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作者:闵然      更新:2023-06-23 11:34      字数:4887
  承认喜欢傅斯恬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可不承认,原来是一件更难的事。她投降了。第60章周六早上八点半, 时懿在噼里啪啦的大雨声中醒来。窗外风雨晦冥,大雨如注,天地间的一切都像是还没有从夜晚中彻底醒来。时懿不过才睡下三个小时, 骤然被吵醒,头昏沉得厉害。她揉了揉眉心, 支起身子下床, 把大开着通风的窗户关上了。转回身,掀起被子,在被窝里安睡着的兔子落入眼中, 时懿动作骤然一顿, 睡意全消。天色阴沉沉的,心情也跟着明亮不起来了。时懿靠坐在床上, 盯着兔子, 眸色深深。半晌, 她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解锁屏幕。屏幕的界面还停留在她昨夜搜索的如何正确认识同性恋话题上。白底黑字, 同性恋这三个字像针一样刺着眼睛,时懿呼吸微微一滞,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直视着这几个字。把话题点上关注,她退出app, 打开qq,指尖悬在屏幕上许久, 还是点开了简鹿和的头像, 打下了:醒了吗?简鹿和几乎是秒回她:刚刚醒。正想赖床刷会儿手机,你消息就进来了,我们也太有默契了吧。时懿不与她寒暄, 直奔主题,斯恬还好吗?简鹿和诧异:你一大早找我就是问这个呀?你关心她呀?[坏笑]还是你也变八卦了?时懿没心情与她玩笑,不说我去问繁露。简鹿和着急:哎,你等等啊,我这不是关心你吗?你也太霸道了吧,就许你问别人,别人还不能问一下你吗?虽是抱怨着,但她还是给出了答案:除了脸肿得厉害,其他的她看上去还挺正常的。不是我说,杨月下手也太重了吧。时懿心口尖锐地疼。她是那种真有什么也不会表现出来的性格。时懿提醒。她想叮嘱简鹿和多留心一点傅斯恬,但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我觉得也是。简鹿和斟酌着问:时懿,说真的,你是不是在关心她?时懿指节蜷缩了起来,就在简鹿和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她终于把那一句简单却沉重的是发过去了。简鹿和兴奋道:你是不是想和她和好了呀?时懿和傅斯恬僵成这样,她作为两人的朋友,处在中间其实也挺难受的。时懿沉默着没回答。她心底里也没有答案。可至少不是现在。不再逃避,承认了自己喜欢傅斯恬、承认自己成为了和时远眠一样的人,失控的感觉虽有缓解,可整条人生轨道依旧是歪曲的。她站在迷雾之中,依旧不知道路要通往何方、自己要走向何处。这是一条她没有走过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走的路,她背着枷锁,根本没有心理准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不负责任地再接触傅斯恬,只会给她带去更多的伤害。况且,和不和好也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斯恬也许已经不需要她了。她伸手把小兔子的爪子握在手中,试图填补自己心口的缺失感,可握得越紧,空虚的感觉却越明显。清冷的眉宇间满是苦涩,时懿伸手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取出名片,拨打了上面心理咨询师的电话。*周一清晨升完旗,照例兵分两路,尹繁露和傅斯恬一起、时懿与简鹿和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路上简鹿和呵欠连天,时懿好笑:你昨晚没睡吗?简鹿和丧丧地坐在时懿的对面,没睡好。失眠?不是。简鹿和抬头瞅她一眼,又警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不放心,决定用手机打字来说:我昨天起夜听见斯恬在哭,被吓到了。时懿撕面包的动作顿住,心沉了下来。简鹿和收回手机继续打字,我走近了听见她一边哭一边还在说对不起,声音很小。我猜她可能是做噩梦了,想掀开床帘叫醒她又怕吓到她,犹豫了一小会儿,她声音就消失了。我爬上床以后,怕她再哭,就想等等再睡,没想到我一直想着这事,居然过了睡点,睡不着了。有再听见她哭吗?时懿声音低沉。没有了,早上她也没事人一样。我怀疑她自己都不知道。时懿神色凝重,你有再和她聊过杨月的事吗?没有。她一直表现得很正常,我和繁露不敢再特意提这事,怕戳到她伤口。其实我和繁露私底下偷偷聊过,斯恬虽然性子真的很温软,但其实内里是一个特别坚硬的人,真的太怕麻烦别人,也太擅长装没事人了。她不说,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帮到她。时懿抿着唇,食不知味。草草结束了早餐,进到教室里,中间明明还有位置,时懿却一反常态地要坐最后一排的位置。简鹿和莫名其妙,只好跟着她一起去了。傅斯恬习惯性地从后门进教室,在最后一排看见简鹿和与时懿是明显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她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坐到了惯常坐的位置上。时懿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打量过傅斯恬了。她是擅长画画,对线条敏感的人。她确定,傅斯恬一定比上次体测的时候又瘦了。她盯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心疼另一个人的。大课间,她去辅导员办公室开会,散会后,她特意在办公室在等到了辅导员助理出来。两人打了一年多交道,交情不差,时懿从她那里顺利地拿到了杨月姑姑的联系方式。周四简鹿和吃坏了肚子,半夜上吐下泻,傅斯恬清晨五点多陪她去医院挂急诊。第二天她请假在宿舍休息,时懿去上课了才知道,在qq上问候她,简鹿和她说起经过。昨晚我难受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我上下床的时候怕吵到繁露,动作放得很轻,上下了两次,同侧的繁露一点知觉都没有,斯恬却突然探出头来看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问她是不是我吵到她了,她说不是,是她刚好还没睡。她说她有药,就下来给我找药了。结果药过期了。后来看我实在不太好,她说去医院吧,我看外面太黑了,不敢去,就一直忍着。五点多,外面有点车声了,我忍不住了,说要去医院,她就陪我去了。繁露睡觉真的超级死,居然等到天亮了才发现我们都不见了。简鹿和又好气又好笑。时懿心思却完全跑偏了。两点多怎么会刚好醒着?是一直都没睡吗?她心底涌起浓浓的担心。当夜凌晨两点多,时懿再次失眠,望着买给傅斯恬的小夜灯发呆,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傅斯恬的小号。七月份傅斯恬离开的前一晚,她彻夜未眠。根本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想亲傅斯恬,无法理解傅斯恬为什么闭眼睛了。她怎么能闭眼睛。时懿说服自己一切都只是酒精作祟,可理智却不肯让步。也是这样鬼使神差地,她翻起了傅斯恬的小号。小号主页和关注干干净净的,可在大多数人都会忘记检查的点赞记录里,她看到了大量百合相关的微博。那一刻,她觉得整个脑袋无法思考,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不是意外。傅斯恬很可能,根本就是蓄谋已久。从高考报考前的那一条私信,到如今的亲近熟稔。她被这个可能性惊骇住了,回顾过去相交的一年,她忽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光审视傅斯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明明从始至终都是自己主动更多,可为了掩藏住自己心动着的可怕事实,她迁怒了,挣扎了,逃避了。那之后,她没有敢再打开这个微博了。如今,微博主页还是和从前一样,干干净净,只有几条之前就有的转发微博。然而,主页显示的条数明显增加了。时懿猜测傅斯恬应该是发了仅自己可见的微博。她视线下移,落在了一行字上她刚刚点赞过这条微博。刚刚也就是说,此刻傅斯恬和她一样也没有睡。时懿眉头紧锁。根据之前同居大半个月的了解来看,傅斯恬的入睡时间很健康的,没有熬夜玩手机的习惯。是偶然吗?可她连续观察了好几个晚上,发现傅斯恬几乎夜夜如此。时懿怀疑她失眠。想到她愈来愈瘦削的身形,时懿完全放心不下。好几次,她都点开了傅斯恬的头像想和她说点什么,最后却都还是克制住了。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清楚了。她不能对傅斯恬、对母亲、对自己这样不负责任。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傅斯恬难受,她也做不到。周四上口语课,轮到时懿做presentation,她选了一个关于如何做选择的话题论述。她台风沉稳,英式发音悦耳动听,稍显枯燥的论述从她口中娓娓道出,都变得意外吸引人。全稿的中心论点是人生很难有对所有人都完美的选择,站的角度不同,对选择的评价就不同。所以不必苛求完美的选择,更不必为不完美苛责自己。她是说给傅斯恬听的。她希望傅斯恬能够听懂。她忍不住低下头,在三十多双仰望着的眼睛中寻找傅斯恬的双眸,可三十多双眼眸中,独独没有傅斯恬的那双。傅斯恬低垂着头,不看她。时懿喉咙发涩,从容有度的语调,缺失了上扬的音调,渐渐走低。第61章隔了两天的周六, 11月16号,时懿的阴历生日。往年这一天都是方若桦特意空出时间,亲自下厨, 时远眠也会特意回来,一家三口难得整齐地在家吃一顿饭, 共度一段温馨时光。去年是离婚的第一年, 时懿生日刚好赶上阴历与阳历同一天,方若桦便随时懿的意思,让她专心与同学朋友庆祝去了。今年向业的意思是让时懿来家里, 他亲自下厨, 帮时懿好好庆祝庆祝。方若桦还找不到上一次时懿情绪失控的原因,忧心忡忡, 不想让时懿再接触向业了。她不知道时懿一直以来是不是在逞强、自己的再婚究竟有没有给时懿带去更多的伤害。她约了时懿当天一起去临市的度假村, 就她们母女两人, 散散心, 放松一下。时懿本想不用这么麻烦的, 但中途接了一通向业的电话,便改变了主意,应了下来。她们是上午抵达的,在极具热带气息,碧海环绕的度假区里各景点闲逛了大半天, 傍晚累了,两人去定好的餐厅就餐、庆生, 夜幕降临, 两人踩着月光与灯光回别墅休息。别墅坐落在半山腰上,举目眺望,层林叠翠, 光影迷人,心旷神怡。庭前有一池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方若桦建议时懿下水泡一会儿。时懿从善如流,方若桦却并不下水,只是拢了裙摆,优雅地坐在时懿靠着的温泉池台上陪着她。这两天身上不方便。她状若自然地解释。时懿也不勉强。两人一个在水中,一个池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刚聊了没两句,方若桦的手机响了起来。方若桦看了一眼,说是你叔叔,站起身走远了点接起。不一会儿,方若桦就回来了。时懿奇怪:这么快。方若桦解释道:没什么事,就问问我们吃饭了吗,吃什么之类的。时懿发出淡淡的笑气音:叔叔应该一起来的。方若桦留心打量时懿的神色,时懿面色平常,甚至还有浅浅的笑意,不像是装出来的。不能带。方若桦带了点笑埋汰道:他一个大男人跟来,我们多不方便。时懿看着她的笑,心里有些酸,但更多的是软。方若桦提起向业时的笑,和其他时候都很不一样。这种幸福,是时远眠从没有给过她的,也是自己无法带给她的。她突然侧过身子,伸手覆在了方若桦平坦的小腹之上。方若桦猝不及防,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时懿注视着她,神色很平静,也很温柔地说:妈,如果身体允许的话,留下来吧。方若桦双唇颤了颤,难得慌乱:壹壹,你我都知道了。时懿垂眸,叔叔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了。谁让他说的!方若桦眉头聚拢,怒火攻心。时懿起身出水,披上浴巾,眉目沉静,我应该知道的。回想起接到电话,知道方若桦腹中有了一个新的生命、她不再是方若桦的唯一时那种山崩海啸的感觉,时懿还是有一点难受。那是母亲要彻底被夺走了的恐慌感。但更难受的是,向业告诉她,做过各方面检查,考虑再三,他们本来准备要这个孩子的,可方若桦那次去看过她以后,回来就决定不要了。他向她道歉,坦白说是他有私心,他舍不得,也觉得时懿有权知道这件事,所以想和她聊一聊,听听她的想法。那一刻,时懿心底百味陈杂,大脑混沌得像飓风过境一般,完全无法思考。她没回答,直接挂断了向业的电话。向业又打了两个电话过来,她没接,深呼吸后,给向业回了消息:你让我冷静一下。那晚,她在阳台吹了很久的风,踏进了影音室,打开了久未碰触星空仪。浩瀚星辰下,她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很久。像这两次去心理咨询室时那样,沉默着,在脑海里与自己对话,尽量客观理智地梳理自己的头绪。凌晨五点多,她回复了向业:周六我和她谈谈。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成为扼杀你幸福的刽子手,我不想经历第二次了。时懿坐在方若桦的身边,语调低沉。方若桦听不得她这样说自己,不是这样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没有关系。但我没办法不这么想。时懿望进她的眼底,如果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妈,你告诉我,如果不考虑我的想法,你想不想要留下他?方若桦喉咙哽住,转开眼准备否认,时懿却看穿了她的犹豫,低声道:妈,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