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作者:赫连菲菲      更新:2023-06-23 13:52      字数:3233
  二十几年前的卫臻与如今面貌并无很大的不同。只是那时他还没有蓄须, 身材更瘦削些, 荣安诞下男孩儿后, 他晋了侯爵, 那会子他还不是国公,是卫侯爷。这样高位的当朝新贵, 穿一身普通的蓑衣, 立在杏花巷前, 翘首朝里面看。三月暖春, 小雨细得丝线一般。他隔着雨雾朝里看。身后是布满青苔的石墙,他爱洁, 生怕自己不小心靠了上去,不时挪动一下步子,调整自己的位置。听见不远处的角门开启。他身子一闪,躲到青苔石墙后面去。手掌还是触到了那墙,湿滑黏腻的触感, 让他阵阵恶心。但这不是计较的时候, 因为雨帘那头,一把熟悉的樱花图案油纸伞从巷子深处缓缓而来。他的心立即剧烈跳动起来。他盼着的姑娘, 如约来了。他捏了下袖子,心想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好久不见”还是“我好想你”那伞出现在巷口, 视线内, 能瞧见里头的人了。卫臻砰砰乱跳的心脏, 似被猛地攥住, 重重地震了一下。来人不是锦瑟, 却也是个他识得的女子。“侯爷,二小姐前儿给老爷赶去家庙里头思过,不准我们跟着您吩咐的事儿,奴婢没做成”来的是木锦瑟的贴身婢女,叫马莲。从前锦瑟与他幽会,均是这丫头陪侍在侧。卫臻失望极了。他已经很久不曾见过锦瑟,自他婚后,与木家几乎再无往来,只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知道锦瑟似乎病了。他忧心不已,数次试图与木文远打听。他与木家已然结仇,如何打听得出来堂堂侯爵,百忙之中,便抽出时间来长久蹲守旁人府邸的后巷。终于撞见这马莲外出,用尽手段笼络,求她替自己引锦瑟出来相见。马莲见面前这张俊逸的脸暗淡下去,宝石般的眸子也没了光彩,马莲有一瞬的心疼,抿唇道:“家庙在园子最北,靠着索山,侯爷若实在想见一见小姐,不知可愿冒一回险”卫臻眉头凝起,他愕然望向马莲,用了好一会儿才弄懂她的意思。是要他,堂堂侯爷,爬墙偷香这事若他当真做了,岂非自轻自贱卫臻没有说话,他抿唇负手,任雨珠子从帽檐上面一串串低落。马莲听见身后门响,霎时变了脸色:“侯爷,奴婢需得走了。”卫臻没有挽留,他将帽檐拉低,遮住自己的面容,帽下一双失落孤寂的眸子,望向漫天的水雾。本是鸳鸯,奈何浪急风骤,生生分离,给这青砖院墙格挡。回到自己的侯府,下人迎上来,说帝姬传见。卫臻心中不快,被“传见”两字激得心中更是躁郁,他冷脸去了荣安的院子,荣安屋里五六个乳娘和嬷嬷,围着一个幼小的婴孩,正拿几件新做好的衣裳在他身前比试。卫臻抿着嘴唇,淡淡步入进来,当着人,他还致礼。他视线落在那孩子身上,眸中划过屈辱的痛色。荣安与侍卫的虐种,却要冠他的姓,承他的爵。荣安自然满意他的不快,她噙了抹淡淡的笑容,与他商量,“皇嫂命我明儿带卫子谚进宫给她瞧瞧,我想带着卫姝一块儿去,老太太不是说,她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这样的示好,让卫臻狐疑地看向荣安。荣安抿唇一笑,“怎么,本宫为自己的小姑子打算将来不应该么”卫臻眸子垂下,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第二日傍晚,就从宫里传来他妹妹卫姝深受皇后娘娘喜爱,想要留在宫里小住两天的消息。卫臻再次踏足荣安的院子,夫妻俩在内室彼此立视,荣安的笑极刺眼:“怎么你妹子给我皇兄错认成宫人,幸都幸了难道那不是她的无上光荣么我皇兄可是当今皇上什么样的郎君比他更好待赐封的旨意下来,老太太定也欢天喜地,难不成卫卿你,倒对此有什么怨言”卫臻无话说。事已至此,他能说什么若将妹子许给重臣之后,能给他拉拢多少助力一旦没入宫中,除了依附天家,依附皇权,他再没旁的选择荣安就是要这样,阻断他所有的路,要他不得不乖顺听话,以他们兄妹为天。卫臻笑了下。荣安行事心狠手辣,果断霸道,若她是个男人,也许还令人忌惮几分。偏她是个女人,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卫臻打了个响指。两名高大粗壮的侍卫应声从瓦顶跳入。荣安紧张地退后一步:“卫臻,你想怎样”人都遣了出去,她孤立无援。噩梦般的新婚夜记忆回笼,叫她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卫臻看也不看荣安一眼,他立在帘子那头,听里头荣安发出惊惧的呼声。很快,那声响低了下去。低低的哭声,低低的喘息。卫臻轻蔑一笑,长身而起,推门走了出去。门外侍人们惊愕地望着他。屋里响动未停,可侯爷已经出来了。那里头和帝姬在一起的卫臻负手步出院落。他自己毁了幸福,如今又搭上了唯一的妹子。满胸的愤恨,他想寻个适当的出口,发泄一番。他独个儿走上长街。不知不觉就到了杏儿巷。木府青色的院墙,尽头处,是锦瑟修行的地方。那一刻,他想通了。如果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如果能用她柔软的身子熨帖自己这孤寂空荡的灵魂马婆子冗长的叙述,伴着哭泣和恐惧的颤音。木奕珩垂下眼眸,长睫毛在面上覆下浓重的影。他无声地长叹。卫臻,夺孙不成,便要毒杀他以为他是什么手伸到木家府中,过了二十多年,又找上母亲身边的旧人,收买她继续替他卖命木家内宅诸事,于卫臻,岂不就如自家后院般了如指掌木奕珩挥手令道:“张勇,带她下去,不准她死了,仔细地审,这些年她替姓卫的做的一切,都给我审出来”木奕珩转身就走,他满腔的恼恨无处发泄。祖母替钰哥儿遭了难,枉死在这下三滥的手段之下,这口气不出,他枉为人孙,枉为人父木奕珩先去了岚院,林云暖和钰哥儿同时染了风寒,一撩帘子,就能闻见浓重的药味。他驱走了服侍的人。林云暖手里的钰哥儿,给悦欢抱了出去。木奕珩从后拥上来,将她抱得十分紧。府中服丧,木奕珩心情不好,她又忙着照料钰哥儿,自己身上也不爽利,夫妻俩回来还没怎么好好说过话儿。林云暖轻轻摩挲他扣在她腰间的大手,“怎么样了木奕珩,钰哥儿的乳娘有没有可疑”木奕珩不语,眸子垂着,看不清表情。他的嘴唇滚烫,有点急促地在她颈侧耳后磨蹭。林云暖察觉他的反常。这种时候,他不可能还有那种心思,除非“木奕珩,查出来了是谁做的你准备怎么办”木奕珩默了片刻,收回手,将她松开。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这是祖母的遗物。”木奕珩将钥匙轻轻放在林云暖掌心,“你替我保存。我的私章,你一并留着”林云暖望着手中多出来的物件,她反应过来,脸色变得苍白“木奕珩,你到底想干什么钰哥儿还小,你答应要照顾我一辈子,你”“傻瓜。”他轻轻刮她的鼻子,打断她的话,“什么事都没有,我这两天精神不好,怕东西遗失了。你且先替我收着,过几天,再还给我。”林云暖狐疑:“真的”“当然是真的。那些狗奴才嘴硬的很,你且等着,我还有法子收拾他们。”子夜的纱帐中,木奕珩睁开眼,原该惺忪的睡眼一派清明。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回身撩开帐子,又望了望里侧睡着的妻子。他嘴角勾起温柔的笑。再回过脸来,那笑淡了。取而代之是如冰似霜的疏冷。他从墙上取下刀,揣在腰间,没惊动任何人,从窗口掠了去。一个颀长的影,极迅捷地攀上瓦顶,匿于深沉的夜色。卫臻睡得不好。荣安已经成为他再也无法掌控的存在。一切并没有按照他既定的轨迹去发展。荣安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换了他的棋,马婆子没有听他的命令偷抱出钰哥儿,反而下了杀手。设计李聪与荣安奸情暴露人前的计划失败,就在他入宫面圣时,邱嬷嬷又弄走了卫子谚。一直以来他用来牵制荣安的把柄和软肋,突然消失殆尽。他败了,败给一个他从来不曾正视过的女人。甚至他开始怀疑,这些年荣安的病,荣安的沉寂,荣安的无奈顺从,是否都为酝酿着更可怕的什么事情将叫他万劫不复,一败涂地的什么事窗未闭,轻轻的风吹起帐子一角,送来些许凉意。卫国公翻了个身,突然碰到一个冰冷的物件。抵着他颈子。侧眸看去,顺着冰凉的刀尖,望向那条壮硕的手臂。光线太暗,只能辨析出年轻男人隐约的轮廓。不用瞧清五官。卫国公知道是谁。他和锦瑟的儿子。木奕珩。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