入房间……虽然自以为动作很轻,其实每次一进屋,颜凉就醒了。或许是见他睡着,身心俱疲的大少爷不会像平时那么绷着,他会轻手轻脚的脱掉衬衫,爬上床来将颜凉搂进怀里。秦渊的身体很热,像是一捧熊熊燃烧的火焰,当他四肢并用地缠住颜凉、将滚烫的吐息落在对方头顶的时候,颜凉总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烧着了。可这时候的秦渊,又往往会展现出难得地安静,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这世上总算有一个能让他得以慰藉的地方。所以他睡得很快、也睡得很熟,到了后半夜甚至会打小呼噜。这就害苦了浅眠的人——挣脱不出来,又没办法做别的,就这么瞪着眼睛发呆到了天亮,闹钟响起后,还要闭上眼,假装自己从未察觉过。然后秦渊又会自以为无事发生离开。就这么过了好几天,等他下次再来的时候,悄悄摸摸推开门,却发现颜凉根本没睡,正坐在床上看书,看见他时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的咖啡。半个月过去,对方的头发更长了点,这会儿散乱在肩头,发梢窝在锁骨里,连带着气质都愈发温润。“要不要来点儿宵夜?”颜凉打了个哈欠,从被褥里伸出一只腿来,“我去给你弄点……”秦渊愣愣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欲盖弥彰的咳了一声:“你怎么每次见我,都是弄吃的?”“不然呢?”颜凉下了床,扭腰活动着筋骨:“大少爷你把我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我要还想活得明白,就得找点事做。”“——何况,别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赶在秦渊发脾气之前,他峰回路转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微有些落寞:“至少弄点吃的,还算能发挥些作用不是吗?”秦渊只觉得喉咙有点干,对方自嘲似的语气让他无比别扭,就好像是……好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心口扎了一下,渗出了血珠来。“你……”他轻轻抽了口气,“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颜凉又能知道些什么呢?他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顺着对方的话往下猜。于是沉默了几秒后,颜凉笑着开口道:“知道你封杀我的事情?”秦渊脸色一变。“谁告诉你的?!”像是徒然爆发的火山,汹涌的岩浆铺天盖地淹没了理智,大少爷双眼赤红,额角青筋暴起,他上前一步抓住了颜凉的手,表情狰狞地低吼:“谁他妈向你多嘴……不想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