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殷出来急，只匆匆地换了衣服、摘了假发，连妆都没卸，此时眼下还一片嫣红，正是长绝教主的妆。那男人笑道：“莫小哥这幅样子可看着比我们热多了，也像要中暑了的样子。”原来莫殷这一副妆容，色调本就偏红，在剧组时穿着红衣、在镜头下还不觉得，此时一到医院，却是显眼得很。他出来只戴了幅口罩，没戴墨镜，这眼尾嫣红的，看着直像脸色一片潮红。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莫殷向来脾气好，又擅长和人交流，虽然才进组一天，和剧组人员的关系却都还不错；这次又一起经历了这种事，千里迢迢一起把人送了来，无形间关系倒是更亲密了。莫殷也不生气，只跟着大家一起笑。有人见莫殷脾气好、和自己脾性，便忍不住轻声道：“莫小哥，你跟那裴丽是什么关系？我怎么见她好像看你很不顺眼的样子？”莫殷楞了楞。裴丽看他不顺眼的事他自然是早就知道的，但这才刚开机第一天，竟连工作人员都看出来了？那人见莫殷一脸懵，还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由得替他着急：“哎呀我说莫小哥你怎么那么甜呢？你感情什么都不知道？”周围的人听了便都说让他详细说说。那人道：“我之前整理东西的时候，正好听见裴丽在跟什么人打电话，说是让对方去查你的底细。她让人查你底细，还能是为了什么？一定是为了找黑料黑你啊。”那人在剧组工作久了，对这些事了解得很；周围的人都是同行，一时之间也都明白，纷纷皱起了眉。裴丽是个什么人、什么性子他们再了解不过。她睚眦必报，偏偏手头势力也大，还是个做事不择手段的主儿，如果被她盯上……众人看着莫殷的眼神有些怜悯，这可不是好玩的事。莫殷皱着眉，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她叫人查我的底细？可我之前……没怎么得罪她啊？”有人拍拍莫殷的肩：“裴丽多小气一人，谁知道她又盯着哪里了。你也别太担心，我们替你盯着点，有什么事保证先告诉你。”他们都对裴丽平时做的那些事再清楚不过，自然都对裴丽没什么好印象；莫殷却是观感不错。作为整天在剧组到处走的工作人员，注意些的话要盯着这些不难，也没人会注意到他们。顺手的事，他们自然选择帮自己看着顺眼的人。莫殷听了就笑着道：“那就多谢大家了。我刚干这行什么都不懂，麻烦大家了。等有空了一定请大家吃饭。”众人见莫殷这么上道，纷纷笑着道好。不多时，有护士过来找他们，说那中暑的小姑娘已经醒了，没什么大事了。众人听了自然高兴。那唯一跟着来的小姑娘忙去买了些水之类的过来，说等下让病人喝。莫殷听了便道：“既然没事了，那这里留我看着就行。你们剧组里都还有事吧？先回去吧，免得耽误。”不拍戏了，他们这些演员当然是放假了，但工作人员要整理、准备的东西还多着。要是在这耽误久了，回去难免要熬夜班准备。其他人听说人没事了也就放心下来了，此时听莫殷这么说也不推脱，只谢过后就纷纷离开了。莫殷送走了众人，一个人提着一袋水和水果之类朝病房走去。他们来得急，医院暂时没有单人病房，住的是一件四人房。下午的时间病房里正热闹，病人家属们来了不少，都在笑着给病床上的亲人削水果之类。这是间杂房，住的都是些病情不怎么重的病人，病房里倒是也没多少医院的冷清气，大家都笑意嫣嫣的。莫殷走进去的时候正见那熟悉的女四小姑娘正靠坐在床铺上，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小姑娘一个人，正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玩，脸色倒是好了不少。见莫殷进来，女四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莫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小姑娘年纪和莫殷差不多，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倒是比莫殷显得稚嫩不少。莫殷把东西搁在床头，摸出一瓶水拧开了递过去：“总得留个人照顾你的。”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准备好了的戏因为她一个人的缘故只能延后，小姑娘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她想着脸色白了白：“孙导他……”据说孙导性子暴躁，她这样……莫殷安慰她：“孙导没有生气，别担心。如果今天运气好，他们还能赶上拍另一场戏，别太担心了。”小姑娘眼睛红红的，低着头没有说话，只盯着身上的被子。莫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裴经纪的艺人吧？你出事了，她怎么没来？”莫殷这话貌似问的无心。自家艺人出事了，作为经纪人的裴丽自然该马上到场。此时在这没看到他，莫殷奇怪问一句也是正常的。小姑娘的眼眶却一下子更红：“裴姐她……根本不想管我。这个丫鬟的戏份还是我自己去争取来的。”小姑娘说着头埋得更低，语气很是委屈：“之前《道乾坤》的角色也是……裴姐她……好长时间没给我安排工作了。”她在《珠玉传》里演的正是珠玉刚入宫时带在身边的宫女，不过这个宫女在戏份中间时便为了保护珠玉死了，是个忠仆，戏份却不多。在《道乾坤》里演的角色虽然是女四，听着像是很重要的样子，但角色本身并不讨喜，也算不上是多好的角色。这样的角色按说以裴丽在圈里的地位，她手下的艺人是根本不会接的；但小姑娘不但接了，还明显是自己千辛万苦努力才争取来的，足可见她在裴丽身边的地位有多低了。在娱乐圈，像小姑娘这样刚进圈子的新人，经纪人不给她安排角色，说到底就是在雪藏她。只是裴丽心大，看不上小姑娘，觉得她一个人闹不出什么花样，才没禁止她自己接戏演。小姑娘的眼眶红红的，垂着头撇着嘴的样子看了就让人觉得十分可怜，像是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奶猫，整个人都软趴趴地恹着。莫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与裴经纪关系不好吗？”小姑娘：“裴姐说我不听她的话……她给我找的‘工作’我总是推三阻四的……所以……”说着咬着下唇，似是有些难堪，不想再多说。她虽然说的含糊，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一听就能听出小姑娘这嘴里她总是推三阻四的“工作”是什么。裴丽带艺人的思路就是通过帮自家艺人找有钱有势的金主，好让金主帮艺人在圈子里铺路。以现在娱乐圈的风气，有人铺路艺人的路走得自然是会比其他人通畅许多。这是一种最简单的“捷径”，裴丽向来不喜欢慢慢地用好几年的时间来培养一个艺人出来，那得耽误多少事？偏偏这小姑娘是个性子倔的，不肯听话。裴丽对她没耐心，又见从她身上捞不到什么好处，自然不愿管她，只由着她自生自灭。莫殷听着沉默了片刻，又像是不经意般，问道：“你喜欢演戏吗？”小姑娘头低着：“不是很喜欢……我以前以为做明星是件很风光的事，谁知道进了圈子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她原本选这条路只是因为裴丽说服她签约时把做明星之后的生活夸得天花乱坠，只让人觉得做这行好像是多么有趣轻松的活。小姑娘毕竟年纪小，一时被迷了眼，才签了约。谁知道等正式开始演戏了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拍戏时的辛苦倒还是其次，毕竟选了这一行自然是要认真去做，小姑娘也从没奢望过能过不劳而获的生活；但演戏之外的交际，却让小姑娘觉得痛苦万分。娱乐圈本就是个交际场，寻常艺人都还要时时注意着应付别人，更何况是裴丽说下的艺人？今天这个晚宴、明天那个聚会的，小姑娘真是头都大了。她本就是个偏内向的孩子，不喜欢跟陌生人讲话，更别提那样讨好别人、攀交情了。她早就后悔了。莫殷见她这样，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既然这样，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工作？”换一个工作？小姑娘抬头看向莫殷。她自然早就想换了，但签好的合约摆在那，她根本毫无办法。小姑娘苦笑一声，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听莫殷继续道：“换一个工作，离开裴丽，不再做演员。”莫殷道：“一弦，你愿不愿意？”第50章 《乾坤》旧事日头偏西, 有低飞的墨鸦结伴从岸边垂柳间飞过，朝着不远处的窝飞去。天空被一点一点染上红色。莫殷站在窗口，看太阳越落落下。一弦正在他身后的病床上熟睡。她本只是中暑, 清醒后就可以出院；但莫殷看她实在劳累, 便说服了她让她再此多休息一会。左右时间还早, 在天完全黑前赶回剧组就可以；今天反正也是没他们俩的戏份要拍了。小姑娘安静地睡在病床上, 夏天的薄被将她的脸遮了大半。她的脸颊有些红, 嘴巴微微张开，睡的很熟。脸上的病态经过一下午的休息终于是退下去了。一弦上辈子是莫殷的助理。莫殷上辈子进娱乐圈的时候她就已经转行不做演员了。小姑娘性子内向，人倒是细心勤快得很, 是莫殷用得最满意的一个助理。他和一弦一起的时间久了，关系自然不错。上辈子一弦转行的原因自然是因为裴丽，她那时无权无势, 斗不过裴丽, 只好换了工作；好在后来莫殷混出了头，一弦在圈子里的生活也算不错。莫殷是知道一弦其实是并不喜欢做演员的，才有此一问。从内心来讲，莫殷自然是希望自己这辈子的助理仍是一弦的；但前提是一弦要自己愿意。她要是愿意自然最好；一弦要是不愿意，莫殷自然也会想办法帮一弦换个经纪人, 让她能以艺人的身份在圈子里好好混下去。一弦上辈子将莫殷照顾得这么好, 莫殷其实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大约是不相信莫殷这么个新人有帮自己换工作的能力、或者之前从未想过换工作的问题, 一弦并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 只笑笑说要再想想。莫殷并不急着让她拿主意, 也不逼迫她。傍晚的风还是有些凉的。莫殷伸手把窗子又关上一点, 正想出去找个地方坐会，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请问……你是莫殷吗？”莫殷一愣，没想到这里还有人认识他，关窗子的手停顿了半秒，转身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