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老夫人的梦魇
作者:浅墨淡香      更新:2022-05-06 02:08      字数:5635
  第八十四章老夫人的梦魇

  永和苑里,老夫人和贺嬷嬷看着地上后身满是血水的红果,俱都脸色大变。

  贺嬷嬷颤巍巍地蹲下身去,抖着右手伸到红果的鼻息之间,片刻便豁地收回了手,脸上又苍白了几分,对着老夫人微微摇头。

  老夫人脸色阴沉地看着若兮笑靥如花的小脸,嘴巴紧抿,没有说话。

  若兮冷笑一声,踱着步子走到惯常坐的位子潇洒地坐下,才看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外头院子里围着一圈子看热闹的人呢,你是不是要让人去赶赶啊?”

  老夫人眉眼一跳,敏锐地发觉若兮改了称呼,但还是快速看了一眼还愣在那里的贺嬷嬷。

  贺嬷嬷被这锐利的眼神惊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快步往外头走去。

  片刻后贺嬷嬷才急急地又走进来,外头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显见得那些想看热闹的人已经被赶出去了。

  若兮这才缓缓说道:“老夫人知道红果为什么会被我乱棍打死吗?”

  老夫人没有说话,倒是贺嬷嬷强撑着精神说道:“大小姐,红果是永和苑的丫头,她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应该将她送回来,让老奴处理就行,怎能如此脏了你的手呢?”

  若兮瞄了一眼地上的红果,淡淡说道:“我做事,从来不喜欢假手于人,尤其是教训人这种事情。红果得罪的是我,便该由我来教训,交给嬷嬷做什么!”

  贺嬷嬷一噎,没有说话,快步走回老夫人身边站定。

  老夫人这才缓缓说道:“红果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下此狠手!”

  若兮撇撇嘴,“红果做了什么,老夫人不是心知肚明吗,问我做什么?”

  “你……”,老夫人看着若兮脸上的表情,出口的话顿时止住,她现在也不确定红果这丫头说了多少,若兮又知道了多少,故而便转了话锋道:“我还真是不知道,红果做下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竟让你这么狠心,当场就打杀了。”

  若兮冷哼一声,“老夫人敢做,又何必不敢承认,你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而快之已经十几年了,能忍到今天也实属不易。只不过,十几年过去了,怎么还是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不怕本小姐瞧见了笑话么?”

  若兮带着鄙视的眼光看了老夫人一眼,“也是,妾就是妾,即便做了当家夫人十几年,也还是改不了原来的低俗无知。”

  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深沉地能够嘀出水来,她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若兮,全身仿佛都在颤抖。

  这是她一辈子的心病,就像若兮所说的,即便十几年过去了,这块心病还深深地扎根于她的思想里,不但没有变淡,反而更深了。

  她是大褚皇商世家的嫡长女,虽然不及官宦人家清贵,但也是受尽宠爱长大的。

  十六岁那年,她跟着父亲进京理事,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她认识了当时还是大行卒史的君仲博,从此便对他芳心暗许。

  谁料君仲博早就已经有了指腹为婚的妻子,她不甘为妾,虽然对君仲博情根深种,也还是狠狠心离开了都城。

  谁料越是得不到的便越不甘心,之后她一路蹉跎,直到十八岁还待字闺中。父亲没法,只得求了当时君仲博的母亲,最终还是一乘小轿,嫁给了君仲博为妾。

  她进了君府没多久之后,君仲博的正房妻子病重而逝,她趁势哄得君仲博的母亲将她抬了妻位。只不过,在这都城里,大家对她的出身都心知肚明,而曾经为妾也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君昊和当今的宜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两人都是当年君仲博明媒正娶的妻子所生。即便后面她当上了君仲博的正房夫人,君昊的文武全才都被归功于他的亲生母亲,而自己,只不过是正好沾了光罢了。

  这些事情,都是众所周知的。而实际上,内地里的事情却只有她自己清楚。

  老夫人袖子下的手用力地抓了抓,那些事情就像噩梦一般缠绕着自己,只有自己的内心在承受着苦果和煎熬。她日日在想,日后她死了,她到底该魂归何处,君仲博那里,该是不愿意接收她的吧!

  此刻,见若兮提起旧事,老夫人全身隐隐都在发抖,贺嬷嬷站在她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若兮对此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不过,今日过来,主要是想告诉老夫人一句话,想对我动手,还是要使些高点的手段,不然就别浪费心思了!”

  说完便叫浅碧浅夏再次架起红果,如来时一般浩浩荡荡地走了。

  老夫人沉着脸坐在那里,勉力支撑才没让自己晕过去。

  贺嬷嬷在身后看着老夫人仿佛突然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脸庞,吓得连气都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贺嬷嬷才听到老夫人深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仿佛从地狱里传来一般,让她的心都为之抖了一下。

  “去把红果的娘解决了,马上!”

  贺嬷嬷微微一愣,半响才回过神来,谨慎地点头称是,又鼓起勇气慢慢说道:“等天色稍稍暗下来些,奴婢便马上亲自去办。”

  见老夫人没有异议,便又继续小心地问道:“老夫人累了吧?不如奴婢扶您进去休息一下?”

  老夫人却没有理她,半响才吐出两个字,“出去!”

  贺嬷嬷伸出的手猛地缩了回来,抬起头小心地看了一下老夫人的侧脸,暗暗叹了口气,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老夫人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和表情,唯有袖子的越抓越紧,连指甲将掌心扣破了皮都不自觉。

  三十年了,君仲博,自己的丈夫,自己情根深种的爱人,已经死了三十年了!

  她对他一见钟情,而他的心里却只有他青梅竹马的妻子,她恨,她不甘心。

  所以当年一气离开都城后,为了报复他,也是为了报复自己,她在回到家里没多久,便与当地的一个垂涎她已久的纨绔公子好上了。而且,还是故意暗地里交好,明面上一直没答应与他成亲。

  两人暗渡陈仓了有将近两年的时间,那纨绔公子便在一次醉酒后掉入池塘溺水死了,而自己没过多久,便发现竟已身怀有孕。

  虽然离开了都城两年,她没有一日不在想着君仲博,那时的自己已经入魔。在知道自己身怀有孕之后,一个报复的计划便在自己心里酝酿。她去求了疼爱自己的父亲,让他以巨额的嫁妆,与君仲博的母亲达成一致,给君仲博施压,最终嫁进了君府。

  嫁入君府之后,自己便使手段爬上了君仲博的床,后面又下毒让那个贱人慢慢重病而死,而自己也终于在君仲博母亲的帮助下,如愿以偿地当上可君仲博的正房夫人。

  虽然君仲博伤心于那贱人的死去,终日颓然,但她始终相信,凭借她的手段,他一定会爱上自己的。

  可惜,好景不长,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没过多久,君仲博便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自己怀孕的秘密。

  那一刻,面对君仲博鄙夷,痛恨的眼神,听着他扬言要休弃自己的言语,她瞬间便疯狂了,她记不起她是怎样将那个花盆砸到他的后脑勺上的,只记得等到贺兰一脸慌张地跑进来时,君仲博已经倒在血泊里,地上的一摊血不断地往四周蔓延,一直蔓延进她的眼里,脑里,心里,直到今天,还是没有散去。

  之后,她瞒过了所有人,依然稳居君家夫人的位置,君良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君府的后人。

  而君仲博,却成了她一辈子的梦魇。晒了一日的太阳终于敛去了些许热气,缓缓西落。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夜幕,如魔术师一般,覆满大地,给大千世界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黑纱。

  贺嬷嬷换了一身暗色的衣裳,悄悄从后门出了君府。

  待她稍稍走远几步后,浅夏从靠近门口左边的一颗大树后闪身而出,悄无声息地跟在贺嬷嬷的身后。

  走了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贺嬷嬷在一间不起眼的平房前停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后,才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又反手关回了门。

  浅夏从暗处走出,纵身一跃,便悄无声息地到了屋顶上,她把正中间的一块瓦片小心的移开,伸头往屋里看去。

  却见屋子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方桌和木床,木床上卷缩着一个被绑住双手的婆子,婆子的双眼被人用一条布巾遮住了,她听见有人走进来,便条件反射地往里头缩去。

  贺嬷嬷轻手轻脚地往那婆子的地方走去,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泛着锋芒的小刀。

  眼见着贺嬷嬷已经走到了床边,浅夏正想破瓦而入,却见贺嬷嬷将手中的刀往那婆子绑着的双手那里一勾,又往她的脚上一勾,便把绑住那婆子双手和双脚的绳子割断开了。

  那婆子的双手得了自由,急忙将挡住眼睛的布巾一把扯掉,她看见面前的人,颤抖着声音问道:“贺嬷嬷?你……你来救我的吗?”

  贺嬷嬷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小袋碎银塞到她手里,“田嫂子,你快走吧,离开都城,有多远有多远!”

  田嫂子愣住了,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贺嬷嬷却不再管她,转身就欲离去。

  田嫂子这才反应过来,急急从床上爬了下去,“贺嬷嬷,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我离开都城?红果呢?红果在哪里?”

  贺嬷嬷脚下的步子迟疑了一下,半响白低声说道:“红果得罪了大小姐,已经呗大小姐打死了,如果你还想活,便快走了,不然你的明也保不住了。”

  说完便再也没理她,快步走到门口,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

  田嫂子听了这晴天霹雳,半响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来想要去追,却奈何被关得久了,双腿都是麻的,没走两步便跌坐在地上,又哪里还追得上。

  浅夏在屋顶上看了,黑溜溜的眼睛转动了几下,便直接掀了屋顶,跳进屋里,然后对着还未再次从一连串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的田嫂子一个手刀打了下去,田嫂子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浅夏咧了咧嘴,直接梁这个清瘦的田嫂子往肩上一扛,便离开了屋子。

  半个时辰后,浅夏将田嫂子往若楠院一扔,才对着若兮说道:“小姐,救回来了!”

  若兮抬头瞄了一眼地上的人,便移开了目光看向浅夏。

  浅夏又咧了咧嘴,主动解释道:“没办法,那贺嬷嬷跟她说小姐你杀了她女儿,奴婢一时间不好给她解释,便直接打晕了抬回来,这样方便些嘛。”

  若兮翻了个白眼,“怎么?贺嬷嬷不是去杀她的吗?”

  浅夏摇了摇头,“奴婢也以为她是去杀她的呢,可没想到她居然会把她给放了,真是奇怪得紧。”

  浅夏皱眉抓了抓后脑勺,“这个……不会是老夫人的什么阴谋吧?”

  若兮淡淡摆手,“管她阳谋阴谋的,尽管来!”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丫头从后面走出,她看到地上的人,便大叫着走过来,“娘!”

  这人正是老夫人和贺嬷嬷以为已经死了的红果。

  红果跪在地上,扶起地上的田嫂子,那田嫂子悠悠醒转,看见红果,先是以为自己也死了,狠狠地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发现是疼的,才相信这是真实的。

  她一把把红果抱住,“我的果儿呀,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

  红果也抱住她哭了起来,母女二人哭了有一柱香的时间,知道若兮都有些不耐烦了,红果才将她娘拉开,“娘,来,快见过大小姐!”

  红果的娘听见“大小姐”三个字,顿时愣愣,“大小姐?刚才贺嬷嬷跟娘说,大小姐杀死了你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红果急忙拉了拉她娘,“娘快别胡说了,详细的情形红果待会儿再跟你说。大小姐是咱们母女的救命恩人,咱们现在先给她磕头吧。”

  红果娘听了,果真不再多言,跟着红果对着若兮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红果见她娘安全了,便放下心来,抬起头一脸笑容说道:“奴婢多谢大小姐绕过奴婢的性命,还帮奴婢将娘给救回来,奴婢今生来世,做牛做马,定会报答大小姐的不杀之恩和救命之恩的!”

  红果却是感激不尽,当时浅碧的板子下来时,她以为大小姐是真的要杀了自己的。可是,那板子听得可怕,自己却没感觉到很痛,还来不及反应,她便感觉一阵眩晕传来,不多久便不省人事了。

  等到醒来时,她又躺在浅碧姐姐的房间里,还换上了干爽的衣服,而臀部虽然确实有些疼,但却远远没有到血肉模糊的地步。

  她这才在浅碧姐姐的解释下知道,那不过是大小姐的将计就计罢了,而为的,正是帮她就娘出来。

  想到这里,红果又红了眼睛,“大小姐,奴婢做下那样没良心的事情,您不但没有怪罪于奴婢,还想了那样的法子帮奴婢将娘给救了出来,这份大恩大德,奴婢实在是无以为报,呜呜呜……”

  红果摸了一把眼泪,正想继续说下去。

  若兮却是嘴角一抽,摆摆手对着浅夏说道:“去去去,赶紧的,给本小姐把这个聒噪的丫头马上带走。把她送到然姐姐身边,让她伺候然姐姐的日常起居。至于她娘,便让她再聚德楼的厨房里帮忙吧,让梅伯给她安排个事吧。”

  红果破涕为笑,拉着她娘站起身来,跟着浅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若兮看着她俩离去的背影,发起了呆,有娘,真是好啊,多幸福!

  她看了一眼墙角的方向,微微发愣,那人,似乎已经两天没来翻墙了,不会是真的生气了吧?

  若兮撇撇嘴,管他呢,生气就生气,不就是抹了点鼻涕和泪在他衣服上嘛,就生气可,真是小气鬼。

  可是,好像自己做的是不太厚道,要不,不如去找他道个歉?

  去就去吧,本小姐是敢做敢当之人,做了不厚道的事情,去道个歉也个应当的,有啥了不起的。

  这样想着,若兮便站起身来,走到墙边一跃,翻身出去了。

  浅碧本进去冲茶去了,捧着茶托出来时,便只来得及看见若兮在墙角上翻飞的一点衣角。

  浅碧嘴角一抽,最近这些人怎么越来越喜欢翻墙了,连自家小姐也被传染了,在自家院子里还翻墙角,真的是……

  看着执剑已经被闪身跟上了,她低声咕哝两句,便进里屋去了。烨王府,若兮翻墙进来时,冷风在倚着门框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听到有人进来,他豁地上前一步,“什么人?”

  见到竟是若兮,他顿时愣住了,嘴巴半张,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里屋的褚烨听到声音,见半响没了动静,便放下手中的笔,缓步走出门外来。

  这一出来,便看见这两日萦绕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的倩影亭亭玉立地站在温柔的月色之下,她的脸也仿佛被度上了一层温柔的面纱,如月亮仙子一般身姿绰约,清丽脱俗。

  褚烨心下没来由地一喜,正想迎上前去,目光却不经意地掠过若兮的两瓣红唇,他的脸顿时一红,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逃也似地往里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