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作者:闵然      更新:2023-06-23 11:36      字数:4765
  傅斯恬还要挣扎,时懿很坚持,肃着脸,丝毫不让。傅斯恬只好答应。她换下了旧窗帘,把出租屋从里到外做了一遍大清洗,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接触到的角落,巴掌大的地方,她每天要做两遍卫生才能放心。好在一开始停药,时懿的红疹还有些反复。慢慢的,就在傅斯恬几乎要完全丧失希望的时候,时懿好起来了,停药了也完全不起红疹了。傅斯恬放下心,日子终于走上了正轨。和从前比,日子显然还是不好过,但快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暑假里,她白天在一家大型外企实习,晚上吃过饭后,辗转各个家庭给学生补课。奔波是疲惫的,可是每天傍晚,每当她汗流浃背、饥肠辘辘地穿过沿街飘香的小巷,打开自家门,看见时懿立于灶台前,一声回来了?随着饭香飘来,一瞬间,一身的疲惫又会尽数消去。时懿的厨艺依旧不大好,会做的只有偶尔夹生的米饭、偶尔稠得像干饭的粥、偶尔夹着鸡蛋碎壳的西红柿炒蛋、永远带着沙子的花蛤但傅斯恬觉得,这些已经是全世界最美味的菜肴了。她只同意时懿做晚上的这一餐饭,早上她会早起把早饭和午饭做了,早饭吃掉,午饭一菜一汤,定了时煮好给时懿中午吃,晚上时懿做得顺利的话,傅斯恬到家就能有饭吃,手脚慢点的话,傅斯恬到家了,就接过来做。小小的阳台搭成的厨房,几乎是床以外,承载了她们最多快乐的地方。傅斯恬越发确认,做饭,是会让人幸福的一件事。七月中旬,第十八号台风来袭,夜晚在申城的隔壁登陆。当天晚上十点多,窗外风狂雨骤,整个天地仿佛都在这场狂风暴雨中颤抖。出租屋内突然断电,窗外整片区域见不到一星半点的光。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傅斯恬和时懿可以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哀嚎与咒骂声。大夏天的,被迫关窗就算了,还没空调没电风扇,是想热死人吧。傅斯恬和时懿也热,但听着他们可怜又滑稽的骂骂咧咧声,莫名地想笑。时懿摸黑找出了星空投影仪,傅斯恬下床找了两张硬卡纸叠在一起当扇子。听窗外风雨咆哮,赏屋内星河万里。除了热到睡不着,也没什么不好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傅斯恬提议:我们来玩故事接龙好不好?怎么玩?时懿随意地问。我说一句,你接一句,看最后能拼出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好。傅斯恬盯着屋顶一闪一闪的星星,先说:从前从前有一只小兔子。时懿接:太热了,睡不着觉。傅斯恬忍不住开始笑:于是她出门了,在星空下散步。时懿波澜不惊地说:走着走着,她决定把毛脱了。傅斯恬啊?了一声。时懿觑她一眼,微微勾唇,淡定地继续:于是她变成了一只小秃子。傅斯恬笑点奇低,突然就笑成了一个小傻子,一边笑一边吐槽:这是一个冷笑话吗?时懿注视着她好看的笑眼,说:可以降温。傅斯恬又笑了起来,嘟囔道:不行,这不浪漫,人家想听童话故事。时懿看着她晶亮的眼、红润的唇、荡漾的梨涡,心痒痒。她默了默说:那我改一下吧。小兔子走着走着,把毛脱了,变成了两只小兔子。傅斯恬奇怪:为什么把毛脱了,就变成了两只小兔子?时懿没说话,只是手顺着她的睡裙进去,摸了摸她的小兔子。傅斯恬浑身登时颤|栗,红着脸,软软糯糯,结结巴巴:时懿你你流|氓时懿新奇地挑了挑眉,也不辩驳,掀起衣服,笑着亲了上去。傅斯恬脚趾蜷缩了起来,咬唇除了哼唧,说不出其他的话了。这里隔音不好,时懿反而好像得了更多兴致,偏喜欢更放肆地逗弄她,看她想出声又不能出声,忍得眼泪汪汪、泪湿长睫的模样。很久以后,风雨稍歇,她们像两尾从海里捞出来的鱼,浑身湿漉漉地在海滩上晒星光。傅斯恬枕在她的小臂上,侧着头面对着她,用羞赧的气音问她:不是要说童话故事吗?时懿揩去她眼睫上的水痕,理直气壮:是在说童话故事呀。两只小兔子遇到了另外两只小兔子,她们互相都很喜欢对方,就一起跳下了凉快的星河,变成了两条快活的鱼。然后呢?然后她们在星河里畅游,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傅斯恬甜甜地笑了起来。这是结局吗?时懿说:不是。幸福的故事没有结局。只要她们在一起,幸福就会写不完的。第112章时懿拿到海城明大保研夏令营优秀营员资格的那一天, 傅斯恬正在公司的茶水间午休。为了省钱,中午在公司、时懿看不见的这一餐,她经常不点外卖, 也不和实习的同事一起吃饭,只是带两个小面包, 就着公司茶水间里免费供应的咖啡喝, 惹得同事都以为她在减肥,又是羡慕又是无语:你也差不多一点嘛,你这样的身材还减肥, 还让不让我们活了。傅斯恬只是笑笑, 含糊过去。时懿短信进来,问她:方便打电话吗?傅斯恬咬面包的动作一滞, 心脏就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了起来。在公司, 时懿怕她不方便, 不是特别紧要的事, 从来都只是文字和她交流。她直接回拨了过去, 指尖紧张到有些不灵活。她有一种预感,时懿是要和她说保研夏令营优秀营员结果的事。夏令营已经结束五天了,当时学校说的是,一周内会出名单的。斯恬。时懿很快接起了电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斯恬觉得她尾音有隐约的上扬。她压着心跳回:嗯, 怎么啦?时懿慢吞吞的:明大官网出优秀营员名单了。我看了一下傅斯恬屏住了呼吸。我在最上面。果然!傅斯恬一下子站了起来,心落到了实处, 嘴角咧到耳后了, 啊,宝宝,你太棒了!太棒了!她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旁边拿咖啡粉的前辈被她少有的失态惊到, 侧目朝她看来。傅斯恬注意到了,连忙不好意思地朝她点了一下头表示歉意,声音低了下来。她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前辈八卦:男朋友电话?傅斯恬回过头看她,脸红了红,没必要纠正,便也没有否认:嗯。前辈接水,边接边顺口问:什么事呀,这么高兴。她说她拿到优秀营员资格了。女孩唇角弯弯,眼眸柔亮,任谁都看得出她有多喜欢那个人。前辈被年轻人的开心感染,笑道:那很好啊,很厉害,一般夏令营拿到优秀营员,是不是差不多就等于是录取了。嗯,预录取。只要拿到学校的推免名额,录取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前辈比了个大拇指:年轻人,前途无量。她泡好了咖啡,端着边往外走边挑了下眉,打趣她:抓紧他。傅斯恬愣了一下,脸红到耳根,羞赧地笑。茶水桌前的落地窗外,晴空万里。傅斯恬转回身望见,一架白色的飞机正缓缓从上空划过,留下两行雪白的尾际,直延伸向无尽的蔚蓝,延伸进像一样的白云里。傅斯恬就着晴空,咬了一口面包,像咬了一口一样,从嘴巴,甜到了心里。八月份,随着国家司法考试的逼近,傅斯恬和时懿一起把精力投向了九月下旬的司法考试。很早之前,她们就有在准备了。技多不压身。虽然是经管类专业,但是对她们专业想往金融方面发展的人来说,律师职业资格证与cpa一样一直都是她们计划中想拿的证,傅斯恬和时懿也不例外。注会要毕业了才能考,她们的理想状态是,今年考过司法,明年时懿读研的时候,一年三门地考cpa,争取实习前拿到证,傅斯恬一边工作一边考,一次两门,三年考完。在紧张的学习中,新学期如期而至。整个校园里仿佛都弥漫着焦躁的分子,宣讲会开始一场接一场地进来,上课点名总有大半的人旷课。大家忙实习、忙论文、忙考研、忙考公、忙考证、忙出国各有各忙,大有一种各奔前程、各谋生路的悲壮感。连陈熙竹都因为忙着司法考试和托福,小半月也不见一个影子,使得傅斯恬想问问她她们学院保研的事情都不好意思多打扰。往年,工商管理学院除开各项加分政策,推免考察的主要是前六个学期的绩点。时懿的成绩,一直是专业里名列前茅的,所以傅斯恬一直觉得时懿拿到推免名额是十拿九稳的。但今年,学院突然改革了,把面试成绩的占比从20%提到了50%,一下子,时懿绩点的优势降低了大半。本来,大家绩点的分差就是以零点几计数的。傅斯恬有感觉到,时懿好像自从推免细则出来以后,情绪就不如之前放松了。她以为时懿是紧张。事情确实变得不如之前那么确定了。但她计算过,凭时懿的绩点和她写满表格的加分项,时懿面试都不用要求分数卓越,只要拿到一个普通分,吊车尾都能进的。她相信时懿的能力。况且,时懿都拿到预录取资格了,老师没理由在这里卡她的。她如是宽慰着时懿,就等着周六陪时懿去参加推免面试,陪她一起度过人生中这一重要的时刻。没想到周四还在吃饭,傅建涛打来电话,问她:周末有课吗?方便的话,周五下课了回来一趟,成吗?见傅斯恬为难,他踌躇了两秒,把事情直接告诉她了:你奶奶中风了,现在在医院,你回来看看她。另外,有事要和你商量。傅斯恬筷子放了下去,脸色一下子煞白。时懿也停了动作,关切地看着她。傅斯恬看时懿一眼,咬了咬唇,从喉咙里挤出回答:好,我明天下了课就回去。顿了顿,她说:不然我明天请假也可以。傅建涛说:那不用。她现在主要是站不起来。其他的哎,等你回来了,我们再细说。傅斯恬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乱成一团。她应了声好,挂断了电话。时懿用眼神询问她。傅斯恬勉强收拾了情绪,和时懿解释:我我家里的电话,说我奶奶中风进医院了,让我明天回去看看她。时懿愣了一下,问:严重吗?她立马低头看表,现在应该还有车票,你现在回去也来得及,明天的上机课,我开两台电脑把你的作业一起做了。傅斯恬摇头:不用了,我明天下课了再回去。时懿觉得她的态度有点捉摸不透,她明显是在意的,但说不上很焦切。她联想到刚在一起那一年的情人节,她提到奶奶时候的尴尬,反应到有些事不该太想当然的。于是她抿了抿唇,决定不再劝傅斯恬其他的,只是握了她手,和她说:会没事的,别太担心。傅斯恬很轻地应了声嗯,抱歉道:可能来不及回来陪你去面试了。时懿眼神温和,刮她鼻子:没事。精神与我同在。傅斯恬咬唇,很勉强地扯出了一点笑。接下来整个晚上,她都心神不宁,夜不成寐。凭借多年来对傅建涛的了解,她有一种直觉,他吞吞吐吐无法在电话里直接与她说明白的事,不会是什么好事。现在一切的承受者不只是她自己,她的未来,还关系着时懿的未来。所以她多少还抱有一点侥幸,盼望着是自己多想了。盼望着,她多少能给时懿带去一点好运。不是无尽的拖累。可怕什么,还是来了什么。周五晚上下了动车,她直接上了去老家的大巴车,抵达汽车站时,傅建涛少有地在汽车站外等她。他开着摩托车来的,载着她直接往县医院去。路上他问傅斯恬吃饭了吗,傅斯恬说还没有,他便说那在外面找个店先填一下肚子,傅斯恬说不用了,路上有吃面包,不饿,表示先去看看老人。她问他:叔叔,奶奶怎么了,怎么会突然中风?傅建涛叹气:我们也搞不清,前一晚还好好的,后一天,就接到电话,说她下不来床了,让我们赶紧回来。医生说,可能是血压太高了,一下子过不去。她自己说,可能是太高兴了,一晚上想着那事,睡不着,早上翻身,突然就发现起不来了。傅斯恬奇怪:什么事?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吹得傅斯恬眼皮突然开始狂跳。傅建涛沉默了好几秒,低沉的声音才顺着风传来:你爸爸那边让人递话,说他要提前出来了。呼呼的风声猛得灌进了耳朵,世界其他所有声音好像一下子都被什么隔离开了。什么话都听不见了,傅斯恬脑子嗡嗡作响,怔愣着,像雕塑一样。恬恬恬恬男人放慢了车速叫她。傅斯恬艰难地回过神来,僵硬地应:叔叔,我在听。噢,我看你都不说话。风声干嚎了几秒,傅建涛见傅斯恬还是没说话,开腔说:蹲了这么多年,也该得到教训了,会好好做个人了吧。恬恬,叔帮你一起看着呢。傅斯恬想试图乖巧地应和一声,多少装出点孝顺女儿该有的欢喜,可是,她发现,她一丁点都笑不出来,连强装的力气都没有。她喉咙发干地问:提前出来,是什么时候?明年吧,说是还有一年。盛夏的天,傅斯恬身体在风中几不可觉地颤抖。她知道她不应该、她刻薄、自私、不孝,可却无法阻止自己从心底生出害怕、惶恐、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