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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落花未眠      更新:2023-06-23 14:48      字数:4807
  宴会上,章和帝兴之所至,笑着道:“吾甚爱玉德妃,旦有所请,倾天下从耳!”这话惊得在场所有人心都跳没了。老皇帝这是昏了头?喝多了?这种实打实昏君言辞,居然这样大喇喇说出来,不怕明儿早朝大殿柱子被一竿子臣子撞断么?所有人都看向身子刚刚转好,就来参加一介嫔妃生辰宴会的太后。谁知,太后竟然也疯了,居然一点儿不生气,笑意盈盈地道:“玉德妃倾城绝色、德行尤佳,哀家也爱之难尽,皇帝一言九鼎,玉德妃今日旦有所请,必从之!”这下子众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刚好,丝竹已歇,一时间场面寂静尴尬之极。这本是商量好的剧本,青青当然全力出演。她整仪容,跪到中堂,叩首,曰——“妾自入宫来,得圣上垂怜,又有太后爱宠,竟从不知疾苦,实乃三生有幸。虚长年岁,无一功德,今见太后年高,皇后多病,公主体弱,每一思之,唯恐妾恩宠太过,虚耗福泽,竟致妾至亲之人有碍。妾万死不足偿还一二,只愿青灯古佛,祈福上苍。”语毕,叩首不起。还没从“皇帝太后都疯了”缓过神来的众人,又被玉德妃这神来一笔给吓懵了。圣眷正浓的宠妃要出家?这就对了,原来是我没睡醒,就说怎么上头几座大山集体抽风呢。不管大家怎么无言以对,反正皇帝、太后和玉德妃显然是准备充分,流程感十足,众人一晃神儿的功夫,人家就已经三请三辞、三拜三扶,你哭我跪,弄得十分感人。但是!但是到最后,皇帝和太后居然含泪答应了!上至皇后贵妃,下至夫人宮婢,无不觉天上一声惊雷,心里一句“卧槽,什么鬼!”虽然“群演”不太到位,心知肚明的三个人还是十分尽职尽责地把自己的角色演得感人肺腑。于是,在所有人都不明究竟的时候,玉德妃已经带着长宸公主和全副仪架,去了皇家别院,并说是三年后才归。当然,说是不明白,其实大多数人一看皇帝三人的架势,就知道此时绝对不是什么抽风或者临时起意,分明是深思熟虑,准备充分。既然这样,其中的内情就很值得大家再三思量了。首先,不像是失宠——没看皇帝送人时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像是玉德妃失德——不然悄悄弄死或送到庙里都是有的,但玉德妃出行的仪仗,那可真不比皇后差几分了。更有后宫朝臣集体送行,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圣宠公主和亲去了呢!也有人猜是太后谋划,毕竟,太子的生母不是皇后,偏偏几乎能左右皇帝决策的玉德妃又和皇后相交莫逆。玉德妃德行出众,从无错处,太后无奈之下,把她送走似乎是最好的办法了。唉,可怜红颜天妒,皇上竟如此孝顺,心头肉也肯割舍,实在令人拜服。真相如何,上头不开口,众人也没有一定要追根究底的意思。毕竟,不管其中到底有多少隐情,不管玉德妃有多么风光,都已经过去。天家情薄,此时深情厚谊的皇帝都能割舍下她,三年后,还能记得什么呢?再有万分唏嘘,忙忙碌碌、汲汲营营的众人,也不会将一个失败者挂在心上。如此,三年。“皇上今儿还没传膳,程公公,这……”“嘿,你这兔崽子,往日惫懒得很,今儿却勤勉起来,想来是哪位贵主子出手格外大方了!”机灵乖巧的小太监挠头笑着,扭捏不言,程元珍倒是也不逼他定要如实相告。这徒弟带了一年多,还算有几分灵气,看着不靠谱,实际上嘴严实得很,是块好料子。只是摇头道:“不用你挠心,今儿大家都绷紧了皮子吧。去,跟晋王说一声儿,让他来劝劝。”小太监不懂其中奥妙,只低头去了。程元珍摇摇头,那位可真是千年狐狸修成精,三年里多少各色美人,皆入不得皇帝心里,偶尔多看一眼,却从无恩宠。偏那位,远在宫外,三年不得一见,却只凭隔三差五的书信,就把那帝王心占得满满的。今儿又来信来,皇帝心里想必不好受,伺候的人可不得小心着吗?好在还有晋王殿下在,总能让皇帝舒心些许。果然,不多会儿,章和帝唤人,程元珍快步进殿。“召小石榴儿随朕去永和宫用膳。”“奴才就想着皇上定是思念玉德妃娘娘,刚刚就着人去寻晋王殿下,想来不久就到了,倒是奴才自作主张,白让晋王殿下多走些路了。”“他哪儿会在意,你这奴才又给他上眼药,可见是晋王平日里红包没给够,你们便尽欺负个娘没在身边的孩子了。”又叹气,道:“只是如今也就元珍你知晓些朕的心思了,朕竟舍不得罚你。”程元珍连忙说了些卖丑的话。其实随意揣度皇帝的心思,是他们这些人的大忌,但是说白了,你跟着上位者这么多年了,多一步都不敢迈过,不是心思深沉、所图甚大,就是对主子不够用心了。没有时不时踩一踩底线,怎么显出自己是不可替代的呢?章和帝今日却似乎心情还不错,笑骂道——“怕你这老货得意不了许久了,老对头可要回来了!”程元珍猛然一惊,低头引路,不再多言。章和帝也没有再和太监贫嘴的意思,往永和宫去了。第一百一十四章 红颜枯骨劫老皇帝带着幼子在永和宫中用了午膳,父慈子孝羡煞旁人。各宫的人得到消息,也只能无奈叹息。玉德妃出宫已经三年,哪怕三五日总有书信同皇帝来往,一个一千多个日夜都不曾伴在男人身边的女人,竟然还能够把天下至尊握得严严实实,实在不得不令人叹服。晋王已经十岁(虚),天资聪颖,博学善辩,纯孝友爱,又得章和帝独树一帜的宠爱,亲选仆从、用度奢靡,可说是宫里宫外无数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本来,一个小小幼童,生母还远离皇宫,每月又要出宫探望,足够前朝后宫各种阴谋手段地弄死千百次了。偏偏章和帝爱屋及乌,不仅在宫里是亲自教养,吃穿随同,出行探母更是亲王仪架,明卫暗卫威威赫赫。要对他动手,真不比刺王杀驾容易多少。就算能做到,也不可能不露马脚,平白为他人作嫁。是以,各宫上下,竟然也至多是在口角上欺负欺负小孩儿,无甚大用。毕竟夏侯任是个男孩儿,只要占住“忠孝”二字,其他能够毁了女子一生的名声,实在无伤大雅。皇帝喜欢他,骄奢淫逸也是天家气度,调皮顽劣也是天真可爱,好强争胜便是男儿志气,娇弱小性儿更是幼子无辜。当然,皇帝都是喜怒不定的,爱怜也最是禁不住消磨。若夏侯任渐渐长大,皇帝眼里耳里的他还是这样,自然会吃大苦头。可惜,他亲娘不是真死了。次日早朝,诸臣奏毕,本应退朝,各回各家。章和帝忽面露怅然,眼角微湿,令程元珍宣旨道——“朕之玉德妃,如眼中之珠,胸中软骨也。可怜其德行若明月皎皎,雪莲素素,孝感动天,由是为太后,为大汤祈福,以致分隔三载。朕心甚痛,思之不尽,为之奈何。昨日忽念万寿节将至,私心乍起,难以平息,搅扰太后,欲召玉德妃回宫。太后慈爱,也言思之甚深,竟允之,朕心甚喜。今特令礼部尚书操持相关事宜。”一大段肉麻话,总结来就一句——老子想自家美妾了,老娘也同意了,你等准备准备迎接吧。朝上重量级的几个大臣倒是心中有数,但大多数人还是措手不及的。这玉德妃出宫晃了三年,又要回来了?感情还真没大家猜想的种种隐情,她还真就是出宫祈福三年,和皇帝书信寄情一番,又回来了?玩我们呢!众位大臣还是真心冤枉了头上几位大佬的。毕竟,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帝,甚至是玉德妃自己,都是各有打算的,但是真正实现了的,恐怕只有曲青青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了。太后当年本也是考虑到曲青青对皇帝影响力太大,偏偏又和太子不算齐心,直接以力破巧,撵她出宫去。不得不说,不愧是独孤家教养出的嫡女,手段堪称高明。想想,若是下死手——不说太后心有不舍,就是真成功了,也必然是皇帝心头一根毒刺,最后被谁摘了桃子还真难说。而给个好名声,还有一个不长不短的期限,让她出宫,成了,那再深的感情爱宠也抵不过时间,舍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不成,也是皇帝为个女子忤逆亲母,明晃晃的把柄和实打实的愧疚,更是曲青青永远洗不掉的黑点。最重要,风风光光的送走,若是需要,还可以舍个大恩德,召回来,又是一颗绝妙的棋子。可以说,太后此举,堪称宫斗典范,当时是任何人都没想到,也让所有人不由赞叹的。甚至,还无形中再一次太高了人们对独孤家的敬畏。一举数得。可能,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一个不能和男人肌肤相亲、巧言令色的女人,对自己儿子的掌控力竟然只增不减!悚然心惊却又无可奈何。太后只能在曲青青还没走上皇帝心头绝不容亵渎的雪山之巅前,将她召回来,拉下神坛。哪怕是皇帝的挚爱,只要还是个平凡的女子,就不至于让一心成为明君的章和帝为了她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比如废立太子,忤逆太后。时移世易,此时,太后又觉得一个第一宠妃,是后宫的必需品了。无他,这三年,章和帝不近男女之色,心思只在政务和修佛上。孰料,那禅师和太子府上的徐道长势不两立,时有针对,太子又舍不下徐道长。更何况——章和帝事事亲力亲为,太子被限制得凄惨,竟然被一众兄弟比得全无光彩,和当年横扫众兄弟的情景真是天上地下。偏偏,正因为当年章和帝放权放得十分大方,如今天下臣民倒是从来没觉得皇帝不给太子机会,只觉得太子无能罢了。只这一件事儿,就足够独孤家给太后递话了。而且,亲娘回来了,晋王再有什么错处,皇帝也再不能随便一句“怜其亲娘不在身边”巴拉巴拉的就糊弄过去,或者同样以此为由头,什么都给最好的,事事都偏向十分,时时带在身边了吧?要知道,这三年,真是让人恨死了那句“亲娘不在身边”,皇子们真是泪呼——我们娘从来就不在身边啊,就关注!传话的人低眉顺眼,但独孤家虽不敢埋怨她画蛇添足,恳求里也总透出三分幽怨来。太后心累,只答应了。又因为从东太后仙去,和皇帝的母子情谊渐渐浅薄,更几次三番为着娘家的事儿和自己亲儿子起了隔阂,到头来尽然是两头不讨好。皇帝觉得她身为亲母,竟然把家族看得比亲子重,生出怨恨;独孤家又总觉得她始终是更愿意皇帝是亲子而不是亲孙,事事多有瞒着的。如今想想,太后也觉得自己是个傻的。谁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呢?反正只要天下还是夏侯家的,她一个老太太,谁敢亏待?何必操心许多!冷眼看来,自己还不如姜皇后,娘家婆家自家的,她比独孤氏可难多了,但只要多在意自家几分,竟也能过得肆意欢喜。不管前情后理,皇帝发话了,太后也同意了,本来也是说好的回归日期,只稍微提前了三两月,倒是无人能找出理由反对——真说有什么不合理的,其实是当年出宫那件事儿,只是玉德妃在朝中没有愿意为她说话的势力,众人就似乎没觉出后妃出宫暂居有什么不对似得,任其离开。如今提出异议,不是明摆着打自己耳光嘛!没傻子当出头鸟,章和帝满意了。更满意的是,十二皇子、十五皇子果然听懂了自己之前地暗示,越众而出,道:“玉德母妃出宫三载,儿臣虽不曾亲见,也知是吃穿尽是简素,孝心昭昭,令儿臣等叹服。只如此劳苦功高,父皇虽碍于不愿偏私,也请加以封赏。”夏侯任当然知道这是章和帝写的剧本,但是不得不说,果然同自家娘说得一样,这是个无时无刻不在坑儿子的——虽然对自己可能不是故意的,但是要真是稍微掉以轻心,自己这三年早被坑死无数回了。也不想想,十二、十五说得轻巧,成与不成都是孝心,自己呢?不吭声儿,那当然是不孝;附和,那就是给自己和亲娘挖坑了——祈福还是功劳?明显是孝心不纯;反对,一个不好也是沽名钓誉还不识好歹,辜负皇帝和哥哥们的好意。这样想着,夏侯任也庆幸自己年纪还小,平时也从来没戴着“四角俱全、十全君子”的面具,反而总是有些稍微嚣张跋扈的。出而跪呈道:“母妃虽不在此,儿臣身为亲子,也当表其心意。为大汤和太后祈福,说是功劳,不如说是荣耀,怎敢求赏赐?两位皇兄有此言,儿臣大为感动,想是同儿臣一样,因母妃善举,感同身受,孝心萌发,如此,母妃知晓,定是十分欣慰喜乐。儿臣昨日有幸听闻父皇和太后的慈教,才恍然自己竟无视生母简素三载,一味骄奢,本想请斋素三月,今听二兄长言语,想来哥哥们也是愿意陪同,儿臣不甚欢喜。”这话,大大夸了自家娘和太后,又拉了两位哥哥一同吃苦,既是拉近关系,又送了他俩一个现成的美差——斋素三月而已,换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