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作者:岁惟      更新:2023-06-28 13:50      字数:3413
  暖气可能太足了,闷得她透不过气。浑浑噩噩打完两圈,杨谦南倾身看她的牌,恰好遇到温凛天胡,刚拿到手就推出去。应朝禹怨声载道,指着牌嚷嚷:“谦南哥,你这又是哪找的财神奶奶?”温凛也看向杨谦南,眼里细碎光芒闪耀。杨谦南没理会其他人,旁若无人俯身,捏捏她红扑扑的脸蛋,说:“你下手轻点,让让人家。”温凛胸中郁着的不快都散尽了,心跳得砰砰响,乖巧答应:“好啊。”然后听到他扭头不知吩咐谁:“窗户开一点。”他说完就回来,虚搂着她的背看牌。靠窗那伙人里自觉站起一个栗色头发的女人,手里夹一根女士细烟,神色不明地朝他们望了一眼。她背过身,把窗推一条缝。夜风凉丝丝,拂在她颊上。温凛后面的心思都被这丝凉风吹散了,输回去一点,但还是赢得盆满钵满。上下家两女孩结伴说去洗手间,牌局暂时散了。温凛错过了她们俩这一拨,坐了一会儿也要去,问在哪里,杨谦南揣个打火机在手里,说:“带你过去。”温凛于是随他出去。女洗手间里有个陌生女人站着补妆,两个隔间锁着。其实她有预感的。一踏进隔间,旁边两个女生好像站起来了,聊天——“刚开窗那个是房婧吧?她不是跟了钱东霆么,怎么还这么听杨谦南的话。”另一个说:“那可不是。毕竟跟过杨谦南的人,能不听话?”刚刚那个了然地笑起来:“不好伺候吧?”又突然一转弯,聊起温凛,“刚刚打牌那女的是谁。新的么?一进来我还以为是杨谦南他妹。”另一个嘲讽道:“怎么可能!你见没见过他妹妹?肯定不长这样。”“脸有点像。”“哪儿像啊——”……温凛等她们俩结伴出去,才踏出隔间。方才补妆的女人还没走,看到她脸色,莫名轻笑了声。其实她内心没多大震动。他们这样的圈子很好懂。那个女孩跟过杨谦南一阵,转头又搭上朋友里的谁。他们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也不嫌腥,一个女人从各人手里滚一圈下来,最后似露珠滚下荷叶,清池渺渺不见。所以他们不说“女朋友”,也不说“在一起”。他们用这个字——跟。杨谦南不好跟。温凛不关心这个。她在意的东西很奇怪。她在意的是——她怎么就不能是他妹妹了?镜子里的她明明姿色不差,穿着、气质偏文艺,没有一丝寒酸的地方。温凛烘干了手,埋头出来,正撞上当事人。他正倚在洗手台边,抽一根烟。看见她出来,杨谦南低头笑了一下,轻声说:“是挺好挣钱吧。”他指间的烟雾随着排风扇飘散,接着说道:“应朝禹在他们小孩子间有个诨号,叫亚洲慈善赌王。”说完,他眼神调笑,“给你开发条门路。把牌技练好,常来他这玩。”温凛听见这两句话,就知道他都明白。来时车上她为什么沉默,他心如明镜,光可鉴人。但他照顾得这样周到,七分诚恳三分玩笑,解释得坦坦荡荡。这份温柔不是人人都能有。有时候她会觉得,他在她面前实在好得过分了。温凛笑得好似什么也听不懂,说:“那你呢。跨年夜就在这站着,不无聊吗?”他微抬手指,说:“我抽完这根烟就走。”没什么话好接了。温凛点点头说:“那,我先回去啦?”他闭一下眼睛:“去吧。”但和他说话比赢钱魅力大多了,温凛脚步又顿住,没话找话地问他:“对了。跟我打牌那两女孩叫什么呀?”“应朝禹没告诉你?”“我和他不熟,不好意思问。我只认识你。”杨谦南仰头,象征性思考,“我也不知道。”“……”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都是舞蹈学院的。”他眼底淬出丝属于男人的禁忌色泽,忽然朝她敛了敛眼睑:“应朝禹跟她们玩儿双的。”温凛领会了半秒,表情霎时变了。杨谦南拿烟的手摸摸她的脸,朗声笑,说你看看,小朋友都这么过跨年夜。她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瞪他一眼,推他的手腕。杨谦南手指贴得更紧,笑了会儿自己停下了,在她脸上逡巡一阵,哄孩子似地说:“进去吧。”这态度已经算在赶人。他大多数时候是挺孤僻一人,深夜里容色倦怠。“牌桌上头随意。下了牌桌自己掂量。”温凛揣着他这句叮嘱,一个人回的包间。那晚她赢出了两年学费,深刻感受了下黄赌毒之所以屡禁不止,是有道理的。应朝禹不服气,让她给留个联系方式,“我经常在这片玩儿,喊你出来啊。”温凛冷不丁看向杨谦南,傻傻地说:“好啊。你联系他就行了。”应朝禹也看过去,诧异又狐疑:“凛妹妹这么乖啊?”杨谦南在一旁了然地笑,他一笑就咳嗽,断断续续,听得人心里又凉又麻地难受。作者有话要说:前三章过去啦!各位党员注意了,这章是送红包的最后一章。明天我要放个大招!第4章应朝禹又是骗又是哄,一会儿说请她吃饭,一会儿又说带她去哪玩,最后也没把她号码搞到手。以他这等姿色,大约是人生第一次吃这种瘪,扁扁嘴挺没趣,拎来一瓶香槟:“叫你半天妹妹,那陪着喝一杯总行吧?”温凛眼睛像有杆尺,香槟杯倒到平分线就喊停,笑眯眯举起来说:“一杯不行,半杯勉强可以。”“哇。”应朝禹有点喝多了,表情醉醺醺的莫名天真,指着她说:“赢我一晚上钱就抵半杯酒?你等着,下回我赢你,不要你付钱,换成酒让你喝回来。”也许是他长相太乖了,好看的男孩子说什么都是对的。温凛眉眼弯成一条线,说好啊,那我等你下次赢我钱。然后他就拎着他的半瓶香槟,花蝴蝶一样扑去别桌。他们包厢一共一个桌球区和两张长沙发,隔壁一摊看见他站起来,嘘他:“应朝禹你来干嘛?推你的长城去……输光啦?”“输——你——妈!”2010年到来的那个凌晨,满室都是笑声,霓虹,香槟泡沫。温凛面前是一群脸上没有忧愁的年轻男女。他们碰杯,互相问候对方祖宗,将九色彩球撞入袋中。香雾萦绕空盏,月色融解寒冬,灯火缀满整片街道,煌煌如白昼。皇城多少梦,衣香鬓影,一醉方休。温凛都有些喝多了。这间ktv每个包厢带阳台。温凛逃出去,外套都没有穿,吹十二月的晚风。头发被凛凛寒风吹乱,她身上有点冷,但很惬意地仰起头,拥满怀冷风。杨谦南靠在她身边,说:“应朝禹人不坏。”温凛点点头。她真的有点喝多了,嘴角控制不住,听什么都一脸虔诚地甜笑。屋里在放港乐吗,歌词像情话,绵绵诉不尽。杨谦南手上夹一根烟,但没抽,倚在护栏上,眼睛里有黑夜也有灯光:“他祖上是广东人,他爸至今跟家里人还讲粤语。应朝禹粤语歌唱得还可以。”然后他转过来,对她淡淡翘起嘴角,“想听吗?我让他唱给你听。”酒精把温凛的脑子溶成渣了。她灿烂地笑,灿烂地点头。杨谦南真把她拉进去了,从一团玩骰子的人里拨出烂醉的应朝禹,叫他去点歌。那伙被打断了游戏的人也不敢说话,有几个女孩看见杨谦南背后牵着的温凛,眼神几分漠然,停在他们相握的手指上。温凛明白那种眼神——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像千金买醉。你冷眼旁观,说昙花一现,买的人太过愚昧,可是闻到酒香还是在带点嫉妒地想,有什么了不起呢,我狠一狠心,也不是没有机会。那一千金也不昂贵,其实人人都凑得出来,一段青春罢了。只是那时她头晕得厉害,对这些微妙的人情世故视若不见。垂苏顶灯在她眼前天旋地转,她捏捏杨谦南的手,说想找个地方坐。她声音小,杨谦南转身:“你说什么?”温凛站不住了,往前一扑,说:“你抱我啊——”然后就真的,一头栽进了他怀里。他那天穿了件衬衣,薄薄的面料,意外地柔软。温凛发烫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满脑子是他的皮肤,他的体香。那一瞬间他犹豫过吧,眼底光影明灭。满室的人都不太能相信,有人敢让杨谦南陪她秀这种恩爱。他们盯了几秒不好再围观,各自左顾右盼。杨谦南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各个角落里暗暗觑来的目光自然不会少,但他视若不见,沉了个烟头进酒杯,另一只手压住她肩膀,嘴唇若即若离地擦到她耳廓:“扶你去坐一会儿?”温凛仰头,那张笑脸任谁都难忘。年轻女孩不谙世事,温顺得要命,讲什么她都点一下头,说好呀,都听你的。那首歌,温凛是躺杨谦南怀里听完的。应朝禹唱歌品味很剑走偏锋,点了首歌叫《芳华绝代》,死不正经地举着话筒,说送给凛妹妹。前奏响起时他还冲杨谦南邪邪一笑:“那我开始唱啦谦南哥?凛妹妹睡着没听到,应该不怪我吧?”杨谦南很少受这种调笑,嗤然勾了勾嘴角,说你唱。这歌其实有个伤情的历史。梅艳芳最后一场演唱会,张国荣和她合唱的就是这一首芳华绝代。偏偏鼓点密集,应朝禹的嗓音妖孽又蓬勃——“唯独是天姿国色不可一世天生我高贵艳丽到底颠倒众生吹灰不费收你做我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