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作者:沐枫轻年      更新:2023-06-23 12:49      字数:4986
  姑娘说笑了,你既与我宫少宫主有仇, 我为何要将她的行踪告诉你?那便请砚姑娘替乐某传句话。乐小义眼神一利, 当初一掌之仇, 此生不死不休。看清砚如初的那一刻,乐小义就明白了,月寒宫冰壁上的血字不是砚如初亲手所书, 而是有人代笔。那个代笔之人此刻就躲在这个房间里,亦或她来过,在自己进来之前就离开了。不论哪一种,都向乐小义透露出一个信息:姬玉泫不想见她。乐小义毫不怀疑姬玉泫对她的感情,既然如此,姬玉泫为什么不想见她呢?鸿蒙剑心给了她答案。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为什么不敢?因为怕她受牵连。姬玉泫把可以保命的法宝鸿蒙剑心无条件地送给她,足够说明姬玉泫多在乎她的安危,半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祸事,让姬玉泫害怕了。若姬玉泫想联系她,哪怕只是问一声安,都不至于大半年音信全无。唯一的解释是,姬玉泫在躲。所以,乐小义请求砚如初帮她转达的话,只表达一个意思:她不怕纠缠,也不畏艰险,只要她还活着,她对她的情就没有休止。不见面没关系,没消息也没关系,恩怨、立场、命运、枷锁,这一切,都与她的心意无关。她可以等,等什么时候姬玉泫不怕了,或者,她有能让姬玉泫不再害怕的实力和底气了,她还是初心不改。哪怕此生孤独终老,她的心也和姬玉泫在一起。解除执念的途径只有两种,一种是死亡,另一种,是姬玉泫不再爱她了。若有机会,我会替乐姑娘转达。砚如初语调平和。乐小义道了谢便不再开口,贾勉这才得了机会,将今日任务失利,后来又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如实汇报,末了,砚如初点头,以一句你先下去吧,我和二位姑娘单独聊聊结束了会面。贾勉退下后,砚如初朝秦韵和乐小义露出一个微笑:多谢秦姑娘和秦姑娘的朋友救了鬼面狐,此恩算砚某欠诸位的一个人情,诸位今日但有所需,开口便是。砚如初心明如镜,乐小义一行人找来这里,主动要求与她见面,必然是所求。秦韵意外于砚如初的直爽,既然如此,她也不再犹豫,直接说明来意:我们是来找月寒宫丢失的镖物的。秦姑娘要帮月寒宫?砚如初偏了偏头,蒙住眼睛的白巾自肩头拂落,看不出她说这话时的喜怒。帮?秦韵嗤笑出声,连狗还知道知恩图报,那群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们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就不错了。以薛邵易那帮人的所作所为和砚如初对月寒宫的仇恨来看,砚如初如今这般境况,多半就是拜薛邵易和寒清尘所赐。砚如初被秦韵直白到近乎粗鲁的言辞逗笑了,她唇角抿起:那秦姑娘何故帮他们找寻失物?这么说吧,砚姑娘。秦韵思量着措辞,我们几人来自同一个势力,他们的镖物是我们此行的目标,也是上层交代的任务,完不成我们就会遭受处罚,最严重的可能丢掉性命。所以,如果有商量的余地,秦某想请砚姑娘将那支镖让给我们。砚如初听明白了,双手交叠,露出一个思量的神情,秦韵没再开口,片刻寂静后,砚如初又问她:秦姑娘知道那支镖所押的镖物是什么吗?秦韵被问住了,乐小义倒是想起来她们先前在去月寒宫的路上时,薛邵易和小师弟的对话里似乎有所提及,便替秦韵回答:似乎是进贡之镖。不错,是进贡之镖。砚如初笑着说,声音里透出一股寒意,可那送往都城的镖物,却是一名豆蔻之年未经人事的少女。秦韵眉头一皱,乐小义亦沉了脸。各大宗派每年都会向都城皇族进献贡品,从中获得皇室军队的庇护,而帝王荒淫,好幼女之色,月寒宫每年送去的贡品都是未达及笄之年的少女。砚如初挑起腰间玉坠,拿在手中把玩,状似漫不经心地说着,可乐小义却注意到她压着玉面的拇指竟有些发白。真是禽兽不如的畜生!秦韵愤怒地拂了拂袖。砚如初缓和了情绪,复道:金银财物亦或别的什么,砚某都可以答应,但镖物一事触及底线,恕砚某不能应允。秦韵嘴里呼出一口气,神情凝重,难以抉择。镖物是个大活人,她们就算完成任务,后续如何安顿小姑娘又是一大难题。那砚姑娘能不能让我们见一见这个小姑娘?乐小义突然开口。她话音一顿,又道:我们理解砚姑娘的苦衷和担忧,但我们也有任务在身,不能凭砚姑娘一面之词,就放弃此行的任务,所以,请至少让我们见她一面,这样我们也好向上反馈情况。任务目标是找到镖物,没说一定要带走镖物,乐小义心想,有时候浮屠宫给出的任务会在文字中埋下陷阱,事实上完成任务的的条件有可能不是她们最初想的那样。秦韵也明白过来,讶异地看了乐小义一眼,对乐小义超乎寻常的敏锐知觉和对细节的入微观察感到由衷赞叹,遂附和道:不错,请让我们和小姑娘见一面,相信砚姑娘也不会强人所难。这里是玄天宫的驻地,砚如初应该不至于担心他们几个会直接动手抢人。乐小义和秦韵退让让砚如初略略松了一口气,如果她们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倒也罢了,可砚如初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心却通透,知乐小义恐怕与姬玉泫的关系不一般,乐小义硬要带走镖物的话,她也有点为难。砚如初指节在手旁桌面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莫江流和贾勉自门外进来,一左一右地护在砚如初身边。至于屋内不知何时消失的姬玉泫,莫江流一个字都没问,甚至没有表现出半点意外和不自然。如此,便请二位随我来。砚如初自行驾着轮椅往房外去,她目不视物,但耳力非常,善听声辨物,并不影响日常行动。冯霁二人在外候着,乍一见轮椅上的砚如初,两人同时面露惊讶,但霍烨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冯霁看向秦韵,秦韵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门外说话声渐行渐远,房梁上姬玉泫却抱紧膝头,将脸埋入双膝之间,瘦削的双肩无力地耷拉着,不时轻轻一颤,伴随着几近无息的啜泣声。小傻子,长大了。也变聪明了。想见她。·玄天宫的分部坐落在一个小村庄里。没有围城的高墙,也没有奢华的亭台楼阁,村子里的百姓吃什么,住什么,玄天宫的教众也一样。百姓们不知道玄天宫,但村里每个人都认识砚如初。砚如初一行从一户农家人门口过,院里人三两聚在院里烤着火说着话,都还未歇下。他们遥遥瞅见砚如初来,一个十七八岁穿着厚襦裙的小姑娘快步行至院门前,朝砚如初招呼道:砚姐姐,这么晚了,上哪儿去呀?语气热络,可见彼此间关系颇为亲厚。天晚了,小荃刚来,怕她住不惯,我过去看看。砚如初微笑着,神态温柔。那我跟姐姐一起去!小姑娘说完就扭头朝院子里的人招呼,爹、娘,我随砚姐姐出去一趟。两位老人和蔼地应了,那妇人朝砚如初招手:砚姑娘,不进来烤会儿火吗?上次老头子送过去的炭火还有么?不够的话,我让他明天再送点过去!够了,婶儿。砚如初笑,你们隔三差五就送东西过来,我屋里堆的炭火都够过到明年春天了。两位老人又与砚如初寒暄了几句,遂以不打扰砚如初为由放他们走了。一路上,但凡还未灭烛的人家瞧见砚如初,都要上前问候几句,末了还问她缺不缺东西,吃穿用度,样样不落。方才跟来的小姑娘是个活络的性子,围在砚如初身边叽叽喳喳说着话。砚如初和她聊天,每句话都会回,半分不耐也没有。乐小义大概听了几句,方知原来这个小姑娘也是砚如初从月寒宫救下的进贡之物,来这里住了好几年了,刚才那户人家两位老人是收养她的养父母。除了砚如初刚才提及的小荃和眼前围着砚如初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村子里还有好几个与她们相仿的孩子。秦韵一路上都紧抿着唇,自她来到这里,所见所观,都和她意识中所知的玄天宫有很大的出入。乐小义垂眸。是非黑白,正道魔道,不过笑话。第105章砚如初带着乐小义等人来到小荃暂住的院子, 莫江流去叫了门,不一会儿,一名年过半百的妇人从里屋出来开了院门。周家婶儿, 小荃睡下了么?砚如初温声细语,来的路上, 贾勉向他们解释了, 这周婶儿早年丧夫, 不欲改嫁,一个人住了许多年。这次小荃过来,周婶儿主动提议让小荃到她这儿来住, 好多个伴儿, 所以砚如初就把小荃安置到这里,若小荃能住得惯, 过阵子再问过她,没有异议就让小荃认周婶儿做养母。除了村子里这些孩子, 还有隔了几里地外的几个村庄,但有孩童走失, 或丧父丧母,孤苦无依, 砚如初便会向他们伸出援手。玄天宫在此地的分部组建不久, 砚如初手下做事的许多都是年纪不大的少男少女, 砚如初自然不会让他们去干什么粗重的活儿,也不让他们舞枪弄棒,但会教他们读书认字, 学会做人。至于宫中通晓武功的,如莫江流贾勉一辈,几乎都是这些年落难时受恩于砚如初的江湖人,有恩必还,所以哪怕砚如初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仍有一众义士甘心拥护。也不是说就没有恶人恩将仇报,但恶人自有恶果,到底还是良善之士居多,就这样,几年下来,护卫在砚如初身边的人竟也不在少数了,渐渐成了规模。周婶儿方才在院中时,见门外一大堆人,月下看不真切,心都提到嗓子眼。走近了方见门外之人是砚如初,周婶儿这才放下警惕,却还是小心地扫了一眼砚如初身后几个生面孔,回答:还未,这孩子怕生,还躲在屋里哭呢。砚如初叹了一口气:我去看看。她示意秦韵等暂时在院中等候,自己和那叫茹儿的小姑娘一起进屋。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砚如初出来了,小荃跟在她身后,帮她推轮椅,乐小义抬眸一看,心里也忍不住骂了一句畜生。小荃尚不足十四岁,模样稚嫩,身子骨十分瘦弱,但眉目清隽,从小就看得出来是个美人胚子。她怯怯地望着院里的生人,眼圈红红的,一双水盈盈的眼眸里满是惊惧,谁与她说话也不答,只听砚如初的话。看见小荃姑娘的瞬间,乐小义意识中的任务果然化作一道红光,闪烁着消失了,五百浮屠点随之加在了原本累积的数字上。冯霁和霍烨亦对视一眼,明白了过来。秦韵问了小姑娘几句话,也没让她开口,是便点头,不是便摇头。见完面,砚如初又将小荃送回房,守着直到她睡下了,这才与秦韵等众一起辞别周婶儿。乐小义一行人的目的达到了,秦韵本欲告辞,却听砚如初先一步开口:今夜风寒,山里路不好走,诸位不若留在此地一宿,待明日风雪小了,再离开吧。秦韵沉吟片刻,看向乐小义和冯霁等人。我无所谓。霍烨冷着脸说,你们决定就好。乐小义也没有意见,冯霁见另外三人都决定留下过夜,他也不好说什么,任务已经完成了,到强制离开还有十二个时辰,什么时候走都可以。砚如初安排了一个独立的院子给他们,院内刚好四个房间。当夜,乐小义和衣躺下,心里却想着今日去见砚如初的时候闻到的淡淡花香。那人肯定是姬玉泫。离开那间屋子的时候乐小义又仔细观察了一圈,卧榻边的小几上还放着一小碟花生和半壶温酒,以砚如初到小几的距离可以判断,先前坐在那个位置的必然另有其人。可乐小义不能明目张胆去问,除非姬玉泫想通了自己来见她。乐小义一叹,心情郁郁地翻了个身。咯哒窗户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乐小义掀开被子坐起来,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忙跳下床,三两步行至窗边,将紧闭的木窗推开。窗外一片寂静,冬日里连声虫鸣都没有。急切的喜悦猝然冷却,发热的脑袋也冷静下来,乐小义苦笑着扶了扶额。她果然是被心上人冲昏了头脑,窗户根本没有插栓,以姬玉泫的习惯,就算要来见她,也不会提前敲窗敲门。今夜无月。乐小义双手撑着下颌,透过窗户望着雾蒙蒙的天空,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句,他日西窗月满,可否与君共赏?屋顶上,一道黑影与瓦砾相融,双手枕在脑后,神态安然,像睡着了似的。第二日清晨,秦韵四人向砚如初告辞,沿山路向外走,至无人之处,霍烨向三人道谢:此次多谢各位帮衬。他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毕竟四肢皆全,保住了性命,已算万幸。乐小义到底没找着机会打探他的身份,不过今日别后,想必以后也很难再遇。霍烨第一个离开,冯霁随后也向秦韵道别,点亮光阵走了,秦韵见乐小义不走,笑问:乐姑娘不急着回去么?乐小义笑:昨夜颇有些感悟,故想体悟一会儿再走。原来如此。秦韵对乐小义的话表示理解,那秦某先行一步,日后再会。乐小义点头拱手:秦姑娘慢走。光阵明灭,乐小义身边再无一人了。她看了眼前边的山路,忽然转身往回走。今天天一亮,她的眼皮就一直跳,心里也惶惶的,她有所预感,将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这种感觉颇为玄乎,毫无道理,但上次出现这种感觉时的经历她还历历在目。乐小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她想,多半和月寒宫脱不了干系,故而打算回去示警,提醒砚如初注意一下。没走几步,鸿蒙剑心蓦地一颤,乐小义环顾四周,遥遥看见几道身影自山下匆匆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