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作者:赫连菲菲      更新:2023-06-23 13:53      字数:6499
  无人摇橹, 小舟就在水上轻轻飘着,漫天星子, 俱在他眉目间, 闪烁的波光流动,有诉不尽的深情。木奕珩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他这样的人, 绝不是那么轻易就用了心。少时境遇的悲惨,叫他很难信任别人。也很难让别人走进他心里。木奕珩刮了刮她的鼻子:“瞧什么呢,瞧得痴了去。自己的相公,就这么看不够么”林云暖一笑, 把自己埋在他臂弯中。“是呢。但愿将来钰哥儿与你一般俊俏, 将来迷得姑娘们死心塌地, 不必为追美人吃苦头。”木奕珩嗤地一声笑出来, “可我没少吃苦吧你自己算算,我被你和你哥伤了多少回。几乎去了半条命。钰哥儿这事儿可别像我, 太难了。”“所以呀, 为什么非我不可呢旁人比我好, 也比我容易追。”他想了想, 缓声道:“大抵是,是命吧。”“旁人很好, 这样那样的目的太多,我要考量的也多, 也会贪图别人的好处。和你就简单多了”“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 没有你欲图的好处”林云暖苦笑, “这也太伤人了。”“也有。”木奕珩摸了摸她的下巴, “图你美貌。图你的身,你的人。图和你在一块儿自在,什么都不用想。图你为人简单没心机。说实话,这些年我遇到过很多厉害女人,我娘我嫂子们还有别家的夫人太太们,个个儿精明厉害,我怕得很了”林云暖拍掉他的手,眼睛一横,“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傻好拿捏”木奕珩嘿嘿一笑,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嘴角:“不是的,我是懒得猜。夫妻俩就该一条心。你这样很好,什么情绪都在脸上,不高兴了闹闹别扭抽我一顿,不会明里一套背里一套的玩手段。我信任你,无条件的。我也愿意相信,你永远不会骗我。我喜欢你真实纯粹。”林云暖确实不是个爱动脑的人。从前在父母呵护下长大,没经过风浪。后来做了林家七小姐,不受重视,规矩又严,多半时间躲在自己小天地里,怕和人接触。再就是遇着了唐逸。先几年为着看错了爱错了这人伤心。后来不想再随波逐流。在卫国公面前她把自己说成了一个伟大的牺牲者。为了木奕珩的前程甘于放弃木九奶奶的身份。可说到底,她是为了自己能活得更轻松一点。如果真心要为木奕珩的前程,真心想把他推给陶然郡主,她为何不在临川王府示弱从命她不同意别人肖想她的丈夫是她的态度。她走,是为了她和木奕珩之间那道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光有爱,不够。光是一味的为对方付出,一味的迁就,委屈自己,总有一天,会把这份感情消磨干净。她想得很清楚。也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失去她爱的那个木奕珩。不会失去这份爱。眼下,相比为他考虑,她为自己考虑的更多。是,她自私。也要容她自私这一回。这回,她想自己选。只是当木奕珩说出信任她的话时,她心头难免一涩。她正在欺骗他,之后会留给他什么样的痛苦,她不敢去想。可即便痛苦,也比两厢消磨要好得多。林云暖撇了撇嘴角,故作轻松地道:“罢了,总之我这人没什么好,不过是容貌不赖,性子蠢笨,人又傻。那也不错。配你这样自以为是又冲动莽撞的傻小子刚刚好。”木奕珩被她逗得笑了,伸手捏住她两颊,“是了,咱俩天生一对。我们就是对方的命定之人。这辈子你逃不开我,我逃不开你,锁在一起,什么都不能把我们分开。我须得再申明,我真没对陶然有想头。”林云暖抬手捂住他的嘴,娇嗔道:“行啦,我知道不想听你说别人的名字,叫得那么亲热,我不高兴。”木奕珩笑着把她抱在自己腿上。凑近她耳畔小声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招人疼可惜这船太小又不稳,你懂不懂水性”林云暖腾地红了脸,两手把脸捂住趴在他肩膀上,“木奕珩,你怎么随时随地能想到那事儿真不要脸”笑声低低的,像今晚拂在水面上的清风。小舟轻摇,凌乱了波纹,湖面像揉皱的深蓝缎子,轻轻托着一对相拥亲吻的人儿。回去后,木奕珩和其他几个同来的友人去喝酒。林云暖在屋里叠一件衣裳,她女红极差,说起来还没为木奕珩做过衣裳鞋袜,这件不一样,这件她努力学着剪裁、缝制的寝袍,从头到尾都没让别人动手。没有绣花,只在最内层不易发现的隔层里面,绣了一个字。其实是两个字。木在上,林在下,合成了一个森。放在枕头下面,一遍遍压平了褶皱。上头被针刺伤染上的血珠子是她亲手洗干净了的。针脚歪歪扭扭很不好看。可她相信,是她做的,他就会穿。外头传来咕咕的夜鸟鸣声。林云暖知道是时候了。她什么都没带。走到门边,又回身环顾这间屋子。在木家他们住的岚院里,她已经作别过。眼前这间屋子,留下的多是两人荒唐的回忆。也一样的甜美。林云暖沉默地走出去。侍婢都被早早支开,每次过来这清幽幻境,都不带身边的人,就为了能有一两天无拘无束的神仙日子。因有人在接应,她很顺利地就从后园走到了前面那条铺满了花的小径。下了山,就有一顶不起眼的小轿等在那。什么都不用说,她无言坐进去。帘子放下,视线被黑暗吞没。她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才刚分开,她就开始思念木奕珩了。这漫长的一生,要怎么熬过去木奕珩被灌了不少酒。这回本想就和林云暖两个人出来散心的,何广义他们不知从哪知道消息,非要跟着。适才他和妻子溜出去幽会,惹得那几个无聊得不行,一回来就被他们拉去喝酒划拳赌骰子。喝了两大壶才罢休,银子也散了不少去,这才得了特赦似的放了他。木奕珩想到适才船上她的温柔娇俏,跟他说的那些软话,不免心里头热火火的,竟有些急不可耐。近来两人过得极荒唐。她纵着他,他就不管不顾。他这年纪,没有知足的时候。也不全怪他,似乎从陶然的事情过后,她就格外的主动又粘人,是怕他给人家夺了去么木奕珩笑得傻兮兮的,跨步进去,只闻到屋子里她常熏的那香味就觉得心猿意马。他反锁了门。搓着手朝里去。“小娇娇儿,爷来啦”笑嘻嘻的,没个正经。嘴里喊着最近腻歪时常喊的称呼,一掀帐子就往里扑。可是,被子底下,没有那个香软的身子。空的。床上,床下,里头,外头。是空的。木奕珩怔怔地爬起来,嘴里似笑非笑地“嘿”了一声。站起身,从屏风后,隔间儿,一路找过去。踢开门,院里的温泉池子,旁边的秋千架,石头凳子,廊下栏杆,后院儿花圃里,都没有她。若是平素,他会猜测她无聊找谁说话去了,或是闲了,带着人去后山散闷。可这时候,不知怎地,他心里头揪成了一团,害怕得嘴唇都在打颤,不得不将薄唇紧抿住,才能不让牙齿发出不安的“咯咯”声响。她也许走了这念头才冒出,他就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他要翻遍屋前屋后,翻遍这山头,翻遍这世界,把她找出来。她想走去哪儿她想逃到哪儿去只要他活着,她就必须和他在一起。她想走,除非,一刀豁开他胸口,把那颗好不容易暖起来的心脏,血淋淋的带着一同离去。不死不休。从一开始,他就警告过了,她怎就敢忘西城门前,悦欢坐在一驾马车前边,远远见着一顶小轿飘来,她跳下车,走过来掀了帘子。林云暖满面泪痕,哭了一路,慌忙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哑声问她:“没给人知道吧”悦欢点头:“没有,爷跟奶奶刚走,奴婢就抱了小少爷出来,家里以为是与奶奶同去,没问什么。院子里事多,正乱着,也顾不上咱们。”林云暖点点头,扶着她的手乘上马车。钰哥儿在里头睡得正甜。林云暖伸手抚了抚孩子的脸,轻声道,“宝宝,咱们去过逍遥日子了。”话是这样说,险些又掉下泪来。外头传来齐刷刷的脚步声。林云暖抹了把脸,低声道:“国公见谅,民妇形容狼狈,无法下来见礼了。这回多谢国公相助之恩。我答应国公的事,我不会忘。”卫国公眸子轻轻一闭一合,已有无数的念头和挣扎从里面闪过。他其实想过,趁机夺了孩子。可是,之后呢一辈子与木奕珩纠缠不休,争抢这孩子好容易木奕珩对他态度有了松动,这番值是不值且如今荣安虽闭在宫里,圣上处置于她,不过是做给他看。能关多久大抵没两日就要做个和事老,劝他忍下这口气。天家帝女,别说不贞,就是公开养诸多面\\首的,也不是没有。他是臣,就得忍。荣安又能否放过这孩子卫子谚这个人质如今下落不明,也许早已死了。荣安还有什么豁不出的能无声无息的动了他的那些棋子,能悄悄地联合了威武侯,能暗中给服侍他那些女人下绝子药。她有什么不能做的从前他很有自信,能掌握荣安,掌握卫国公府。如今,连身边跟的老人儿他都不敢信。将来奕珩娶了陶然,还会有子,他又急什么慢慢缓和关系,不仅能得孙子,还能得回一个出色的儿子。若夺了钰哥儿,多半就夺了这女人的命了,若有一天奕珩知道她死在他手里,父子之间,又要成仇。卫国公这时还没察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优柔寡断。年轻时他怕过什么,什么时候犹豫过卫国公点点头:“我安排的人手很可靠,家人子女都在我手里,不用担心他有二心。等事情定了,我会抽空去瞧钰哥儿,适当时,也会安排教养嬷嬷和先生照料于他。”一句话,钰哥儿和林云暖是他安排送走的,将来的一切,也都要在他掌控中。这是林云暖许下的承诺。卫国公很有信心,钰哥儿早晚会认祖归宗,冠回他的姓氏。林云暖的马车出了城门。没有走官道。抄小道往西南,原来那边山匪多,木奕珩在西营时带兵剿了五六回。有卫国公的护卫一路相送,也没那不长眼的敢来造次。非常迅速又平静地过了岗。叫做“清幽幻境”的别庄,原本是多户人家的田庄,为着木奕珩宠妻,想有个两人独处的世外桃源,软硬兼施地逼迫人卖了给他,打通连在一起,雕山琢水,造就一副雅俗共赏,精巧又富野趣的幻地。本来知晓的人并不多。此刻他坐在缠着花枝的篱墙外一块山石上头,双眼毫无焦距。眼底映衬着山脚连绵的长长火龙。连夜发急信,用了最高戒严时才能用的七星窜天响箭,不足半个时辰,他手底下能调用的所有人手都到了山下。千来人。他自己手里一直没人知道的底牌。他这些年来不断做生意争地盘,买女人笼络各势力,赚许多的钱,用来养这些私兵。不到确认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绝不会露出的底牌。宁丢一条手臂,也不曾轻易动用的底牌。独自奔逃两万里,去投奔临川王,多次险象环生,都不曾想到要显示人前的底牌。今夜,为一个女人,为他的妻。他动用了。绝望地踏遍前山后水,寻她不到时。张皇无措,又恨又怒时。其实他是顾不上去思考了。此刻他如一头兽。发出稍粗的喘息声,腿上不知何时勾破了一块,他自己都没察觉。感不到痛。有什么比被自己全心爱着信任着的人背叛更痛。前一秒他还与她耳鬓厮磨互诉衷肠,转眼她就不辞而别下落无踪。心已经木掉了。觉不出痛。觉不出累。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要找到她。木奕珩腾地站了起来。近旁的侍卫在院落前后搜了两遍,何广义和朱彦光两个也被惊动了,这么大的阵仗,即便醉的再厉害,也不得不醒酒了。他们不敢上前劝木奕珩。此刻木奕珩平静沉默得令人害怕。他低垂眼,一句话都不说,周身却是杀气腾腾,锐气逼人,叫人无法靠近。山底下的一只小队在下摇晃火把。用火光画出斜线,是他们自己的暗号,意为无功而返。这片山,没有林云暖。木奕珩面容没一丝表情。他垂下眼。只嘴角牵了牵。此时,张勇气喘吁吁地纵马急狂奔来,他飞身跳下马,边躬身行礼,边道:“公子爷,奶奶不在木宅。且小少爷也不见了”何广义和朱彦光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夫妻俩白天还腻腻歪歪,这是吵了多大的架,能让林云暖半夜出走还无声无息带走了儿子。连留在家里看顾孩子的侍卫都不知情木奕珩依旧是眼眸半垂的模样。若不是嘴唇抖动了一下,几乎以为他是睡着了。他不曾惊愕讶异半毫。心里有了预感,一件件,一桩桩,早有预示。这几天她的温柔深情是假的。是为了麻痹他迷惑他。前些天她说和离的那些话才是真的。是铁了心的,要与他生离。可怜他傻兮兮的,以为守的云开,以为她终于肯坦开心怀与他并肩而立。木奕珩无言地朝山下走去。他脚步很快,瞬间就越过张勇、朱彦光等人。火光聚拢而来,山下的各队人马均集在他必经的路径尽头。木奕珩走下来,距他约十步远的距离,数不清的人单膝跪下去。“主公”雷鸣般响彻山谷。“主公”山那边回荡着,千百人的称唤。木奕珩左手抬起,没有看那些人。他随意打个响指,有人牵来马,木奕珩飞身跨上。提起缰绳,他年轻的面孔微微扬起。不见半点的青涩稚嫩。朱彦光是受长辈所托,这回才厚颜跟了来,他着实很怕,怕木奕珩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事实上,这些人无声无息快如闪电般出现在山下时,他已经被吓呆过一次。现在他不得不飞奔追上来,连喊,“奕珩,奕珩”木奕珩已经箭一般弹了出去。座下宝马,一日千里。朱彦光大声喊他:“奕珩,你要干什么,不要做傻事她只是闹个脾气,女人是要哄的,你这样只会吓坏了她。”木奕珩听得这话,没有停留。风在耳际呼啸。他牵起嘴角,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无法回答挚友的话。他要干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她不是闹脾气。她是真的不要他了。留他一个人,孤绝在这世上,无望又空虚。他不去找,她不可能回来。就算是绑缚住她,也要把她留在怀里。便是地狱,也得同去。这一夜,踏破马蹄。木奕珩迎着狂风,在各个官道奔驰不歇。各处均有驿站和驻兵的点,没人发觉过林云暖的身影。她就这样消失,倒像是藏在了什么地方。她是个弱女子,林熠哲那边都不知情,她还能托庇于谁木奕珩脑子想不出什么。他只能从最近发生过的事情着手。她如果被人藏起来了,会是谁谁会帮她她能使得动谁黎明。木奕珩在前,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骑队。这种情形,城楼上早已看到,飞报与城内禁卫。不料城下人,却丢出一块龙禁卫的金色令牌。踯躅间,木奕珩下马,踏着城墙飞跃而上。几百弓石对准了他。守城把总是他相识。上前来一把抱住他,挡住大半箭头。低声问:“九爷,出了何事”木奕珩的人马出城时从四面八方无声无息,这会汇聚在一起,势力惊人,若威武侯在,怕是要直接动用宛平驻军在后夹围,先缴获下再严审。木奕珩丢下龙禁尉的牌子,嘴唇一勾,拱手道:“王兄信得过木某,便请开城。我是皇家禁卫,我能作甚奉命办差,是日归城。”那把总十分为难,正欲再说,木奕珩不动声色钳住他手臂,阴恻恻道:“王兄,我袖中,有暗器。吩咐开城门,来日我们还是兄弟。”把总变了脸色,想挣,挣不脱,木奕珩手似铁钳,恐怖至极。他当然想呼救。可他没信心,是他手底下人的箭矢快,还是木奕珩动手快。木奕珩距他更近。他还是不冒险吧把总哭丧着脸,暗恨自己运气不济。今日本不是他当值,临时替了旁人一晚,不想就遇到这种事。把总挥了挥手,哑声道:“开门放行”城门大开。木奕珩的人涌入进来。张勇骑马远远缀在后面。他想劝。可他知道,事关林云暖,谁劝都没用。公子爷这回,要惹大乱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直跨长街。夜巡城防被惊动,各处紧急戒备。西城门把总咬牙点了信号,呼应城内戒严。木奕珩的人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在直打哆嗦的巡防营大帽子兵卫跟随下,穿过半个城池,于黎明时分,到达临川王别苑。这种规模的军队靠近,临川王不可能还睡得着。早早有人飞报于他,集结阖府力量准备应敌。万万想不到,坐在他王府石狮子边上的,是木奕珩。淡紫的晨霭中,木奕珩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的两只眼睛没有半点光彩,黑眼圈大大的印在上面。嘴唇干裂,崩开细小的伤口。血已凝固,染了灰尘,看似像颗痣,点缀在发白的唇上。临川王怒不可遏。木奕珩简直不识抬举可当着人面,他只得强吞怒火,用一贯礼贤下士的和蔼面容,微笑道:“奕珩这是何意”木奕珩终于抬眼,看向临川王。他拱拱手,声音沙哑难听。“王爷,无意冒犯。我想求见王妃和郡主,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临川王深吸口气,暗暗咬牙,嘴角的笑容几乎绷不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求见王妃和郡主用兵马逼见可有将他这个堂堂亲王放在眼里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