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作者:赫连菲菲      更新:2023-06-23 13:49      字数:10899
  林云暖被木家夫人邀请过府,傍晚不归。木奕珩听闻后, 立即前往木府要人, 得知木夫人今日与二夫人往白云寺去听主持讲经,并未见过林云暖, 这才知道出了差错。来来回回问过悦欢和当时在场的扈从, 前来接人的马车并非木府纹饰,似乎刻意掩饰了标识, 故意不叫人认出。林太太急疯了。若她不曾与林云暖说那些难听话, 林云暖就不会先行离去, 也未必会失踪。林轩哲乃是外来人,对京城尚不熟悉,手上能用之人又少, 此事只得交与林熠哲和木奕珩筹谋。木奕珩突然就想起, 前些日子威武侯童杰所言, 不抓紧成婚便会夜长梦多他的未婚妻子太招人了难道是唐逸几乎毫不犹豫地,木奕珩持刀就走。策马出城, 直取津口唐府。胡若雪被夜里忽然出现的官兵吓坏了, 唐府所在的整条街巷都被闹得鸡犬不宁。唐逸不在唐府,木奕珩便调转方向, 去了威武侯别苑。夜深露重, 廊前挂了十来盏宫灯, 清风吹来, 那灯影摇摇曳曳, 透过半敞的窗儿, 照在屋中人的脸上。唐逸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扇形的阴影,嘴唇紧抿着,不许自己发出半点声音。许多回了。仍是耻辱得想死。童杰磁性的说话声就在头顶,每每唤他的名字,都让他战栗不停。“季安”唐逸咬住嘴唇,听见上头那人发出绵长的叹息。他立即起身,抓过薄衾裹住自己。好在童杰并不留恋,他很快转到屏风后去,吩咐侍人进来侍浴。屋中伺候的都是面色白皙的少年。唐逸已经不年轻了,过了这个年,已然三十有一。可怜他尚无子息,半生多情,终究沦落到今番境地。童杰不准人睡在自己身边,每到这时,他便该告辞出去。但今晚,他还有话说,因此收拾自己的时候,耽搁一息,等童杰沐浴出来,就看见唐逸还在榻上坐着。童杰眉头微蹙:“季安何事”“侯爷。”唐逸尽量将声音放轻柔些,可以显得不那么急切惹人生厌,“不知侯爷如今,可有法子对付那木狗”当初他肯应承,他才肯委屈。转眼半载过去,木奕珩仍逍遥自在,半点未受影响。而他自己,已是藏污纳垢,狼狈不堪的一个人了。上回被木奕珩打断鼻骨,平时打个喷嚏都痛许久,口中松脱的牙齿,亏得不是外面那几颗,否则容貌都要因此大打折扣。“木奕珩啊”童杰似乎在沉吟,声音和缓,“你不是,才挑唆那卫子谚,去动木奕珩的女人了么”这话说的轻飘飘的,像说件十分无足轻重的事。可唐逸登时冷汗连连,抱拳躬身道:“唐逸轻举妄动,请侯爷原宥。”原来他的一举一动,没一样瞒得过眼前这人。童杰伸手,取下金钩勾住的帘帐,“季安,你到这个年岁了,何必与毛头小子一般见识如今木奕珩搬离了木家,距他为木家厌弃,已不远。要彻底打倒一个人,困住他的身体,伤害他的皮肉有何用”“杀人诛心,推倒他的信仰,坍塌他的希望,这才能叫他乖乖的,在你面前,俯首称臣”唐逸耳中听得这话,只觉又讽刺又心酸。童杰所说的,不正是他自己么信仰为何,希望为何不过潦倒余生,混日子过罢。最爱的已经不爱他,最怜惜的已经琵琶别抱,最憎恶的偏留在他身畔,犬彘一样的给人践踏,什么尊严,什么脸面,什么才名,已是过往云烟。余生仅有恨。若他注定在活在地狱,那就一起毁灭,把所有人都拖下地狱好了。威武侯的府邸,黑甲重重,且灯火通明,说明主人正在此间。木奕珩的兵马,无资格擅闯他的府邸,唯有独行夜探。唐逸正在温泉池中沐浴。木奕珩摩了摩挲腰间佩剑,没有轻举妄动。他一间一间屋子搜去,没有林云暖的影子。以他对威武侯的了解,这府中从来没有女人。唐逸再得宠,也未必能逆他之意,将林云暖藏在这儿。木奕珩迷茫了。他该何处,去寻他的卿卿卫国公应约外出访友,就趁这个机会,卫子谚出了国公府。就在最不起眼的民巷里,租了个四方宅院。此刻,林云暖就躺在其中一间房中。屋角放有半桶水,已经一天没有吃饭。门外一直有人把守,试图呼救,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她能做的,只有等待。腹中有胎,周身无力,无法硬拼。门被从外打开,开锁的声音,伴着低骂声。在京城两年余,她并不曾得罪任何人,京城治安良好,也未见街头随意拐卖妇孺的情形,更何况,对她与木奕珩的事如此了如指掌,用木夫人和那些画儿的名义,将她骗来。对方定有钱财之外的目的。强光陡然从门处倾洒过来,让林云暖抬手遮住双眼。卫子谚看到,一个极白皙的女人,坐在简陋的床上,头发有一些乱,一缕翠发落在胸前,将起伏的山峦描绘出明显的弧线。她穿着一身很浅淡的春衫,这样热的天气了,望去仍是清凉无汗。待她落下手臂,将脸也看清楚了。淡淡的秀眉,小巧的嘴,一双眼睛皎洁明亮,纵有一丝慌乱,还能端持仪态,望似十分沉稳。他见过许多美人,后院姬妾无数。黄姨娘娇,柳姨娘媚,夫人端庄,丫鬟秀美。新得的那位又艳又俏,还才华横溢,知心解语。但见到这妇人,他仍是不可避免地,在心底叫了声好。这肌肤身段,几乎挑不出错,是细心娇养的人儿,听说年岁约有二十六、七岁了,却没染了那份久浸后宅的死气沉沉了无生趣,那双眼睛是活的,有点大胆地敢直视他。林云暖在等他开口。她接待过许多女客,男人却认识得很少。她确信,眼前这人她从未见过,更无从说起,如何得罪了他。很快,她有了答案。因为他问:“你就是木奕珩那个相好的寡妇”是冲着木奕珩而来的么林云暖不答。卫子谚走进来,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走来走去,眼睛一直盯在她身上,不曾移开。林云暖伸臂将自己环抱住,挡住太过招眼的胸口。卫子谚就注意到她的腰身,很细,用素绢束着,缠出一段别样风情。卫子谚急躁地舔了舔嘴唇。喉结滚动数下,几番想要出手,想到自己那不能叫人知道的隐疾,生生扼住念想。“去给木奕珩送信,告诉她,若想救出他的相好,叫他独自一个儿过来。”就在这时,林云暖不得不开口:“这位公子,我与木奕珩,并不是十分密切和睦。前番我俩已然闹翻,他未必愿意,舍却自己救我。我愿许您钱财,您不如开个价儿”还劝:“斗气伤身,何不拿些实在好处”卫子谚眸子转了转,笑了出来:“你这是,怕木奕珩过来,被小爷弄没了性命吧”他陡然冲过来,一把揪住林云暖的手臂,将她提将起来:“小爷会是那种,缺钱的人么你是瞧不起小爷”林云暖被他扯得生疼,手臂剧痛,“是我误会了公子,请请放开。”卫子谚松脱了手,气喘吁吁道:“你他娘的要怪只好怪你自己命不好,做什么非要跟了那木奕珩你若早早出现,随了小爷,何至受今日之罪”林云暖蜷缩在角落,不敢再吭声。外头纷杂的脚步声,至少十余人。这人又生的细皮嫩肉,装扮华贵,她已经大概能猜出他的身份。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她试图为自己解围。那卫子谚不知缘何,暴躁异常,凶巴巴不许她再开口。很快。木奕珩到了。他给几把刀比着,一步步跨入院内。木奕珩凝眸看她,见她衣饰完好,似乎松了口气。他脸上带笑,讥讽道:“卫子谚,你真是越发出息了,对付不了我,就向女人下手”卫子谚眉目森然,喝道:“木奕珩,你死到临头还在本世子面前大言不惭我对付不了你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少废话”木奕珩并无受制于人的自觉,他不屑道,“我已经来了,你还不快放人放了她,咱俩的帐,咱俩算”卫子谚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事,陡然狂笑起来:“哟,咱们木九爷好生深情啊,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自己留下,换她平安”木奕珩瞧了瞧林云暖,很快移开目光。他勾起嘴角,语气有些不屑:“女人么,玩腻了便罢了手,有何值得眷恋我肯来,不过是不愿做缩头乌龟,你既然已经叫嚣上门了,我若不来,岂不太怂包了你少废话,要打便打,死伤不论”卫子谚并未上他的当。林云暖下巴一痛,脸已被人捏住。木奕珩眸子缩了缩,忍住没有吭声。“木奕珩,既然你已经玩腻了,不介意让大伙一起玩玩吧”卫子谚招手,唤来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你们几个,过来,这妇人,木九爷赏你们的”木奕珩瞪眼:“你他娘的敢”颈下几柄长刀,防他有所动作,一直紧紧防范。那几个侍卫已经进屋,卫子谚把林云暖提起来,滋地一声撕裂她的袖子。一段十分白滑的手臂现于众人目光之下。卫子谚握着那手,狠狠嗅了一下,未及进行下一步动作,给妇人扬手甩了个耳光。响亮的巴掌声,打得卫子谚愣了半晌。那几个侍卫已近前,分别按住林云暖的两臂。卫子谚扬手,一个巴掌甩在林云暖面上,林云暖侧过头去,左颊登时红肿起来,她抬眼,望一眼院外。这一切,都是拜木奕珩所赐。她受制于人,挣脱不得,即将受辱。可是,她怨恨眼前的人么他分明知道,独自过来有多凶险,为着她的安危,他还是来了,那么多刀剑比在身上,半丝恐惧也无,什么人能在面对生死时,这般洒脱她朝木奕珩笑了笑。木奕珩陡然面容僵住,直觉她即将做出什么,让他恐惧的事。下一秒,她头一歪,狠狠撞向侧旁的柱子。霎时,木奕珩的世界静止了。一颗心停止跳动,恐惧席卷了他。“不要”伴着他骇人的长嘶,妇人的头,撞在一个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胸膛上。侧旁侍卫快她一步,挡在了柱前。林云暖两眼发晕,给人扯到床上。此时木奕珩已奇迹般松脱束缚,脚下飞踢,跃在屋前。他颈上肩膊,俱是划痕。顾不得了。上一秒,几乎以为她就要死了。从未有过的恐惧,胜却己身得失。他不顾一切地冲来,夺过一把长刀,朝一切阻挡他前进的人墙砍杀。屋里的几个侍卫,也扑出门去,加入战圈。卫子谚见势不妙,连忙提过林云暖,扼住她的脖子。“木奕珩,你再近一步,我立刻就掐死她”木奕珩停住步子,听他又道:“把刀放下”刀落了地。木奕珩的目光,一直盯在妇人面上。妇人也瞧着他。目光交汇,她含泪笑了一下。木奕珩重新给人制住,双手俱被扭在身后。卫子谚喝道:“跪下不然”话没说完,木奕珩“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干脆地,让人一时反应不来。卫子谚就听到,自己挟持的人质,嗤地笑了出来。“你们”卫子谚吞了吞口水,如今这两人都是自己砧板上的鱼肉,还笑有没有一点受制于人的自觉“给我废了他的东西”卫子谚踢了把刀过去,下令。他经受过什么样的痛苦,必须也要,仇人加倍的感受。木奕珩眉头跳了跳:“等等一下”他终于慌了,卫子谚不屑地笑了笑。木奕珩膝行上前,声音有些呜咽:“世子爷,您别这样,有话好说。”“去你娘的”卫子谚大骂,“你适才不是得意得很么不是要冲上来杀我吗怎么不继续嚣张了木奕珩,你他娘的就是一只欠收拾的狗崽子”“是,是”木奕珩没皮没脸道,“木九从来都是您身边的狗啊,世子爷”他就那般卑躬屈膝地,连滚带爬地凑了过来。比在身后的刀剑,随之靠近屋前。木奕珩爬过门槛,举目朝卫子谚媚笑。卫子谚被他狼狈至极的模样逗笑了,抬起一脚,就朝他身上踢去。就在这一瞬间,他手里捏住的人儿陡然旋身,挣开了钳制。下一秒,木奕珩倏然爆起,抱住他踢出来的那条腿,就地翻转,把卫子谚踩在自己脚下,他伸出手,抓住了妇人那只没了袖子的手臂。众侍卫持刀涌上,只听木奕珩吹了声哨子,墙头门外,涌来许多兵卫。“你他娘的,好死不死,非要自寻死路想废了老子老子打得你爹都认不出你信不信”木奕珩骂骂咧咧,一改适才卑躬屈膝求情的奴才相,凶神恶煞地连连跺脚,把卫子谚踩得不住惨叫。林云暖掏出帕子,裹住木奕珩颈子上的一块伤处,她在他手臂上仔细查看,瞧其他伤痕是否要紧。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响锣声。“回避回避”木奕珩眉头一蹙,见自己的人已经把场子清理的差不多了,就想离去。“奕珩,又见面了。”门前,先瞧见排场甚大的威武侯黑甲骑卫,接着,一顶官差们护拥的轿子落在阶前。卫子谚眸子一亮,哭喊道:“侯爷爹”威武侯与卫国公联袂而来。适才说话的,正是威武侯童杰。来得这样及时,这样快。木奕珩冷了脸,从身上解下长衫,披在林云暖身上。“不知国公爷这次有何话说令公子绑了木某来,木某的家奴,不得已才动了手。”又对童杰道:“奉侯爷命,极力搜查乱党,这卫子谚几番阻挠属下办差,甚至意欲杀伤属下性命,侯爷明鉴,这卫子谚,大有可疑啊”“你血口喷人”卫子谚听他扣这样一顶帽子给自己,强撑着身子,给自己鸣冤,“侯爷,您别信他,侄儿不过是想寻他晦气,可没阻他办差”这话,无异于不打自招了。木奕珩冷笑望向卫国公,“喏喏,卫世子自己招了,说故意寻木某晦气,卫国公向来禀事公正,从无私心,一心为公,令公子做出这等事,您不会,还装没看见吧”身后,林云暖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裳。威武侯、卫国公,都不是他今天带这么几个手下就能对付得了的。“孽子无状,既然奕珩已经出手教训过他了”“卫国公您的儿子,犯出绑架朝廷命官这样的大错来,也能轻轻放过吗”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木奕珩身子一僵,就见木大老爷扶着手下的胳膊,缓缓迈入院中。木大老爷来了。自有木大老爷替他与卫国公等分辨。木奕珩侧眸瞧瞧林云暖红肿的面颊,磕青了一块的额头,还有缺失了一片袖子的衣裳,他叹了口气,俯下身,把妇人抱起。就在众目睽睽下,在木大老爷错愕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抱着妇人出门。一到门外,几乎脱力,险些将妇人摔在地上,他蹲下身,把人紧紧搂住,分开,细细打量一遍,又用力抱住。“吓死老子了”他声音,竟在发颤。“不论如何,你怎能寻死”“老子这颗心,险些就停跳了,你他娘的”林云暖如何不是极恐惧的她缩在男人怀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也吓死了。可是,他们要碰我,我除了死,还能怎样都怪你,到处惹祸”她发狠地,伸手在他身上乱掐。他不喊疼,也不躲,伸臂将人搂紧,斥道:“那也不能死这时候装什么节烈妇人你分明就没信老子”“有我在,能让你吃亏么”想到她给人打了一巴掌,眸子一缩,把她脸捧住,轻轻地摩挲,“疼不疼你等老子找机会,废了那卫子谚的烂爪子”林云暖哭得有些难看,抓起他襟前衣裳,抹了把脸,吸着鼻子道:“这都被人绑几回了回回都是你”第一回在云州,冤她和他有私情。第二回在津口,是他寻来相救。第三回是他,亲自劫了她走。这已经第四回了,受他连累,是最绝望恐惧的一次。林云暖经此一事,有些见红,惊了胎气。木奕珩本想陪在身边,半途给木大老爷派人叫了去。威武侯回去宛平,卫家父子仍在那院中。卫国公手里把玩一块白色佩玉,翻来覆去的摩挲上面的篆书。卫子谚被他罚跪在院里,不住地鬼哭狼嚎,而他此刻一点也听不见。往日平静无波的面容,有了几丝波澜。钧颐,钧颐。是他年轻时,给自己取的字。这世上,唯有一人,唤过他这个名字端午节。木府车驾,停在文家巷林宅门前。林太太在正厅里,见了木大夫人、木大奶奶,和木七奶奶。“早该上门,确是我们的不是。奕珩冲动,思虑不周,怠慢了,实在过意不去得很”林云暖隔帘听见木大夫人如此亲切温和的说话,觉得十分的不真实。外头寒暄声不断,气氛有些热烈。她捂着脸,坐在暖阁榻前,心情,竟是忐忑,还有,一点点欣喜。原本高高在上,对她不屑一顾的人,缘何一夜态度大变,对她如此礼遇起来可是心里还是不踏实。真的要嫁吗真的要嫁给木奕珩,做他的妻子,给关在那个偌大的宅院里面么木奕珩说他搬离了木府,如今木家夫人亲自上门,他们还能,继续在外过逍遥日子么胡乱想着,听见林太太喊她名字。扶着朝霞的手,从里走出来,还未行礼,就被木大奶奶搀住了。“一家人,莫讲虚礼了。快坐。”只是不好意思说破她未婚有孕,态度却是谨慎小心极了。林云暖拿不准,木家的态度转变是因为昨日之事过后,木奕珩与木大老爷博弈谈判的结果,还是单纯的,只因为她的肚子。“这孩子不易,过去的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林太太用帕子擦拭眼角,觉得有些话对方不好说,自己就该先摆明了,免得过后对方才找借口,计较起先前的事来。木大夫人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若真是寡妇也还罢了。是个和离的妇人。丈夫还挺有名,多数世家都识得此人。将来,木家众人少不得因此给人指摘。“都是过去的事了”木大夫人尽量温柔平缓地道。“这孩子是个实心的,只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性子和善,懂事孝顺。”林太太夸起自家女儿来,原来也不是不吝溢美之词的,“可惜命不好,也是我这做娘的累了她。当年她才十七岁,懂得什么呢还不是家里给做了主,几乎害了她一辈子”这是把和离的错处,都归到自己身上去了,势必要将林云暖摘干净,免她给新夫家嫌弃。林云暖突然,眸子很湿。为自己的肆意妄为,觉得好生抱歉。“蒙九爷垂怜,木夫人您们通情达理,想来这孩子今后的日子,不必我操心的了”林太太郑重道,“今后她有欠缺的,木大夫人只管责骂,这孩子面皮薄,吃过一次亏,便绝不会让自己犯第二回的。”木大夫人客气几句,也夸了一遍林云暖,“这孩子我上回一见,就知是个直爽利落的”直爽利落林云暖回想自己上回在木府的表现,应该是十分冷漠张狂吧“最难得老九中意她,两个孩子投缘,将来过日子,还得看他们小两口”说得林云暖浑身不自在。和木奕珩偷\\\\欢是一回事,真要嫁他,实在太别扭了。林太太又道:“九爷年轻,我们云暖年长他许多,少不得有人拈酸说些难听的”“无妨无妨。老九说了,丫头是十月生的,我们老九是正月初一,四年余两月罢了,哪有夫人说的那般悬殊”林云暖听不下去了。大五岁,能叫木奕珩歪说成四岁之差不过,有分别吗大四岁也一样是大许多啊。现在反悔行不行呢要不要掀桌子,把木大夫人吓走呢这般胡思乱想着,那边已经约好过几日请林太太过府赏花了。婚事就这样浑浑噩噩定下。经过一次绑架,林云暖从坚决不肯到默默顺从,无人知道其间经历过何样的心路历程。但能肯定的是,林云暖的肚子,是当真等不得到八月成亲了。新娘子无法承受舟车劳顿,唯有折中将接亲地点选在附近。林旭被郑重接来,并族中几个有声望的长辈,就在津口,林熠哲新买的一处宅子,给林云暖做待嫁之用。筠泽那边已经送过一趟聘礼,木奕珩向来出手大方,自己娶妻,更不可能吝啬。林旭觉得甚有脸面。没想到津口这边,竟也送了一回聘礼,木大夫人亲自置备的聘礼,丰厚得有些令人咋舌。林家自然也不会小气,当初嫁给唐门,尚风光大嫁,如今攀上高门,更不能叫人瞧低了。林云暖见到自己的嫁妆单子,一时说不出话来。久久无言,半晌,才问道:“我是不是做梦二嫂,你帮我数数,这是多少”钱氏抿嘴笑她:“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木家匆忙定亲,要给木九聘娶寡妇的传闻,一夜之间传遍各城。上到公卿世家,下到平头百姓,无不认为,木家是真的走下坡路了。木奕珩乃是木大老爷私生子的传言,竟然不攻自破,“哪有人给自己亲生儿子娶寡妇的多半这个养子真的在木家不受待见。”迎亲前晚,林云暖房里来了不速之客。大红喜服挂在屏风旁的架子上面,林云暖心思复杂地对着它发呆,窗格一响,木奕珩跳了进来,竟没惊动她。蹑手蹑脚将妇人从后抱住,惹得她尖声叫唤。木奕珩飞快将人嘴巴掩住,“你发什么呆呢”习惯了她平时冷淡平静的样子,突然这么一惊一乍的,有点不适应。林云暖抚着胸口,好容易顺过气来。想到即将就要嫁给这个人,突然不知怎地鼻酸的不行,伸手揪住他领子,盯他看了片刻,伸手,无缘无故就打了他一个嘴巴子。木奕珩给打懵了,愣了半晌,咬牙切齿道:“你这娘们儿欠收拾是吧”很想把人揪过来放在膝头狠狠揍一顿屁股,想到她腹中有孕,只得作罢。林云暖端看他脸,越想越委屈,抬手,又想打。木奕珩把她手攥住,“做什么都到这时候了,还不想嫁”林云暖难受了一会儿,把脸贴在他身上,闷声道:“你怎么说服他们的用了什么条件,换他们同意婚事”木奕珩故作神秘:“想知道”林云暖点头。“那你求我,叫好哥哥,我就告诉哎,你他娘”脸上又挨了个嘴巴子。“我他娘的服了给自己娶个母夜叉这是”木奕珩抚脸,与她拉开些距离,“我祖父从小就不待见我,因为祖母和父亲坚持带我回木家,祖父气得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十年不出,也不与祖母说话。你想,我祖父可是木家辈分最高,最有话语权的人,他都不能阻止我祖母把我带回来,你说我祖母是个多厉害的角色”“那你是,求了你祖母”“她本来不同意的。听说你是给我奸污的,又怀了孩子,就跟我父亲母亲一样,想我纳你做妾算了。”接受到林云暖递来的白眼,他笑了笑,“后来我添油加醋和她说,你差点为我去死,疼我疼得不行,她这才有些高兴,觉得你还挺不错的”“我何时,要为你去死”“上回,卫子谚叫人进去,你撞柱子。”“那是为我自己好不好”“不一样当初我强迫你,你没寻死,他们,你就要寻死,你心里有我,你是想为我守着”“”“还有之前,威武侯为难我们,你当时,不想我为难,就准备牺牲自己随他去军署受刑了”“”有、吗“你平时冷脸对着我,其实心里不知怎么爱恋我呢。我都知道,你不说我也懂得。”“木奕珩,你”反驳无效。嘴唇,给吻住了。那双大手,轻轻将她抱进怀里,一手按在她腰上,一手,去解她的衣带。林云暖挣了下,脸通红:“木奕珩我肚子”木奕珩声音哑哑的,在耳畔,呼着热气:“就摸摸”林云暖又道:“人家说,定亲后成亲前,不能见面,会不会不吉利”“去她娘的,宏光寺下那晚,我心里,你就已经是我老婆了,老夫老妻,见面怎么了”“不行,一会儿全福夫人要来给我上头的,你赶紧走,别叫人撞见”木奕珩将她嘴捂住:“嘘,别说话,你一说话,我怕我忍不住”林云暖果然不敢再说,给他缠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婚礼很是隆重,许多闻所未闻的繁文缛节,比林云暖初次成亲麻烦多了。木清鸿在席上喝闷酒,旁边宾客不管怎么逗他,都不肯笑。他实在没想到,自己那么爱护的弟弟,能不像话到这个程度,死皮赖脸要娶一个寡妇,还是个年长的寡妇,真不知他怎么想的。不高兴的还有沈家人。不是说废了,不行了,才无奈退婚,怎么,这事儿还时好时坏的,如今就管用起来了更不高兴的是沈世京,昨夜,他喝酒壮胆,闯了一回毓漱女馆。谁知林云暖不在,给徐阿姑轰了出来。可怜他扑在石阶上,泪洒满襟,一腔真情,便这样空付了清风明月。他着实不明,木奕珩究竟比他胜在何处论年纪学识,性情人品,他明显是更好的选择。前方一阵喧闹。木奕珩拜完堂,身穿大红喜服出来迎客。那张笑嘻嘻的脸一出现,在场的好些人都觉得自己被得罪了,起身持杯就来灌他喝酒。不能揍他,总能让他醉倒了,出些丑,醉的不能做好事了更佳。沈世遗带头,他是宾客,又是长辈,他要木奕珩喝酒,木奕珩岂敢不喝一连干了三海碗,才松口气,沈世京也无言地递酒过来了。木奕珩挑眉一看,后头木清鸿怎么也跟着起哄何广义、朱彦光,没一个好相与的。他没忘,当初朱彦光成亲时,是怎么被他带头捉弄的。这会子突然好生后悔,当初为什么就不懂“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呢林云暖并不比他好过。喜房里,满满当当站了许多人。长辈们都在木老夫人的松鹤园,喜房里来的都是些平辈的嫂子、姐妹、族里的堂亲、表亲等。满眼望去,竟只有木七奶奶是识得的。木家势大,果然不假。光是那些表姐表妹们的名头,就有点吓人,什么总兵夫人,将军夫人,员外郎夫人,一时要全然记下,是根本不可能的。且她比木奕珩年长,木奕珩的几个姐姐,比她还小些,是随着木奕珩喊“姐”,还是按照她自己的实际年龄喊“妹”呢木七奶奶见她尴尬,温和笑道:“你只管直呼名字,这样亲热些。”于是林云暖喊了“紫烟、清河、雨默”,得到的回应并不大好,只雨默应了一声,其余两个几乎当她透明人般。侄女外甥女们显然温和多了,她叫人赏的金银锞子都受了,还分别送了珐琅盒子装的首饰,有的是一块玉,有的是一对银镯,有的是珠钗金簪,出手也算大方,没叫人瞧轻了。哄哄闹闹不知过了多久,她脸都笑僵,外头传来嬉笑声,是木奕珩来了。林云暖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喜娘给她盖了红绸盖头,扶她坐回床上,众人在门前打趣哄闹,簇拥着木奕珩进来。他喝了很多的酒,来者不拒,把灌酒的人都弄得不好意思了,可他脚步坚定,目光清明,没事人一般,掏出红封赏一众小辈和下人们。就见他拂开众人,径直走到床前,就在一片笑闹声中,两臂一伸,把床上坐着的新娘子抱个满怀。屋里登时鸦雀无声,连喜娘都张口结舌吓呆了。就没见过这样,不害臊,又急巴巴的当着这许多人,就抱上了一静过后,便是一惊,妇人们臊得笑着涌了出去。小辈们更是看都不敢看,捂脸往外走。喜娘好心提醒:“爷,可不行这样,还有好些礼数没到位呢。”就听“啊”的一声惨叫,那个死死抱住新娘子往床上按的木九爷,腾地跳了起来。新娘子端端正正坐好了,木九爷揉着自己被掐疼的腰,龇牙咧嘴地乖乖跟着走接下来的礼数。好容易屋里只余下夫妻二人,和几个丫头。林云暖卸了冠发,侍婢们规规矩矩地服侍在旁。木奕珩从净房洗漱出来,见她留意那几个,便道:“这几个是从前就伺候我的,这是春熙,那是翠文,那边烟柳,还有纷飞。春熙和翠文,负责我日常起居,烟柳纷飞原是外头做事的,想你手里人许不足,调进来与你使唤。”林云暖面色淡淡的,都赏了金锞子,木奕珩一瞧她那样就知道她不高兴呢。把人都撵了出去,坐在床边握了她手:“怎么了不习惯”林云暖忽地鼻子一酸:“我不想这样的”木奕珩见人竟是要哭了,吓了一跳:“适才谁说难听话了你告诉我,回头我治她们”“不是”林云暖缩着头,讨厌自己这幅矫情样,“我,我觉得,好累,我当不好木家九奶奶。全身都是错处,任谁见了都瞧不起,还还比你大,你身边的丫头,都比我水灵”她本就不想嫁的。自由自在的在自己宅子里,谁能说她什么如今如鱼困于瓶,兽禁于笼,心酸苦楚,与谁说却听那罪魁祸首扬声大笑。“哈哈哈哈,娘子,你这是,醋了”扳过她肩膀,将她抱起来放在膝头,端住她下巴一路亲吻一路宽慰道,“大一点怎么了我就喜欢你大,一只手握不过来”春熙惊愕地听见,屋里似乎传来一个极响亮的巴掌声。转念,放下心来,管他呢,反正不会是她家九爷给人打耳光。木奕珩捂着脸,“我说错什么了又打我”林云暖转过身子,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住,不理会他了。木奕珩飞快解了衣裳,钻进她被中,“你别蒙混,咱还有一个步骤没过呢。”林云暖掐住身后伸来那只手,“孩子”“我问沈世京了,他说满三个月,没事儿”林云暖给他吓住了。“你问的谁”“沈世京啊,他不大夫么哎我说娘子,洞房过程中,能不提别的男人么”就听木九奶奶厉声喝道:“木奕珩你还要脸吗”她到底还要不要做人了嫁了这个没皮没脸的东西,每天总有无数回想撞墙死。又想,罢了,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是我一开始意志不坚,如何会走到今天这步唯有将错就错,走一步看一步了。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