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作者:闵然      更新:2023-06-23 11:38      字数:4764
  时懿说,原谅自己和原谅他人都是一门功课。她站在时懿为她照亮的世界里,渐知渐觉,她好像又做错了。也许,学会爱和被爱,也是一门功课。她眼里氤氲起水雾,喑哑地出声:妈妈。江雪玫立刻应她:嗯?一如小时候许多个睡不着的夜里,她开口要央她给她讲故事时那样的语调。傅斯恬侧过身,透过模糊的视线注视着她秀美的面容,喉头发哽。对不起。她说:我可以抱抱你吗?江雪玫眼睫剧烈扇动,眼底也有水光漫起,唇角却显出了深深的弧度。当然可以。她伸出双手,一把将傅斯恬搂进了怀里,像搂住了一个唯恐会醒的美梦。紧紧地搂着,颤抖着,笑着,沉沉地吸气。泪水打湿了傅斯恬的枕头。傅斯恬像小时候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回搂住她,躲在她的怀里,和她一起颤抖,吸气,接受着她拍背安抚。谁都没有说话,可有一堵冰冷的墙,却已经在无声中,渐渐消融了。江雪玫知道,她的女儿,真的回来了。第161章 我赔你。江雪玫因为有工作, 所以在海城并没有多待,第二天中午和傅斯恬、时懿一起在南原吃过午饭,就启程回北城了。时懿开车, 陪傅斯恬一起送她到的机场。考虑到她们母女俩最后或许会有些体己话不适合自己在场, 时懿把她们放在大厅入口前,借口去停车, 让她们俩先进去换登机牌。傅斯恬和江雪玫不疑有他。换完登机牌,两人转移到安检区前等时懿。都是内敛的人,许多话,昨天在黑暗中都说不出口, 现在这样四下明亮、人来人往的环境就更说不出口了。两人随意地闲聊了几句,中间一起沉默了几十秒。并不算尴尬。如果是昨天之前,江雪玫可能还会觉得踌躇, 但昨夜那一个拥抱过后,她心安了。不说话, 只这样看着傅斯恬温秀的面容, 她就觉得心里已经很满足、很开怀了。傅斯恬也是一样的感觉。她回了时懿在安检口的微信后, 抬头对江雪玫笑笑,自然地说:时懿停好车了。那还挺快的。江雪玫也笑。傅斯恬应:嗯。正要把手机放回包里,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她扫了一眼,是餐厅会计发来的消息,她回了两句,把手机收起来了。妈,她提前和江雪玫报备:这个季度的账, 可能要迟一点发给你。餐厅一直合作的一家公司出了点问题,有些项目可能要做对冲。江雪玫叹了口气,像无奈又像嗔怪地看傅斯恬一眼, 说:不用了。这个季度、下个季度,还有明年的账,都不用给我过目了。本来这个餐厅她就是想开给傅斯恬的。她的想法是由她出资、傅斯恬控股,独立归属于傅斯恬的,是傅斯恬一再回绝,后来甚至说出要打借条这种话,她才勉强接受傅建涛的建议,各退一步,变成两人共同持股的。账目和报表,她也从来没要求过,是傅斯恬一直严格地按照规矩,按季按时地给她发送,她才不得不被迫接收。款也不要打过来。她补充。傅斯恬蹙了蹙眉,张口显然就是要拒绝了。江雪玫打住她的话头:小懿说你们房子之后要装修?傅斯恬怔了怔,如实点头。江雪玫先打预防针: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你和小懿都不要多心。傅斯恬点头。江雪玫语重心长:虽说你们感情很好,有的事情不必这样计较,但是,既然你们想组建家庭,往长久了走下去,有的事情就也不能只想眼前,只想得那么简单。两个人是两个人,但两个人背后还有两个家庭。时懿什么都不会和你计较,那时懿的妈妈会不会计较呢?傅斯恬一时被问住了。江雪玫继续说:你们都是女生,也没谁嫁谁娶的区别。时懿出房子,我们也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对不对?下半年和明年我的股息,当作妈妈给你和时懿的装修费。你不要拒绝,不要让妈妈在时懿家里人那里抬不起头,好不好?傅斯恬犹豫。江雪玫想的,她也想过的。所以装修的事,她一直想的都是由她负责的。这两年餐厅效益不错,她自己也是有攒下一点钱,可以负担得起的。可是,她看着江雪玫诚挚又隐含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攥了攥指头,她终于松了唇角,露出清浅的梨涡,答应了:好,那就谢谢妈妈了。江雪玫一下子笑弯了眉眼,喜出望外。她情不自禁地拉过傅斯恬的手,拍了又拍,欢喜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嘛。她是她妈妈,是这世界上与她最亲的人,她爱她,对她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和她见外什么,客气什么。傅斯恬耳根有些红,望着她,难得在她面前露出小女儿情态,腼腆又乖巧地笑。阿姨,来来时懿找来了,在傅斯恬身边站定。江雪玫丈母娘看女婿般,越看时懿越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直觉,来来这段时间的变化,时懿功不可没。她把时懿的手拾起,放到了傅斯恬的手背上,慈爱地说:我差不多要进去了。小懿,我把来来交给你了。时懿握住傅斯恬的手,与她对视一眼,应:阿姨,你放心。明明是那样清冷的五官,望向来来时却能够有那样温柔的光亮。江雪玫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有时间和来来一起来北城玩。她招呼。时懿应:好,阿姨你也常过来看看我们。江雪玫点头:那差不多时间了,我走啦。说着,她最后看傅斯恬一眼,转过身要朝安检队伍里走去。傅斯恬忽然出声喊她:妈妈!江雪玫回头。傅斯恬牵着时懿的手,笑颜明媚,真诚地祝福:帮我给叔叔带个好。你们,也要幸福。江雪玫喉咙动了动,眼睫忽然间就湿了。她一直以为,傅斯恬不是真的接受她的新婚姻的,所以才一直这么抗拒她、抗拒她的帮助的。所以除非必要,她一直在尽量避免两人碰面的。原来不是啊。她破涕为笑,重重地点头。傅斯恬歪了歪头,梨涡深深,挥了挥手,目送着江雪玫渐渐远去,消失不见。海城的梅雨季要过去了。时懿怕她伤感,冷不丁地开口。傅斯恬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侧过头看她。时懿扬了扬眉,狡黠说:接下来,是申城的梅雨季了。一语双关,傅斯恬听懂了。她低眸笑了一声,握紧时懿的手,抬眸定定地看着她,第一次这样笃定又自信:我会像你表现得这么好的。像盛夏经受过大雨洗礼的新荷,沾着雨露,亭亭玉立,依旧纤细柔美,却散发着更蓬勃、更迷人的美。叶更碧、花更艳。时懿的眼神更热了。会比我更好的。时懿笃定地说。*由于餐饮行业和传媒行业的特殊性,越是节假日便越是忙碌,最终时懿和傅斯恬没能在国庆回申城,拖到了年底临近圣诞,才彻底给自己放了个年假,一起搭乘高铁回到申城。搭乘高铁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傅斯恬订机票的时候,无意中提了一嘴,忽然想起以前假日返校时定动车票的感觉了,时懿便心血来潮,问她想不想一起坐动车回去。她们还没有一起坐过这样长途的动车。反正有时间,傅斯恬自然没有拒绝。乘车当日,甫一踏上这列终点站为申城的高铁,一种新旧时光交错的奇妙感觉就扑面而来。傅斯恬和时懿并肩而坐,连接了音乐播放器,一人一只耳机地听同一首歌。时懿问:上一次回申城是什么时候?傅斯恬说:六年前,接我爸爸出狱的那一次。时懿愣了愣,懊悔自己找了个不太好的话题。没想到傅斯恬并不介意,笑了笑,自顾接了下去:那天我一句话都没有和我爸爸说过,一直戴着耳机在听歌,单曲循环一首歌,你知道是哪首吗?时懿猜不到:哪首?傅斯恬梨涡漾了漾,按了几下播放器的键,换了一首歌。略带忧伤的吉他声从耳机里传来,时懿一下子就认出来了five hundred miles ?那是她们第一次一起看的电影里的插曲,时懿当时为了哄傅斯恬,还哼了一小段给她听。傅斯恬点头。记不记得我当时说,我不喜欢那部电影?时懿应:记得。傅斯恬说:因为那部电影让我觉得,失败者的人生,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无济于事的。离开你的时候,我坐动车回柠城,列表随机播到了这首歌,我就哭了。一直哭一直哭,旁边坐着的阿姨被我吓坏了,以为我怎么了,一直安慰我,一直和我说小姑娘没事的,都会过去的,结果她越这么说,我就哭得越厉害。她是当笑话说的,时懿却听得心疼。但她不想把傅斯恬再扯回过往那些痛苦的情绪里了,于是她只温柔地看着她,顺着她的话问:那你猜猜我毕业典礼那天,谢师宴后,我回去的路上一直唱的歌是哪首?傅斯恬猜不到。拍毕业照、毕业典礼、谢师宴,她都没有参加的。哪首?她眉眼含笑地问。时懿说:《关于我爱你》。傅斯恬心一下子又甜又涩,五味杂陈。时懿说:其实我自己不记得了,我喝醉了。那天她以为傅斯恬会回来参加的,以为,至少她们最后还能见一次的。结果,连这样的期待都落空了。谢师宴上,好多男生来给她敬酒,或直白或隐晦地表达好感。没有傅斯恬在身边了,没有那个会撒娇会吃醋的女孩了。她第一次来者不拒,把敬来的酒都接下了,一直喝到吐。鹿和与伊琳、祝墨一起送我回去的。鹿和说我一路就一直在唱这首歌,一边唱一边吸鼻子,没一句在调上。后来,我好几年都不敢见伊琳和祝墨,一想起来就很想杀人灭口。傅斯恬忍不住笑了起来。时懿语气威胁:你还笑?傅斯恬咬唇,憋住笑,诚恳道歉:是我的错,都怪我,害你形象全无。然后呢?时懿逗她。傅斯恬乖巧:我赔你?嗯哼?下次我给你唱一百遍这首歌?时懿挑眉:是不是太简单了点?傅斯恬眨了眨眼,忽然笑了一声,凑近了,把时懿耳朵上的耳机摘了下来,对着她的耳朵,吐气如兰:那让我用下半辈子的行动来唱这首歌,好不好?时懿瞬间从耳朵酥麻到全身,侧过头看傅斯恬,傅斯恬笑眼弯弯地看着她,含着二十岁的清纯,带着二十八岁的妩媚。又纯又欲,撩人心弦。时懿挪开眼,哼了一声不回答她,唇角却有弧度压也压不住。前方到站,杧城站,下一站,榴城站列车广播一遍又一遍地通知,天慢慢地黑了,铁轨下,城市盏盏灯火如星亮起。时懿和傅斯恬听着歌,手牵着手,肩靠着肩,慢慢闭上了眼睛。不急,反正终点站还很远。她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第162章 你相信圣诞老人吗?抵达申城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 即使是南方的十二月,夜里也是刺骨的寒凉。傅斯恬和时懿下了站不由都是一哆嗦,互相帮忙戴上理好围巾才继续往出站口走。方若桦亲自来接。因为是终点站, 还临近节假日, 出站的人有些多,整个通道里乌压压的都是人群, 傅斯恬和时懿一直快走到闸机口才看见方若桦。方若桦站在人群中,剪了齐肩直发,穿着一身米白色长呢大衣,优雅知性, 卓尔不群,气质犹胜当年。傅斯恬心口不自觉地就泛起了熟悉的紧张感。时懿显然也看到了,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她的手, 蹙眉说:这么冷的天,她怎么把嘉嘉也带来了。傅斯恬这才发现方若桦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大约六七岁的模样, 墨发及肩, 五官标志, 粉雕玉琢,长得极好, 和时懿小时候有几分相像。傅斯恬心一瞬间就被俘虏了。嘉嘉长得和你好像呀。她漾出笑,满目怜爱。时懿被感染,也露出了笑,说:好多人都这么说过,可能因为我和她都比较像妈妈?傅斯恬闻言又把视线挪到了方若桦身上, 想再仔细端详一番,没想到方若桦也看见她了,猝不及防, 两人视线撞在了一起。都是一愣,傅斯恬先反应过来,压下急促的心跳,弯了弯眉眼,对着她甜甜一笑。方若桦心放松了些,回她和煦一笑。看起来,有些担心的事,可能不会发生了。她牵着小朋友往前走了几步,时懿和傅斯恬也往前走了几步,检票刷开了闸机,四个人面对面站到了一起。妈,嘉嘉。时懿一边打招呼,一边弯腰用手冰小朋友的脸颊。小朋友叫着姐姐,甜甜地笑着,也不躲,反而伸出手用自己热乎乎的小手压在时懿手上,帮时懿暖手。本来清清冷冷的一个小大人模样,一下子破功成了一个软萌小可爱。傅斯恬笑看她们一眼,落落大方地问候方若桦:阿姨,等很久了吗?太冷了。她和方若桦算不上熟悉,但也算不上不熟,大学同居时见过好几次的。不过那时候,她因为在方若桦面前撒过谎,于心有愧,又觉得方若桦气场强大,比较严肃,所以每次接触方若桦的时候都分外局促,小心翼翼,话都不好意思多说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