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作者:剑止      更新:2023-06-27 00:44      字数:4290
  该说不说,打从看了方才那张诡异的照片的后,他现在对所有照片都有阴影。但好奇心害死猫,越是害怕,他就越是想看看照片里到底是谁,是否也被拼贴成了死后的遗像合照,正打算对光细看一番,忽听脚步声咚咚从楼上大步跳了下来。他探头出门一看,就见江倦朝他冲了过来,来不及躲闪,他的头直接撞在了迎面扑来的江倦怀里。两人呼吸都是一顿,都不大舒服,江倦揉着胸口倒了口气,“去拿上客厅那张照片,我们走!”“啊?走?走什么,这么快就查完了?”江倦把萧始从房间里拎了出来,往放着照片的客厅一推,“快!快去!”萧始满头雾水,还是遵命去了,急匆匆回来的时候,江倦拎着后领,把他从来时的窗户又甩了出去,推了他几步,两人翻过墙头,又回到了那条萧始险些被洗脚水淋了满身的巷子。这会儿天彻底暗下来了,零星能看到几户人家的窗子透着昏黄的光,这种破败的年代感让人有种一晃回到小时候的错觉。“江二,怎么这么急啊?”萧始被江倦拉着狂奔在狭窄的巷子里,不得不从小心避开巷道两侧垃圾的高度集中的精神中分心去问:“我们不是还什么都没找到呢吗?”“没时间了,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里面!”“什么?!你刚刚到底在上面遇见什么了啊!”江倦自然不能如实说是见到了卡索,犹豫着想了个离谱,但刚好能骗骗萧始的说法:“鬼,恶鬼。杀人放火勾魂索命的那种。”萧始:“……?”两人一路跑回停车的位置,把从小洋楼里带出来的东西都塞进了后备箱。直到开出了三街里,萧始才停下来,擦着滑到下巴的汗珠问:“媳妇儿,你到底搞什么?”江倦没回答。他也没法回答。要是如实说是遇上了卡索,这人大概会直接掉头回去拼命。可他不说,萧始又眼巴巴等着他的回答。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拯救了一筹莫展的江倦。他翻出那救命的手机,只听对方说了一句,心里那点脱身的侥幸顷刻间荡然无存。“知道了,这就过去。”江倦转过头,对萧始正色道:“去夏陂市局,那具尸体的尸检结果出来了。”“人是怎么死的?”“……不重要,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死的是谁。”江倦小抿一口水,压了压顶到嗓子眼的咳嗽,“周悬在电话里说,郑鉴和陈薏熳都觉得死者像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谁?”“……孙晨宇。”两人晚饭都顾不上吃,又从三街里匆匆赶去了分局,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坐了一排人,都是一脸看破红尘生死的苦相在抽烟。“哟,来了。”周悬把自己造的灰头土脸,那副精英样也没了,一脸崩溃地猛吸了两口,抬起胳膊戳了戳身边的宋玉祗:“你说,要不我辞职回去当小白脸吧。你裴哥又不是养不起我,我遭这罪干什么?”“话是这么说……”宋玉祗说,“但小白脸千千万,比你年轻,比你好看,比你身材好,比你会讨人喜欢的可太多了,你总有一天会失宠的,到时候打算去哪儿喝西北风?”“你总不会不管兄弟吧?我能不能去你家当保安?”“保姆还差不多。不过想当我家的保姆,得特别会……”“嗯?会什么?”宋玉祗龇牙一笑,“洗床单。”周悬:“……”萧始有点心痒,他也想加入周悬的“软饭联盟”,并且立志把这个小团体更名“舔狗互助会”。“别贫了,现在是什么情况?”江倦问。“大概就像我和你说的,尸检时,郑法医和他的助理清理了死者脸上的油彩,从长相辨认出了他的身份。不过死者比起你们之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大变样了,他们也不是很确定死者是不是孙晨宇,所以打电话把你们叫来了。”“人呢?”“还在解剖室躺着呢。”江倦带着萧始上了楼,就见郑鉴和陈薏熳也是一脸虚脱。本来加班熬夜处理这种疑似发疯吃人的案子就够闹心的了,没想到死去的凶手还是熟人,换谁都难受。陈薏熳一脸疲惫地奉上一叠资料,“这是刑侦那边调取的孙晨宇档案,照片有几年没更新了,和现在可能不太像。不过他现在和两个多月以前来局里的时候也不太一样,江副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这话光凭脑补很容易产生误解,江倦顶着一头问号进了解剖室。室内弥漫着一股恶臭,虽然此前开过了通风扇和空气净化器,可这会儿味道又冒了出来,像是……“腐尸的味道。”萧始捏了捏鼻尖,把江倦卡在下巴的口罩往上拉,挡住了口鼻,“味还挺冲的,总不至于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人就烂了吧?”这话听上去没什么毛病,只有对视中的两人知道隐含的深意。吸食“寒鸦”的副作用之一就是身体会发生溃烂,在澜江抛尸案中,死者东野翔太的身体就起了烂创。把时间再往前推个半年,被捕的白云化工ceo许裔安以及已经亡故的,深藏在警界高层的内鬼,曾任雁息市局副局长,后高升省厅的林成奇或自愿,或被迫也沾上了“寒鸦”,两人身体也产生了相同的异状,这一特点甚至一度成了他们判定某些瘾君子是否沾染“寒鸦”的依据。孙晨飞的死亡时间就在几小时前,他是在众目睽睽和监控录像的见证下倒在公共场合的,之后也没有被掉包尸体的可能,就算环境再怎么恶劣,也不至于在这几小时内尸体就迅速腐烂。除非,那恶臭的来源是他身上原本的一些溃烂。郑鉴帮忙掀开遮盖遗体的无纺布,被清理过身体的死者仰面躺在解剖台上,枯瘦的身体被剖开的刀口已经缝合了,从锁骨到脐下,看着十分骇人。江倦没有急着去辨认尸体的长相,而是先专注于观察遗体表面的异状。死者的皮肤上有着大片青紫色的痕迹,是皮下出血而形成的瘀斑,却没有任何外伤,看上去并不是受到外力重击,倒像是毛细血管自然崩裂而产生的。这也就应了几个小时前江倦在康复中心对叶明宵主治医生的叮嘱:如果戒断方式不当,成瘾者很可能会因为血管崩裂而死。萧始指着尸体腿部的溃烂,“果然是这样。和东野翔太的情况相似,他也是先从腿开始烂的。”“这就像久站的人下肢容易产生静脉曲张一样,受到污染的血液长期瘀滞,就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江倦又问:“死因是什么?”郑鉴说:“猝死。检验时发现死者心脏增大,重量增加,心腔扩张,心肌松软,有弥漫性心肌细胞水肿,肌纤维溶解,间质纤维化。我们提取了一部分样本送去实验室检测,如果检测到毒物成分,就可以肯定死因为毒物导致心肌炎引发的猝死。”江倦转头去看死者的脸,终于明白了此前郑鉴和陈薏熳的话。从五官特征来看,死者的确是孙晨宇没错。但距离江倦上一次见到他也就过去了两个多月,此刻他已经枯瘦如柴,两颊凹陷,颧骨突出,鼻梁和眼窝都似刀削般,失去了应有的圆润轮廓,现在看上去,他就像个皮包骨的骷髅,可以说除了一些典型特征外,已经面目全非了。“确实是张吸毒吸多了的脸。可以确认,死者就是孙晨宇。”江倦戴上手套,捏着遗体已经僵硬的下巴,掰开牙关,去看死者的口齿。“还是很难相信,人类的牙齿是怎么做到那样干脆利落地撕……”他的话突然顿住了,萧始探头过去,看出了问题所在。也难怪他会迟疑,孙晨宇的牙齿有明显的经过手术改造的痕迹,犬齿如獠牙般又尖又长,难怪他能做到一口下去血肉模糊。郑鉴打了个冷战,“我觉得可能是烤瓷牙的手法。把本齿磨小一圈之后,再套上烤瓷冠,特意制成这种形态,确实便于撕咬……呃,猎物。”“你这么说就提醒我了。”江倦从托盘里拿了只镊子出来,用金属后柄轻轻敲了敲死者的鼻梁和眼眶、眉弓等位置。“从方才就觉得不对劲了,瘦下来之后,他的骨相不太自然,也像是改造过。郑法医,他脸上有动过刀的痕迹吗?”“有的,江副简直是火眼金睛。起初我没注意到这点,还是薏熳提醒的。”陈薏熳点点头,从笔记本电脑中调出了死者头部的x光成像。“鼻梁处有垫假体,这个我倒是能理解,毕竟现代人审美都喜欢尖下巴高鼻梁薄嘴唇,可是他下颌骨也垫了假体就很奇怪。”“没什么奇怪的,因为他并不是在美容。”江倦手拿孙晨宇的资料照片,贴近了跟死者做着对比。“而是在整容——把自己整成另一个人的模样。”陈薏熳讶然捂住了嘴。这样的人其实也不少见,医美技术发展至今,整容成明星脸的新闻层出不穷,远的不说,国内就有成百上千的范冰冰和刘亦菲了。虽然不是很赞同这样的做法,但陈薏熳在看到类似的报导时心里都会默念一句“尊重祝福”,可她现在觉着跟眼前这个案例比,她还算能理解前者,虽然顶着张和别人一模一样的脸是挺惊悚的,但至少是往好看了整,像孙晨宇这种特意整成糙汉的模样,她实在……理解无能。萧始提醒道:“我记得孙晨飞的父母还在世,可以的话,请他们来辨认一下死者的身份吧?认不出也不要紧,提取他们的dna,做个亲子鉴定,我觉得这个人大概率不是他们的儿子。”“他在孙晨飞过世后却来认领了遗体,最开始还拒绝解剖。如果他不是孙晨宇的话,那他的演技也太逼真了。”江倦看着面前这具遗体,忽然有些感慨。亏他还被这对兄弟的感情感动过,现在感觉当时被这种把戏骗到的自己简直是蠢到家了。从现场回来的袁衾敲了敲门,把头钻进门缝张望了一下。“江副,萧法医,你们都在啊。”萧始的耳朵好像动了一下,“什么话,我跟你江哥不在一起才不正常好吧。”“我不是那个意思。”袁衾挤进来,看了一眼解剖台上的遗体,“我们在尸检开始之前第一件事就是先确认死者的身份,联系了死者的父母后,得到了他们的理解才进行了尸检。他们行动不便,得知这个噩耗之后又大受打击,情绪有点儿失控,还进医院挂水了,这会儿好了点儿,我们就托当地警方明早把他们送来雁息了,大概中午能到。”“宿安到雁息需要这么久?”“您有所不知,孙晨宇一家是宿安县人没错,不过弟弟孙晨飞过世以后,孙晨宇怕老两口太伤心想不开,就把父母接到长宁了。他进城打工有段日子了,为人老实,吃苦耐劳,还挺受工头重用的,听说他家里出事以后,工友们联合起来帮他向老板诉了苦,老板就提拔他做了个小工头,把他派去长宁的一个项目,吃住全包,待遇还不错,他就在附近找了个养老院,把父母送去了,不管多忙都会抽出时间去陪陪他们,听说养老院里的老人都很羡慕他父母。”这个情况是众人没有预料到的。按理说眼前这名死者应该是外人通过整容等方式改变容貌伪装成孙晨宇的,他避着孙晨宇的亲生父母还来不及,怎么会上赶着去二老面前晃悠?“你……确定?”陈薏熳的表情有点复杂,“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袁衾一脸懵,“啊?什么误会?”陈薏熳噘着嘴看向了江倦和萧始,“可能是我想象力太丰富了,刚刚我脑补出了一个……挺离谱的故事。我以为是这位死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杀害了正主之后取而代之……可从现在这情况来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她话音刚落,袁衾就见另外几个人脸色都微微发青,诧异道:“你们都是这么以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