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作者:长安街的药铺      更新:2023-06-29 18:52      字数:4491
  按照往年惯例, 殿试前三甲放榜后, 皇帝应在宫中为他们摆宴席,礼部奉命挑好了日子,众臣奉旨赴宴,大英殿上, 君臣和睦, 其乐融融。许砚行向来对这等事多有不耐,酒过三巡之后,与小皇帝和太后说辞了几句,便直接走上大殿中间的红色毯上, 坐在一旁的杜东亭不禁抬头看了一眼, 却叫他随意一瞥,目光暗沉,吓得忙低下了头。出了大英殿,他唤来尚青云, 近耳嘱咐了几句。尚青云连连点头,“您只管回去, 这里奴才给您瞧紧了。”待太傅大人一走, 尚青云摇摇头,这人又在琢磨什么, 好端端的让他盯着这新科状元郎做什么?不得多想, 该吩咐下去的还是得吩咐, 叫了几个底下信得过的过来, 吩咐了一番, 这才进了殿伺候小皇帝。* * * * * *“夫人,这是张大人和李大人家送来的,您给瞧瞧?”阿婉看过去,只见一个方形锦盒,以及一个长形锦盒让周嬷嬷放到了梨木桌上,她笑问,“怎么忽然有人上府送礼了?”周嬷嬷闻言,面露惊讶,过了好一会才试探着道,“夫人,您晓得三天后是什么日子吗?”阿婉摸着那两个盒子,摇摇头。“是咱们大人生辰呀,”周嬷嬷觉得好笑又无奈,“幸得今儿有人送东西来了,不然您估计得到那一天才知道。”阿婉“啊”了一声,淡粉的手绢在唇边抿了抿,好像自己也没问过他,现在晓得了,又是开心又慌乱,才三天时间,自己能给他准备什么东西?她咬了咬唇,“我什么都没准备呢。”“没什么可准备的,那日府里宴客,夫人同大人一起同客人们吃酒便可。”“他可不喜欢这些事,没准到时候直接让客人们自个吃,他人直接钻进月西阁呢。”周嬷嬷替她倒了杯茶,又道,“那您就陪大人一道在月西阁里呆着,只要有您在,咱们大人就满足了。”阿婉心里却做着别的打算,怎么说也得有准备才是,她忽然想起从前她那两次生辰,许砚行拐着弯给自己置办礼物,明明就是给她准备的,却总装作一副是本官特意赏的模样,亏她偏偏还信了,一次是巧合,第二次都隔了几年,哪来的这么多巧合,送的东西还都是她心头之好。或者是因为,东西是他给的,才成了她的心头好吧。周嬷嬷见她撑着下巴趴在桌上,似是在想事情,遂退出了屋中。下午时候,许砚行从宫里回来,大抵是真的忙,直接去了处理公务的月西阁,身后随行的还有禁军统领孙岳康,只有这人来,那定是有重要的事,阿婉等他们上了楼阁才从屋里出来,见着肖参,便招手让他过来。肖参提着剑,三步并一步走到她跟前,“夫人,怎么了?”“宫宴今天散得这么快?”“那种场合,咱们大人向来坐不住,孙统领又有事禀报,所以提前回来了,您要不要上去看看?”阿婉摆手,“既然有重要事我就不去了,你上去吧。”肖侍卫犹犹豫豫许久,又支支吾吾问她,“夫人,花苓还没好全吗?”说起来花苓这一病病得确实久了,不过阿婉却恍然明白了什么,也不戳穿他,只道,“昨日大夫去瞧了,说是过两日便差不多可以出屋子了,你要是担心,自个过去瞧瞧不就行了。”肖参摸摸后脑勺,“小的就问问。”……小铜盆里窜起一束火花,只一瞬间火苗暗去,只留一团灰烬散在那里。阿婉缓步走过去,随手拉了一个蒲垫坐在案几一侧,她看了几眼小铜盆,又看向他,英俊的眉眼紧皱着,于是问,“发生什么事了吗?”许砚行低首,见她侧着身子坐着,伸手她蓬松的发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没事,下午跟肖参聊什么?”他心里有事,但他若现在不想说,她便不会追问,“肖侍卫问我花苓什么时候好。”许砚行笑了笑,“等花苓好了,他们的事你给作主办一办吧。”阿婉面对着他,随后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了他的膝盖上,软白的手把玩着他腰间的佩饰,“好。”两人没有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互相依偎着。窗台上青轴瓶里梅花已经凋落,只剩一把青枝彼此交缠着。翌日,朝臣们还沉浸在昨日君臣和睦中,只是还没舒心到一天,忽然让一个前来传信的小探子给吓回了神,脸色穆然,身子个个低垂下去。据这探子来报,在两个月前同皇上表忠心的,远在缙州的安王赵嘉瑜,竟在暗中偷偷勾结定州梁王,利用短短两个月,操练兵马,打出皇帝年幼,权臣当道,是以清君侧,振兴大邺朝为由,举兵反了。“请陛下定夺。”众人跪下齐声道。小皇帝还犹如在梦里,说话一团孩子气,问许砚行,“太傅大人,二哥想做什么?朕害怕。”许砚行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惊慌失措,仿佛这世上再大的事也不能撼动他的情绪,他淡声道,“皇上,有臣在,您别怕。”“那……此事,朕就交给太傅大人了。”众臣一听,便又纷纷道,“请太傅大人定夺。”许砚行慢悠悠道,“本官想问问,众位大人有谁愿意主动请缨,挂主帅,前去应敌?”底下瞬间沉默起来。许砚行一声轻哼,走下御阶,冷眼看着他们。良久,就见孙岳康出列,表示愿意带军前往。许砚行却摇头,此事昨日孙岳康便与他说了,心中早有了计划,方才不过试探罢了,这些朝臣安逸享乐惯了的,便是真去了,没准贪生怕死中途倒戈了,此外,禁军头子不可一日无人,孙岳康若是去了,势必要找人替上来,这么一个重要位置,除了孙岳康,其他人他都信不过。他再次看了一眼众朝臣,良久才道,“兵部侍郎魏成缙,提督府元提督听令,本官封你二人为左右二将,三日后,随本官出征。”许砚行话一出,满朝震惊,转眼间瞬间传遍整个邺都城,百姓们纷纷道太傅大人真乃大邺第一忠臣,又挤成一堆骂那安王赵嘉瑜不是个东西,竟想谋权篡位。* * * * * *他回到府里时,阿婉正在花厅里陪听到消息就从侯府赶过来的许氏说话,一道来的还有沈璧。许氏见他进来,立刻起身,脸上挂泪,“那么多人你不用,偏偏自己去,这才……这才成亲多久,战场上……”许氏声音低下去,后面的话没说了,却也都懂得。许砚行被许氏拉扯着双臂,也不作应答,一双深眸远远看着端坐在一旁的阿婉,她就那么端正的坐着,穿着一身水红色裙衫,挽起的青丝上别着他送的那株海棠簪子,就这么静静地与他对视着,眼底很平静。他们之间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形成了这样一种默契,你不说我都懂,无论周身环境如何,只需一眼,两人的眼中就只有彼此。“你既是主帅,那能不主动出头就不主动去,叫姐姐放心些。”许氏还在喋喋说着,许砚行收回目光,将许氏扶回椅子上坐着。“又不是第一次上阵打仗,您别担心,我心里有分寸。”他能做到这个位置,并不是依仗着先帝几分宠爱罢了,年少时随先帝出征过,叱咤战场,刀刃上舔血的日子也都历历在目。“什么时候出发?”阿婉到底是开口问了,许氏脸色这才好了许多。“三日后。”他走到她身前,趁着许氏在这,索性道,“我不在这段日子,你尽量不要出府,若是不想一个人,就让沈璧过来陪你。”沈璧一听,忙道,“舅舅,您放心,我会经常来的。”许氏拧了拧帕子,看着阿婉道,“一个女人守着一个家,多不热闹,阿婉,待砚行走后,你直接搬到侯府去,姐姐给你安排一个独院,想说话了,就来找我或者阿璧这丫头,不想说话,就在院子里呆着,谁也扰不到你。”许氏也是有个眼力劲的,事已至此,晓得夫妻俩有话要说,遂起身准备回府。沈璧跟在她身后,似是有话说,最后到底是什么也没说,随许氏回了侯府。花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许砚行俯身握住她的手,高大挺拔的身子缓缓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薄唇动了动,声音平静温和,“我以为你会哭。”阿婉抓着他的衣襟,哼了一下,话却说得温软,“我不会哭,我也不要去侯府住,我要守着我们的家。”第35章 离开次日, 许砚行没有上早朝。阿婉醒来时,手习惯性地往一边探了探, 竟直直贴上了一面滚热的胸膛, 她慢慢睁开眼, 只见许砚行正双手环着她的腰躺在往常空荡荡的枕侧,外面的天光已经透过窗柩映了进来。时辰已经不早了。她动了动四肢, 想叫醒他,不想男人直接抬腿紧紧实实地压在她腿上。“别动。”他沉声道。阿婉停下动作, 双手缩在胸前,“你今天没有去上朝。”许砚行垂眸看了她两眼, “陪着你, 不好?”阿婉笑了, 埋首进他怀里, 忽然问道,“你怎么让魏成缙也去了?”“替沈璧问呢?”他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便是隔着一层衣裳, 也能感受到肌肤滑腻, 指尖捻着她的衣摆,随后探了进去,手感甚好, “放眼整个朝廷,就他最适合, 而且, 眼下他同公主和沈璧两边都不得好, 安排他去,他也求之不得。”阿婉明白了,“我还以为你故意的。”“本官向来是公私分明的人,除了,在你的事上。”阿婉往上挪了挪,在他泛青的下巴上蹭着,犹如一只小野猫,软软柔柔,蹭来蹭去的,只叫他心口发痒。……两人就这么窝在床榻上,说着悄悄话,吃喝都在屋里,如此过了一天。* * * * * *打仗这种事不是三四天就能做好的,途中军需也是一笔大开支,许砚行也不是好对付的,不是说选好了前去战线的人,剩下的大臣就能高枕无忧了,偏偏这日有人前去许府提前献上生辰礼,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许砚行见了,当即将东西退回去,另外发话,此次生辰不收任何东西,既然各位大人手头阔绰,那便将东西捐作此番军饷,不能亲自前去抗敌,在后头出出力也算是有心了,众人准备好的大礼只得乖乖上交,嘴上还不得不说着振作军心的好话。出发在即,许砚行白日里要前去校场点兵,晚上又要召集自己所有心腹,将朝中之事细细嘱咐一番。“皇上若是拿不定注意,你们得主动分忧,再不行,就书信与本官,眼下除了平定叛乱之事,也没有其他大事,你们别这点小事也应付不来。”底下以孙岳康为首几人立刻齐声道,“这里就交给我们,大人安心除腻贼便可。”许砚行走到桌前,铺了一张白纸,落笔前,对孙岳康道,“本官走了,你要照应的不止有圣上,还有许府,懂不懂?”“下官明白,保证您回来,夫人安然无恙。”待他们走后,许砚行这才落笔成行,最后取出自己的印章,在左下角盖了下去。他将它半卷着,正此时就见阿婉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翠玉碗。她俯身将东西放到几上,晕黄的光线下,只见碗里几片透白的银耳叠在一道,安静地沉在碗底。她捧着下巴,看着他喝完,这才从怀里掏出个绯红色的钱囊,面子上绣着精致的花纹,周围一圈惯有的金丝边,鼓作一团,似是装满了东西,她脸颊有些发热,一只手拉着他的衣袖,“许大人,这是我今天赶着时间做的,明天就是你生辰了,可是你也要出发了,不能陪你一起过,”说到这里她声音低了下去,随后又抬高,“里边我装了一些治创伤的药,你随身带着,没准能用上,当然了,我希望可以永远不要用。”许砚行将东西接过来,放在掌心略略抚了抚,随后又摸着她的脸颊,“我会带着它回来。”阿婉捧着他贴在自己颊边的手,“我相信你。”许砚行收回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黑色锦囊来,将之前那纸放了进去,接着坐到她身侧,脸上神色虽然温和,但又隐隐透着几分严肃,深邃的眼眸紧紧锁着她,“阿婉,你认真听我说。”阿婉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着头,随后手中被塞进一个锦囊来。“赵嘉瑜同梁王兵马统共十万大军,”他与她说道,“而此番朝廷能调动的兵马只有七万,但都是精兵强将,此番平乱,若是我的计划没有出差错,那便用不到多久,便能班师回朝,但若是出了差错和意外,那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