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作者:九月流火      更新:2023-06-22 21:49      字数:4240
  赵恪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些传闻,那时坊间盛传赵家女堪比飞燕合德,他只当众人在捉风捕影,所以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赵恪分明记得,容思勰曾在酒后不忿地提起过,害她一生的罪魁祸首,非但没有被罚,反而还活得风生水起。赵恪心里连道不好,立刻朝外跑去。千万不要是他想象的那样!与此同时,萧谨言终于找到仿佛人间蒸发一样的容思青。萧谨言暗道襄平公主可真是下了功夫,居然把人藏在这里,怪不得启吾卫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但这些都不重要,萧谨言此行,另有目的。他没有理会男女大妨,径直朝屋内走去。容思青早已听到声响,她生无可恋地抬起头,发现居然是萧谨言,终于露出意外的神色:“居然是你?”说完,她自己又点了点头:“也是,前世给她收尸的,也是你。”萧谨言被容思青话中的内涵惊得心惊肉跳,但是他已经来不及细问,只能开门见山地说道:“七娘受伤,在什么时候?”容思青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大好,她没有理会萧谨言,而是怔怔地看着窗外:“又一年了,上巳节都过去了。”萧谨言忍无可忍地重新问了一遍:“她什么时候受的伤?”容思青却仿佛陷入回忆中,颠三倒四地说道:“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女子,她从小不被关注,几乎像是野草一样长大。她的生母时常教导她,要恭顺,要听话,只要不争不抢,总能顺遂活到出嫁。”“第一次她信以为真,胆小慎微地活到十五……”萧谨言知道容思青在说前世的事情,于是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可是突然有一天,那个女子的妹妹出事了。和那个胆小的女子不同,她的妹妹从小被捧着长大,性格既张扬又高调,事事喜欢争先。然而那一次,妹妹却倒了大霉。她打马球时,意外从马上坠落,摔断了腿。嫡母和父亲吓坏了,找了许多名医,最后腿倒是接好了,但是走路的时候,会一跛一跛的。妹妹小时候得罪了很多人,许多贵女明面上不说,但私下里都在偷偷笑她。”说道这里,容思青癫狂地笑起来:“你说,这种情况,到底是死了好,还是留下一条命,但终生成了跛子好?”萧谨言光想象就觉得心痛,前世容思勰居然跛足?怪不得,别说她一个小姑娘,就是成年男子,恐怕也无法接受这样大的落差!萧谨言的语气不自觉变得冷厉,逼问道:“到底在哪一天?”容思青好容易止住了笑,唇边带着奇怪的笑意,看向萧谨言:“你说,在哪一天?”萧谨言心中剧惊,立刻朝外跑去。身后传来容思青嘶哑的声音:“哈哈咳,来不及了!”萧谨言没有理会容思青的疯言疯语,出了院子,一边上马,一边冷声询问手下:“郡主在哪里?”“郡主今日出城了,许是在留仙园吧……”萧谨言走后,容思青还在喃喃自语:“嫡妹腿脚留下残疾,原来提亲的人家一下子都没了,反倒围上来许多破落户,想借机讨好宸王。”“嫡母心高气傲,怎么可能看得上这些人家,所以婚事一直拖着,拖到了十五。因为残疾,她越发暴戾恣睢,连门都不愿意出,一提嫁人她就发脾气。后来,宸王终于相中一个少年郎……”.赵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入了宸王的眼。那时的他,虽然家世落魄,但他从小上进,被家族视为复兴的希望,他亦以此自勉。后来他突然被宸王召唤,许给他财富、名望和权势,唯一的要求,就是娶容思勰。他因为被捧得厉害,兼之相貌不错,所以颇受夫人娘子欢迎,他自然不愿意,娶一个跛了足,所以不得不下嫁的郡主。可是他哪里拗得过宸王,很快他就被逼着娶了容思勰。黎阳害怕强扭的瓜不甜,担心容思勰嫁到桐城侯府受委屈,所以让容思青陪了过去,嫁于江二郎为妻。这样,容思青和容思勰既是姐妹又是妯娌,有容思青帮衬,容思勰无论是管家还是治宅,都不会被人欺负。当然,宸王和黎阳有求于容思青,开给容思青的好处亦是十分优厚,只要容思青稍微有点脑子,和容思勰处好关系,也就是将容思勰把握在股掌中,黎阳和宸王,岂不是任由她狮子大开口?可惜,前世的容思青没有看破这一点,反而带着怨怼,生生耗光了自己的底牌,也耗光了黎阳对她的忍耐。赵恪苦笑,其实愚蠢的何止是容思青,他也不是,生生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吗。如果他好好对待容思勰,仕途有宸王和容颢宗、容颢南帮衬,何愁不能中兴家族。然而他受不了妻子比自己出身高,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最后,非但痛失所爱,还连累了家族。这时候,赵恪也终于从记忆深处回忆起来,和容思勰打马球,导致容思勰意外坠马的,就是赵淑娴!.容思勰在留仙园,再一次偶遇赵淑娴。即使她们俩已经积怨颇深,但是面子上,好歹还得意思一下,所以赵淑娴邀请容思勰打马球时,容思勰同意了。容思勰早已忘记七个多月前,赵恪曾和自己说过的话。她是那样相信自己的骑术。第82章 再度坠马女子马球要柔和的多, 这些娘子们一来骑术不过关, 二来没有郎君那样强烈的胜负欲,打球时最先顾及的还是自己,不像男子马球那样对抗激烈。所以, 容思勰一个人可以完虐赵淑娴她们一队。这一次,容思勰又拦截了赵淑娴的一颗球,赵淑娴气得咬牙切齿,那一瞬间,她看到容思勰的马暴露在自己面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产生了这个念头,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偃月杆,狠狠朝容思勰坐骑的关节上打去。马腿娇贵,怎么能经得住这样的攻击。踏雪当时就一声悲鸣, 趔趄着超前摔去。容思勰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变故, 她正在俯身控球,踏雪栽倒, 她也跟着失去平衡,朝马下摔去。容思勰本来有机会跳马,可是坠落的一瞬间, 她突然想起当年在西市, 也是同样的情形, 一只暗箭毫无预兆地朝她飞来,险些让她命丧当场。根植在容思勰心底的恐惧再一次爆发,而这晃神的片刻功夫,就已经错过了自救的最好时机。踏雪的凄鸣感染了其他马匹, 许多马也跟着受惊,挤成一团。这种时候摔下马,绝对会被马蹄踩踏致残。容思勰眼睁睁看着自己朝地面坠去,之前她还不明白,容思青为什么信誓旦旦地说她会遭报应,这一刻,容思勰突然就懂了。原来,是这样啊。容思勰恍惚之际,猛然听到一阵喧哗,女子的尖叫声和下人们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似乎有人在喊“郎君小心”,紧接着她就感觉到身后一热,手臂上传来一阵大力地拉扯,然后容思勰险险从马蹄下擦过。容思勰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个人从身后环着扶起来,迅速远离已经失控的马匹。等走远了,容思勰腿部一软,差点跌坐在地。那个人陪着容思勰缓缓蹲下,用力扶着容思勰的肩膀,轻轻说道:“不用怕,已经没事了。”容思勰蹲在地上良久,才颤抖着发出声来:“谢……谢谢……”赵恪刚刚赶到,就看到差点让他目眦尽裂的一幕。容思勰朝马蹄下摔去,几乎下一瞬就会被踩中。这时候有一个人从飞驰的马上跳下来,抱着她躲开了马蹄。那一刻,赵恪十分感谢萧谨言,感谢他从危机四伏的马蹄下,冒着性命危险救下容思勰。同时,赵恪也在脑子中还原了前世事发时的场景,如果没有人来救容思勰,她会被乱马踩中,腿骨断裂。等回到王府医治时,已经太晚了,即使接好了断骨,也会因为救治不及时而落下终生残疾。容思勰一生的悲剧,就从这里开始。此时的容思勰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又从鬼门关晃了一圈。她顾不得避嫌,任由萧谨言轻轻揽着,自己捂着心口,慢慢平复惊惧的心情。等容思勰情绪稳定下来,她出奇地愤怒起来。容思勰随手捡起一根落在地面的马鞭,气势汹汹地朝赵淑娴走去。意识到闯了大祸,这些小娘子们哪里还有心情比赛,都纷纷下马,既想去看看容思勰的情况,又怕被容思勰迁怒。赵淑娴也混在这群人中。看到容思勰毫发无伤地站起身,赵淑娴偷偷撇了撇嘴,正打算说什么,突然一道疾风扑面而来。长长的鞭尾擦着赵淑娴的鬓角而过,巨大的鞭花声就在她的耳边炸裂。赵淑娴当时被吓得失去语言功能,等反应过来,她立刻捂住自己的脸,高声尖叫:“你竟然敢拿鞭子抽我的脸!你疯了!”“你也知道怕?”容思勰厉声说道,“刚才暗算我时,怎么不知道怕?”“我的脸,我的脸怎么样了?”赵淑娴几近癫狂,在其他人一遍遍地保证下,才终于确信自己没有毁容,只是被鞭尾擦了一下罢了。赵淑娴心里一阵庆幸,庆幸之后,就是暴怒:“好啊你,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用马鞭行凶,蓄意毁我的容貌。你等着,圣人和皇后不会放过你的!”“真以为你姐姐是皇后,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容思勰也气得狠了,说道,“打马球时恶意击伤另一人的马腿,其心当诛。别说我这一鞭子只是吓唬你,就是我真的抽中你,也是你应得的!”“呵。”赵淑娴冷笑,挑衅道,“你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你真的敢抽伤我吗?”容思勰冷冷一笑,手里握着马鞭朝赵淑娴走去:“你看看我敢不敢!”赵淑娴被吓得连退好几步,连忙躲到人群里,这才有安全感。隔着人影,赵淑娴看到了容思勰似嘲似笑的眼神,仿佛在讥讽她胆小。赵淑娴虽然生气,但还真不敢出去逞强,她只好强撑着撂下一句狠话:“你刚才这一鞭,我记住了。我这就进宫,你等着吧!”“巧了,我也想进宫,向皇后殿下讨教一下赵家的教女之道。”赵淑娴突然露出奇异的笑容:“你以为我的靠山只有皇后吗?到底谁受罚,我们走着瞧!”说完,赵淑娴再不敢多待,立刻转身朝后走去。其他女子面面相觑,上前和容思勰说了一番场面话后,也跟着告辞。人群渐渐散开,除了宸王府和承羲侯府的下人外,只零零散散地留下几个家族和宸王府交好的女子。今日这场变故出乎所有人意料,她们长长叹了口气,即使很心疼容思勰差点致残,也知道这桩闹剧即将惊动宫中,她们不适合再留在这里了,只能用力握了握容思勰的手,接连告退。每个人走时,都不着声色地瞅了萧谨言一眼。萧谨言从容淡然地站在容思勰身后,任由其他人打量。这下这些女子们心里都有谱了,看来承羲侯府和宸王府的婚约就在最近了,先不说萧谨言如何得知容思勰的位置,就拼他方才纵身救下容思勰,还毫不避嫌地虚揽着容思勰安慰了很久,就知这两户人家已经商谈妥当,恐怕不日,就要公布婚讯了。大权在握的宸王府和百年世家承羲侯府,这两户的联姻太过可怕。如果容思勰和萧谨言的婚事成真,那岂不是意味着,忠勇侯府楚家和承羲侯府萧家,两大世袭罔替超品侯,都成了宸王府的亲家?这个场面光想一想都觉得心惊。同行的贵女们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中离开。等人都走光了,一直强硬的容思勰忽然露出悲伤的神情,快步朝踏雪走去。踏雪前腿受伤,正趴卧在地面上,不住地悲鸣。容思勰心疼地环住踏雪的脖颈,将脸埋入踏雪长长的鬃毛里。萧谨言静静跟随在容思勰身后,任由她发泄自己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