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作者:沐枫轻年      更新:2023-06-23 12:53      字数:4902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姬玉泫,若不是经此一事彻底看透了人心凉薄,他也不会相信,玄天宫的少宫主,是一个如此重情义的人。两个小娃娃,过来坐吧。阎云清指着身边几个石凳发话。乐小义有点拘谨,祁剑心朝她递过来一个宽心的眼神,乐小义这才与姬玉泫走到阎云清身边去坐下。阎云清看向乐小义的目光颇为慈和,笑问:你是君皓的女儿?是。乐小义点头。多大了?快满二十五了。这个年纪在阎云清眼里,几乎与初生幼童无异。不过二十五岁的骨元境小辈,在阎云清的记忆里似乎也不多见,是一棵好苗子。阎云清老脸上笑起来堆满褶子,他问什么,乐小义就答什么,双手始终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不时朝姬玉泫乜一眼。先前是在问剑台上她敢对尉迟弘义出手一方面是因为愤怒,另一方面则是当时情况紧急,不阻止邪剑开锋的话,当时问剑台上的人都要死。所以那时候乐小义不怕,可现在面对面地接触阎云清这样的大人物,此人是乐君皓的师父,也是她的长辈,她难免有些当初初见祁剑心时的紧张。相比于乐小义的拘谨,姬玉泫倒是从容地多,每每接收到乐小义投来的水汪汪的眼神,她便温温柔柔地回以一笑,乐小义从她的笑容中收获勇气,渐渐的,也不那么紧张了。阎云清又问了她前阵子下山历练,有什么见闻,乐小义并无保留,将自己当初下山后的经历言简意赅地说了。相比于普通弟子,乐小义自然能算得上优秀,可她的见识和学识始终有所欠缺。对此阎云清不怎么在意,比起修为和能力,他更看重乐小义的心性和品质,乐小义在铸剑大典上表现出来的勇气与大义,正是他所欣赏的。君皓的女儿,果然出色。阎云清越看乐小义越觉得喜欢,似乎能从乐小义身上看到几分乐君皓的影子,你再休息一段时间,等你伤好了,老夫亲自教导你修炼如何?乐小义闻言一愣。祁剑心温和地朝她点头,姬玉泫干脆踢了乐小义一脚。乐小义猛地惊醒,顿时喜出望外,起身朝阎云清跪地叩首:承蒙师祖厚爱!阎云清满意地看着乐小义,笑眯眯地捋了捋颌下缁须,待乐小义拜完,一拂袖,托着她站起来。乐小义重新坐下之后,阎云清看向姬玉泫,忽然问道:那日净华尊者来我剑神宗观礼,想必是受少宫主所托?第214章净华尊者是因为姬玉泫才来参加铸剑大典的?乐小义被阎云清这话说懵了, 心道,这怎么可能呢?岂料姬玉泫却大大方方地承认:前辈洞幽烛远,晚辈与净华尊者, 确有几分交情。她说得谦虚, 若仅仅只是有几分交情, 可请不动净华尊者这样的大人物为剑神宗出手, 也正是那天问剑台上, 净华与姬玉泫对视一眼,让阎云清有了这样的猜测。即便早有意料,听姬玉泫如此大方的承认, 阎云清仍然觉得惊讶, 剑神宗可算是承了玄天宫的大恩了。姬玉泫说完,突然话锋一转:不过净华尊者出手, 与玄天宫无关,仅仅是晚辈以个人名义所托。这话也可以理解成, 净华是来帮姬玉泫的,却不是蓬莱仙境应玄天宫之邀。乐小义目瞪口呆, 看着姬玉泫的目光满是赞叹,小泫就是厉害, 居然能请得动这样的大人物。更厉害的是, 她能预料到铸剑大典上可能出现何种程度的危机, 并提前做出安排,当日若无净华尊者在问剑台上镇场子,剑神宗的下场还未可知。若说乐小义是个优秀有潜力的晚辈, 那姬玉泫简直堪称完美,阎云清和祁剑心都不免歆羡,这样的人才,怎么就是玄天宫的人呢?不过好在姬玉泫和乐小义关系好,将乐小义培养起来,至少姬玉泫不会和剑神宗为敌。从剑宏殿出来,乐小义长出了一口气,虽然阎云清很慈和,可她还是紧张。以后慢慢就习惯了。姬玉泫朝乐小义笑。剑神宗易主后,乐小义的处境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举步维艰,姬玉泫也放宽心,松了一口气。乐小义和姬玉泫结伴下山,回程途中仍然不停有长老和弟子向乐小义行礼,乐小义稍微适应了一点,没有拉着姬玉泫逃跑。眼看承义轩临近,乐小义的脚步猛然顿住。一道人影从驻足的内门弟子中蹿出来,乐小义眉头一皱,姬玉泫已先她一步出手与那人对了一掌。其人髓元境修为,被姬玉泫一掌打得倒飞而出,轰隆一声砸在院墙上,浑身抽搐,鲜血喷涌。众弟子哗然,姬玉泫眼中寒光如瀑。乐小义面色凝重,很快便有长老接到消息赶过来,先朝乐小义致歉,而后将那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刺客带走。旁观这一幕的剑神宗内门弟子看向乐小义的眼神又变了,除了好奇和探究之外,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意。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乐小义目光看过去,那些人便不敢再说。具体是什么,乐小义也没听清,但她直觉这种感觉很不好。当所有人都注意着她的时候,她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丝毫没有自己的空间和余地。姬玉泫见乐小义有点出神,便拽着乐小义的袖子,将她带回了承义轩。乐小义一路上沉默寡言,没有一开始的紧张了,整个人的状态有些低迷。直到进了承义轩,姬玉泫才听见乐小义叹了一口气:刚才那个人,应该是尉迟氏安插在剑神宗的余孽吧。乐小义抿着唇,她猜得到对方为什么要杀她。应该是。姬玉泫关上门,没有否认。乐小义垂眸沉默了。以前她藉藉无名,没有人关注她,她也不会对别人造成威胁,尉迟氏就算对她有所忌惮,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手。现在不一样了,尉迟氏已将她视为眼中钉,务必要将她除之而后快。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尉迟氏的人会想方设法除掉她,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特别是在祁剑心刚刚掌权剑神宗,一切还未彻底稳定下来的动荡时期,这种风险就成倍增长。不仅仅是那些弟子,还有宗门内的长老,随便哪个人,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有可能对她动手。她才刚从剑宏殿出来,就在祁剑心眼皮底下都有人偷袭她,可见尉迟氏对她的杀心有多重。乐小义站在院子里,感觉阳光落在身上,都蒙了一层清寒的阴影。姬玉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在乐小义面前站定,轻轻勾起乐小义的小指,问她:怕不怕?她的声音轻软柔和,像是在安抚乐小义似的,眼神里隐含担忧。乐小义凝望着姬玉泫的深邃的瞳眸,摇了摇头:我不怕。她不怕别人的刺杀,只是因此联想到了一些别的事。一股沉闷的感觉从刚才起就压在她的心口,让她难以喘息。乐小义咬着唇,定定地望着姬玉泫。姬玉泫也没说话,眼神却透出些心疼。如果可以,她宁愿乐小义一辈子安安稳稳,不要懂得,也不要经历这些。可乐小义注定不会走一条平凡的路,她会获得赞誉和声名,同时也要背负别人的嫉恨与恶意。她能给乐小义的庇护始终有限,至少在剑神宗这个地方,她无法只手遮天。乐小义突然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姬玉泫抱进怀里。姬玉泫听到一点哽咽的声音,她以为乐小义刚才说不怕只是在逞强,于是抬起胳膊回抱乐小义,并轻轻抚着乐小义的背,安抚她的情绪。可耳边忽然响起乐小义的忍耐着哭腔,尽量压低的话语:小泫,你也经历过,对不对?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将那堵在喉咙里的一句话问出口。姬玉泫愣住了。乐小义猛地收紧双臂,几乎要将姬玉泫整个揉进她的身体里。姬玉泫在玄天宫时,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经历?就算姬玉泫天赋异禀,她在成为玄天宫少宫主时,也才十几岁,以玄天宫在外的恶劣名声和四面楚歌的环境,姬玉泫的处境只会比她更糟糕。以前,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些。乐小义见过姬玉泫身上的伤口,也自以为理解姬玉泫的痛苦,可她从未真正切身体会姬玉泫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艰难。她为此难过心痛,心里堵着一口气,怎么都下不去。姬玉泫愣了好一会儿,她眨去眸心里忽然蕴起的些微水汽,深深呼吸,压下鼻间酸涩的泪意。明明是你被人袭击了,怎么变成你来心疼我了?她语气轻缓,甚至带了点轻松的浅笑,轻轻拍着乐小义的背,都过去了,现在没人敢动我。乐小义这一出,把她刚刚酝酿的情绪都破坏了。可是,即便姬玉泫这样说了,乐小义不依,反而抱得更紧:我就是心疼。就算那些事在姬玉泫心里已经过去了,可她还是心疼,仍然为姬玉泫曾经的遭遇而难过,为自己当时不能出现在姬玉泫身边,什么都不能做而沮丧。乐小义越想越难受,眼眶红红的,几乎要哭出来。姬玉泫无奈极了,只能任由乐小义抱着。乐小义将潮湿的眼泪蹭在姬玉泫的衣领上,过了许久,才闷闷地说:我会努力修炼,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姬玉泫轻轻拍乐小义后背的手停下来,顿了片刻,缓缓收紧胳膊,将脸埋进乐小义的颈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肺腑间皆是乐小义的气息,再缓缓吐出去。好。再抬眼时,姬玉泫的神色已恢复平静。她拍拍乐小义的脸,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问乐小义:上次铸剑大典,你赶来说有话要跟我说,是什么?乐小义先还眼睛红红的,听了这句话后,忽然两眼一睁,一副很惊讶的样子,然后很快,两团浅浅的粉出现在她脸上。姬玉泫眨眨眼,目露探究之色,乐小义偏开头,故作疑惑地否认:我有说过吗?说过。见乐小义有临阵脱逃的嫌疑,姬玉泫立即按住她肩,对乐小义那时想对她说的话更好奇了。乐小义后退一步没能脱身,不仅脸红了,耳朵尖也染上一点红晕。姬玉泫半眯起眼,乐小义这个表现真是太可疑了。她又问了一遍:你那时想说什么?乐小义眼神飘忽,不敢和姬玉泫对视。姬玉泫定定地看着她,如果乐小义不说,她就会一直这样看着她。乐小义埋下头,偷偷瞥一眼,又低下去,然后再瞥一眼,气势越来越低。就是乐小义张了张嘴,声音很低,细若蚊吟,我其实什么?姬玉泫追问,乐小义的声音实在太小了。那时候乐小义刚刚经历了一场夺舍,在姬玉泫的帮助下成功反击,并从熔炉出来。她迫切地想见姬玉泫,尽管那时的姬玉泫没有她们之间的回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见姬玉泫。她不知道哪里来的那股冲劲,让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不想再逃避了。那时能轻松说出口的话,此刻在姬玉泫的注视下变得非常尴尬,乐小义实在羞于启齿。可她拗不过姬玉泫。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咬牙坦白:我那时候就突然想告诉你我们不是朋友,是对方重要的另一半。我不是在疏远你,而是在等你回来。第215章姬玉泫猝不及防, 眼圈一下红了。记忆恢复这段时间,特别是在乐小义醒来后,姬玉泫尽可能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 努力维系自己以前在乐小义面前的样子。可她无法不在意, 也不敢怀抱侥幸, 将过去的大半年时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直接从记忆中抹去。她很害怕, 怕乐小义讨厌那个无情无义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自己。她一度和失去记忆后孤独无依的自己重合, 回想起那时乐小义看向她的,夹杂着绝望酸楚和漠然疏离的眼神。她做了超过她们彼此底线的事,已经造成的伤害不是不提就会过去。她提心吊胆, 害怕乐小义对她失望, 进而像那天满身伤痕地走出房间一样,从她身旁走开。她很好地藏起她的胆怯与心慌, 却没想到会被乐小义不设防的诚恳言语一语道破。乐小义从未在姬玉泫脸上看到如此破碎的神色,姬玉泫眼角泫然欲落的泪滴让乐小义心里难受, 她也终于觉察了自今日醒来后,姬玉泫待她温柔有耐心的细致中与往日微乎其微的不同。怎么了?乐小义抓起姬玉泫按在自己肩上的手, 捉到唇边轻盈地吻了一下。这下意识地安慰的动作,若放在以前, 姬玉泫必定要趁机调笑她两句, 但此时, 姬玉泫只抿紧唇,垂下眼眸摇了摇头:没事。乐小义哪里会相信她说的没事,刚才的尴尬窘迫在见到姬玉泫的眼泪的一瞬间荡然无存, 姬玉泫这脆弱难受的样子让乐小义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她松开姬玉泫的手,难得强硬地捧起姬玉泫的脸,直视姬玉泫的双眼,诚恳而真挚地问她: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没有姬玉泫毫不犹豫地反驳,她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突如其来的情绪,我只是欲言又止,却没将后面的内容说完。只是什么?乐小义追问。阳光穿过她的额发投射在眼睛里,眼瞳色泽比平时看着更浅一些,里面盈满担忧。无数纷杂的念头晃过姬玉泫的脑海,她不知道该怎么向乐小义倾诉自己的恐惧,她明明被乐小义的话感动了,可乐小义对她越好,越真诚,她就越发愧疚。她无法开口。若在往常,面对姬玉泫不想说的事,乐小义不会追问,但今日与平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