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亚洗好澡出来，推门看见他们全都在看书，弓着身体戴着眼镜，全神贯注聚精会神，他推得有些猛，也没引起他们的注意。叶亚迷糊地盯着这个场景，像是看到了五个纪淮远，但……又感觉哪里不一样，他快速地摇了摇头，纪叔叔可不是这样的，他看书很随意，是感兴趣才看的啊……叶亚这么一比较，就不可避免地想起纪淮远。他眸色顿时黯淡不少，如果在家的话，他现在应该和纪叔叔在阳台上闲聊吧，会在听音乐？还是玩游戏？还是听戏曲？吃东西？叶亚一回想，更加不好受了，他回到自己床铺，又抬眸看了眼四周，白炽灯发出明亮的光照耀着这个静悄悄的宿舍，似乎就连灯光都是寂寞哑然的。这样一对比，叶亚忍不住从书包里摸出手机，给纪淮远发消息：纪叔叔。没想到对方居然秒回：？叶亚着实没料到纪叔叔竟然在线，他还以为他发了这个消息会如同石头坠入大海一般沉下去，他原本有些沮丧的心情莫名地开朗不少，赶紧摸着手机打字。对方却又发来一条消息：这天过得怎么样？叶亚手指顿住，他摩挲着屏幕，把打好的一串字全都删除，翻了个身，依旧捧着手机，屏幕上淡淡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回复：不怎么样。没过几秒，纪淮远电话打了过来。叶亚赶紧接通，刚“喂”了一声，意识到会吵到舍友看书，他赶紧下床跑到走廊去，盯着宿舍楼一个个亮着的窗口，他低低地喊：“纪叔叔。”夜色里纪淮远的嗓音奇异地平添了几分温柔：“想家了？”第29章叶亚呆滞地瞪着对面明亮的窗口。想家？家？他满脑子盘旋着这个词，像一窝蚊子一样嗡嗡地乱飞，扰乱他的思绪，叶亚沉默着，一时间没答话。通话那端，纪淮远又问：“还是不习惯？”想家还是不习惯？叶亚更加迷糊了，他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子里的蚊子飞走了，留下了一把秤砣，左边是“想家”，右边是“不习惯”，左摆摆右摆摆个不停，过了一会儿，秤砣才停歇，左边赢了。叶亚轻声答：“想家。”那边停顿了两秒，纪淮远道：“我明天来看你？”“不用了不用了，”叶亚赶紧拒绝，他一直盯着那扇窗口，只觉那光亮没有刚才冷得渗人，他转了个身面对宿舍门，小声说，“不用来看我，我又不是小孩子。”纪淮远一听到小孩争辩自己已经长大了就莫名由地想笑，低低的笑声在幽静寂寥的夜色里划起一层涟漪，他淡晒，“才十五。”“准备就十六了。”叶亚反驳，“十六周岁，虚岁都十七了。”纪淮远顺着他的意思，不留情面地嘲笑：“十七岁才读初三。”“……”叶亚瞪眼好一会儿，郁闷地收回刚才的话，“我才十五。”纪淮远今儿心情似乎挺好，向来冷淡的嗓音里总是夹糅着浅浅的笑意，还颇有耐性地听叶亚吐槽育华课堂上是多么的惨无人道。叶亚说完了嘴都有点干，他不由地舔了舔唇，想起只顾着说自己了，还没有关心关心纪叔叔，他收回舌头，嘴唇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你呢？今天过得怎么样？”纪淮远说：“上午回来顺道去书店看了一下，下午去了民营书商，晚上在整理书目，现在正在中途休息。”“哎，我不是叫你汇报今日行程。”叶亚抽了抽嘴角，一副无语的样子，他按按额头，“纪叔叔你今天吃什么了？”纪淮远不明白叶亚为何要问这样的问题，但他还是回答了，“中午吃了蒸饺，晚上吃的水饺。”叶亚：“……”果然呐，纪叔叔对待饮食还是这么的不上心。叶亚看门看厌了，又转过身，目光随意地落在某个窗口上，看到里面床铺和偶尔走动的人影，他猜测道，“您不会是中午的蒸饺没吃完，晚上兑了点水煮成水饺继续吃吧？”纪淮远顿了顿，“你说对了。”“您能不能吃点好的？”叶亚无奈。纪淮远反问：“饺子不好吗？”“也不是说不好吧，就是……”叶亚想着措词，“冰箱里还有那么多食物，你怎么就只吃饺子呢。”“麻烦。”纪淮远解释道。叶亚又没话讲了，他翻了一会儿白眼，嘴边一连串“好好好”地妥协，怕了你了还，“等我放假啊纪叔叔，我给你做好吃的，我三星期后回去可别让我看到你皮包骨了。”纪淮远笑了笑，他微抿了口茶，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目光落在窗外的远方，他徐徐道，声音被如水的夜晚泡柔了，“叶亚，不用三个星期，中秋节会放假，还有你的生日。”叶亚回到床上，他翘着腿躺着，嘴角不自觉地噙着笑，乐呵乐呵地，连着看宿舍那群埋头看书的舍友都觉得顺眼多了。手机响了一下。叶亚拿起来看，纪淮远给他转了一笔钱，上面写着“离家安慰费”。叶亚更乐了，还有安慰费啊，看到数字的瞬间立马目瞪口呆了，定了三秒才高兴地喊了句粗话，“我操！”一千块啊！一千块的安慰费啊！有钱真好！多么可贵的亲情啊！这句“我操”喊得气势恢宏，把其他五个舍友都喊抬起了头，不满地看向叶亚的床铺，“小声点。”叶亚开心地敷衍了一声，他翻身面对着墙壁，兴奋地按字：“谢谢爸爸！”纪淮远：怎么又叫爸？叶亚：您不知道？这网络上不成文的规矩啊，谁发红包谁就是爸爸！纪淮远：？那你之前说你抢了很多红包。叶亚怔了怔。他懂了纪淮远的意思，浑身毛都炸开了，立马驳斥，手指按得飞快：他们才不是我爸，我没有那么多爸爸！他们就是散财童子。纪淮远看着这条消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不紧不慢地回复：行了儿子，睡觉去吧。叶亚激动的心情稍有平复，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见也是不早了，便回：晚安，纪叔叔。纪淮远：做个好梦。叶亚果真做了个好梦。第30章上了几天学后，叶亚也渐渐习惯了。反正上课就两眼一瞪，瞪个四十五分钟然后就闭眼趴桌子休息，休息十分钟再继续瞪。各科任课老师的模样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尤其是刘建国的，因为是班主任，还比较关注他，他瞪着黑板，刘建国就瞪着他，示意他专心。叶亚愁得头都大了，即便老师放缓了肉眼不可见的讲课速度，他也追赶不上，别的同学都inteationalization，而他，in，在……里面的意思……te……还时不时地搞不清楚英语单词到底是二十四个还是二十六个。所以，他郑重其事地放弃了。白天就瞪老师，晚上跟纪淮远天南地北地瞎聊，从你在干嘛啊聊到晚安好梦。日子过得也算舒坦。快进入九月中旬，气温突然骤降。育华是没有校服的，学生们昨天还穿着短袖，今天个个穿上外套长裤了。叶亚特后悔没听纪淮远的话，犯懒没去拿外套，导致他现在穿了短袖双手抱胸瑟瑟发抖地走去教室，人群中他就是画风别致的一朵奇葩。路上碰到大毛，大毛惊讶道：“亚亚你咋穿这么少？”叶亚在心里暗骂一句你当我想么，他一把搂住大毛的肩膀，嘴上却硬撑着，“现在这个温度穿短袖会不会被夸牛逼？”大毛认真地想了想，“会被夸傻逼。”叶亚踹了大毛一脚，他被冷空气冻得哆嗦了一下，“你有没有外套，借我一件呗。”“有啊，不过你能穿得上我衣服吗？你那么瘦。”叶亚啧了一声，“大不了当披了被子呗。”大毛笑了，“行，那现在回宿舍拿给你？”“哎别，快上课了都，中午我去你宿舍找你吧。”然而叶亚没借成大毛的外套。第三节课的时候，纪淮远来给他送衣服了。叶亚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以前即便是下暴雨，他也不让爷爷来送伞，怕老人家在风雨里有什么闪失，他每次没带伞都是淋着雨大跑回家的，这还是第一次被老师叫出去，说你家长来了。叶亚面上忍不住地自豪，挺直腰板跟上台领奖一样走出教室，他途中脑海里一直嘚吧嘚脑补“三年二班的小明同学，你妈妈拿了两瓶旺仔牛奶在校门口等你”，等出了教室看到纪淮远，差点没开口喊妈了。纪淮远把衣服袋子给他，“新买的，不知道合不合身。”叶亚喜滋滋地打开看了看，一边问：“纪叔叔你知道我穿多大码的啊？”纪淮远并不知道，他去商场买衣服，只按照记忆里叶亚大致的身形对店员道：“大概一米七多，偏瘦，皮肤不白，请你推荐几件十五六岁小孩穿的外套。”店员拿了几件适合青少年穿的服装，他也挺满意的，付了帐便往学校过来。叶亚皱了眉盯着衣服，黄的蓝的，“这么花哨啊？”“很青春。”纪淮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