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木香听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你要真想用锅，我可以去帮你借。”“真的？‘叶木青惊呼出声。叶木香腼腆地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啥时候骗过你？”叶木青见大姐也不像逗自己玩的样子，便疑惑地问道：“可是你找谁去借呀？咱奶从不借给别人东西，人家也不肯借给咱家呀。”叶木香神秘地笑笑：“咱奶是咱奶，我是我，我要开口应该能借来的。只是——”叶木香说到这里，一脸担忧地道：“就算我给你借来了，你怎么去蒸包子，咱奶肯定不让你闲着，不停地分派零活给你。”叶木青道：“没事，只要你能帮我借到锅，我就有办法。”反正她负责的活也就那几类，无非是拾柴禾、打猪草、放牛，只那个茶寮旁边有很多荒草，也够她用上一阵了，到时，她把牛往那儿一拴，该干嘛干嘛。叶木莲也可以这样。叶木香冲叶木青笑笑：“你放心吧，我明天一早就帮你借锅去。你就在村东口等着我。”“好，一言为定。”叶木香抿嘴一笑：“当然一言为定，我不会蒙你的。”叶木青咧嘴一笑，姐妹二人相视而笑。正在这时候，平氏进屋了，她见两人正在傻笑，便道：“你们两个傻呵呵地笑啥呢？”叶木香看看叶木青，叶木青想了想，决定等事情干出点眉目之后再跟她娘说。晚饭做好后，叶木青帮着叶木香端饭端菜，摆放碗筷。家里的其他人早早地坐在桌边等着开饭。晚饭仍跟往常一样，无非是那老三样，稀粥、杂面馒头、没有油水的水煮青菜、几碟咸菜。大桐大杨一齐看着叶木青，用讨好地语气问道：“木青，肉、肉呢？”前几个月叶木青做生意时，偶尔会带回来一些骨头、肉之类的给大家改善改善生活。她现在不卖草帽了，家里的生活又回到了从前，其他人还好，虽然馋，但也不敢多说少道。大桐大杨两个傻子就没那么多顾忌，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怎么说。两人这样问，江氏不禁皱了皱眉头。江氏不高兴也是应该的，大桐大杨这样说，很明显是对饭菜不满意，对饭菜不满意那就是对她这个女主人权威的挑衅。但她懒得跟两个傻子计较，江氏只是蹙了下眉头，沉声说道：“都准备吃饭。”大桐大杨哪会看江氏的脸色，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天天就吃这个，都没肉。”江氏终于忍无可忍，啪地一拍桌子，破口大骂道：“肉，肉，就知道吃肉！你们两个上辈子是馋鬼托生的呀？还吃肉呢，能让你们吃饱饭你们阿弥陀佛吧，换了别人家，连这饭都吃不上，谁爱吃吃，不爱吃给我滚！”大桐和大杨吓得缩着脖子，跟受了凶猫惊吓的鹌鹑一样，瑟缩得再也不敢吱声。周氏虽然心里不忿，但也不敢表示什么，只能压着火冲着两个儿子发泄：“你们两个整天就知道吃，你奶骂你们也是应得的，这饭有稀有干的，还能吃饱，你们还想咋地？整天想吃香喝辣的，还真当自己是少爷命呢。”叶梅花也跟着周氏数落两个哥哥：“对呀，还真当自己是少爷命呢，几个肉包子就被人家给收买了，现在没有了吧，吃不成了吧。”叶梅花明着是在数落自家哥哥，暗里则是在敲打叶木青。众人都听得明白，江氏没吱声。叶木莲却开口了：“木青好歹还用肉包子收买大桐大杨，你呢？包子皮谁见着了？自己不行就不行，还整天歪着个嘴说别人，真是笑死人了。”叶梅花当下就炸了，反唇相讥道：“我说我两个哥哥，又没指名道姓说你们，你插进的话干啥？你才是笑死人了呢。”看这架式，两人的争吵才刚拉开序幕，江氏听得心烦，一瞪眼，两人才不得偃旗息鼓，但都是愤愤不平，隔着饭桌互甩白眼。“吃饭！”江氏一声令下，大家光顾着抢饭去了，便也顾不上吵了。叶木青对于饭桌上的争吵早已见怪不怪，但还是心生不喜，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多挣钱，早点说动她娘，早点离开这个家。吃过晚饭后，江氏一边剔牙一边分派明天的活。叶木青主动提出还是要放牛，同时她示意叶木莲领割草的活，这样姐妹俩就可以一起出去，叶木莲心领神会就提出自己还去割草，江氏也同意了。这时，叶木香也顺口说道：“奶，那我吃过早饭后去把家里的席子和脏衣服拿以河边洗洗吧？”江氏对这个大孙女大体还是挺满意的，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姐妹三人领完各自的活便一起回房了。她们一进屋就赶紧关上门商量明天要做的事。叶木香先说道：“我早饭后去借锅，接着就去茶寮前面的那条河去洗衣服，中间抽点空帮你们活面揉面，剩下的活你俩干，记得在晌午时把锅还回去就行。”叶木青连连点头：“行行。就这么办。”第四十五章 新生意（二）第二天, 天一亮，叶木青姐妹三人就起床了。叶木香趁着家里的其他人还没起, 就悄悄地把厨房里一块小些的旧案板、旧锅拍、一把生锈的菜刀、还有蒸馒头用的白布也拿了一块, 藏在大筐里，让叶木青和叶木莲两人偷偷抬走, 先运到茶寮去。锅可以借, 这些零碎东西就不方便借了, 而且东西又不是大件，不常用，江氏一时也注意不到。叶木青和叶木莲把东西抬到茶寮后, 两人又用树枝和干草做了一个简易扫把，把茶寮里里外外给打扫了一遍, 又把灶台给擦干净。做完这些, 姐妹两人悄悄回了家, 大家伙这才陆续起来。叶梅花看到姐妹两人从外面回来,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你们俩咋起得那么早啊？”两人懒得跟她说话, 爱理不理地随意敷衍了一句。叶梅花心有不满, 小声嘀咕道：“我这热脸贴上人家冷屁股。”一边嘀咕着一边把洗脸的木盆摔得啪啪响。叶木青头也不回, 心里实在对这个堂姐无语得很, 这种人, 远不得近不得, 远了, 怨你；近了，又没有界限。叶木青实在不知道该拿这种人怎么办？叶木莲的心思则简单多了, 不高兴了就直接怼回去：“你那是哪门子的热脸？你那是带刺的厚脸皮，我们可不敢让你贴，万一刺着撞着找谁说理去呀。”叶梅花瞪圆眼睛，提高嗓门反击道：“你说谁带刺的厚脸皮？”叶木莲笑道：“我可没指名道姓，谁认了就说谁呗。”叶梅花啪地一下把木盆放到地上，冷笑道：“一大清早的就想吵架是不是？”叶木青生怕事态扩大，影响了她们的正事，赶紧出来当和事老：“你们都小声些，咱奶该起床了。她可有起床气哦。”这个杀手锏，果然让叶梅花和叶木莲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叶木青扯扯叶木莲的衣袖，小声劝道：“二姐，咱今天还有大事要忙呢，别跟她这种人纠缠。”叶木莲一想也是，挣钱才最要紧，跟叶梅花这种人斗那么多嘴皮子净瞎费功夫。因此她也不恋战，进屋去拿自己的筐子，做出一副吃完饭就要去干活的架式。恰好，江氏也起床了。果不其然，她脸色阴沉，一副谁欠了她钱的模样。院子里的人连说话都小声了些，生怕撞上江氏的枪口上。江氏犀利的眼神在院中随意一扫，没发现异常，便去洗漱去了。不多一会儿，叶木香和三房的两个女孩子端着稀饭和杂面饼子出来，大家开始准备吃饭。叶木青看了看，她大伯和爹早早地出门去了。叶木青有点担心她们卖包子和馒头时万一碰上自家人怎么办？到时候问起来该怎么解释？不过，她心里也清楚，这件事可不像卖草帽的事那样好隐瞒，河堤离他们村子不远，那边还有很多村民在那儿干活，她卖包子的事很快就会传到江氏耳朵里。左思右想，实在没有万全之策，叶木青干脆豁出去了。传开就传开，还是挣钱最重要。虽然这么想，叶木青还是想了点对策，她吃完早饭便回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一块淡绿色的头巾，这头巾也是从海棠表姐那儿要来的，之前一直没机会带，这次就带上吧。可是她们有两个人，却只有一块头巾，叶木青比划了一下觉得如果剪开的话勉强够两人用的，她果断找把剪刀剪开，她一块，叶木莲一块。早饭过后，叶家人各各收拾自己的东西，割草的割草，下地的下地，放牛的放牛，除了叶荣檀，没一个真正的闲人。叶木青和叶木莲两人领了各自的任务后就直奔茶寮，叶木青把牛拴在树上，叶木莲一边割草一边照看。叶木青自己则去采买东西。锅能借，柴能捡，但面啊油啊盐啊之类的还是得自己买。叶木香端了一大盆脏衣裳还有床单去洗，衣裳多半是江氏和叶老头的。江氏看了大孙女一眼，嘱咐道：“洗的时候小心些，可别被水冲跑了。”叶木香点头道：“我记住了，奶。”江氏没再多说什么，她对这个大孙女还是挺放心的。这种没不多说不少道，只会闷头干活的人，谁不喜欢呢？不像另外几个那样，满肚子的小精明小算盘。叶木香端着衣裳去河边，到河边后，又让同去的伙伴帮忙看着木盆，自己再折回村子去借锅。她要去借的人家就在村子南头，这两口子是外姓人，男主人叫张大柱。张家的闺女嫁得远，儿子又在城里不常回来。他们本来也跟江氏不和，但叶木香曾帮过老两口抬过水干过活，老两口对她还是挺喜欢的，暗地里常说，叶家这是歹竹出好笋。张大柱两口子一听说叶木香来借锅，也没多问就爽口答应了。叶木香不好意思地说道：“张大娘，那啥，我想两口都借行吗？晌午做饭前一定还回来。”张大娘一听说两口都借，就没忍住问道：“木香，你借锅到底干啥呀？叶木香含糊地说道：“借锅蒸包子，一会儿拿给你跟我大爷尝尝。”张大娘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那行了，你都拿去吧，拿得动吗？”叶木香忙说：“拿得动拿得动。”说着话，张大娘进去把锅从灶上取下来给叶木香，叶木香跟张大娘道过谢，然后将一大一小两只锅叠在一起抱着走了，幸好张家住得偏，叶木香又故意绕着走，因而并没有遇见熟人。叶木香到茶寮时，叶木青买东西刚好也回来了。叶木青见大姐抱着两只大铁锅，累得满头大汗，手上身上蹭得全是黑灰时，心下不由得一阵感动。赶紧迎上去想接过来，叶木香冲她笑笑：“别占着手了，我直接把锅放到灶上吧。”叶木香熟门熟路的把锅放置好，就是这灶台跟锅不太匹配，只能将就着用了。叶木香看了看叶木青买来的东西，说道：“赶紧的，咱们分头干活吧，我活面，木莲剁馅，木青你回咱家菜园里摘些菜，别回离村近的那个，去村西头那个，省得被咱奶知道了。”叶木青连连点头：“好的，我这就去。”于是，叶木青又马不停蹄地去摘菜。她一路小跑着去，又小跑着回，身上汗津津的。回到茶寮后，叶木青来不及擦把汗又开始洗菜切菜。叶木青本来想分为素馅和肉馅的，但是今天来不及了，她索性就全做成肉馅的算了。说是肉馅，其实里面就只有一些肥肉末，别小看这点肉末，闻起来却很香，菜就是茄子和豆腐，就先这么一种馅的吧，以后再添加新口味。馅剁好后，叶木青就和叶木香一起包包子，叶木莲则去生火。由于时间太仓促，包子面还没发好，但也只能先包上着了，反正死面包子也能吃。等包子蒸好，另一盆面也发好了，刚好可以蒸馒头。叶木青一边干活一边问叶木香：“大姐，你长时间呆在这儿，咱奶会不会发现了？”叶木香一边飞快地忙碌一边答道：“偶尔几次没事，我干活不滑头，咱奶不疑心我。”叶木青一想也是，她大姐是这个家里难得的老实人，性子随了她爹。话虽如此，叶木香却也是不敢多做耽搁，捏包子捏得飞快。叶木青虽然手巧，但毕竟比不上叶木香做熟做惯的，动作慢了不少。叶木青干着活，顺便数了数，包子馒头加在一起约有一百个，得蒸四锅，刚好能赶在晌午做好。叶木香急急忙忙地把活干完，就赶紧洗洗手要回河边洗衣裳。叶木青说道：“大姐，一会儿你洗完衣裳正好包子也熟了，你得多吃两个。”叶木香温柔地笑笑：“咱们一人尝一个就得了，还得卖吧。行啦，剩下的活你自个干吧，我得赶紧走了。”“哎。”叶木青应了一声。她片刻也不得闲，收拾完厨房，又赶紧把用来装馒头包子的两只大篮子从里到外擦拭干净，卖吃食，一定得弄得干净。包子和馒头出锅后，晾一会儿就一层层地码好，再盖上白布。做完这些，叶木青和叶木莲两人开始重新梳头，洗脸，把衣服整理好，按她的心思是想换身干净衣裳的，但是现在回去不太方便，这次也只得将就了。叶木青又让叶木莲跟她一样用头巾挡着脸，只剩下两只眼睛，这样虽然有点怪，但也没法了。毕竟河堤上熟人太多了，很容易就被认出来。两人刚准备妥当，叶木香也从河边回来了。叶木青赶紧招呼她过来吃包子，叶木香挑了一个破了皮的包子，咬了一口细细品尝道，眼睛亮亮地说道：“挺好吃的。”叶木青笑道：“是吧，我也觉得挺好吃的。”虽然她们很仓促，但味道真的不错。叶木香吃完包子，就准备去还锅，这锅还有些烫手呢，用凉水冲了几遍才略好些。三人商量给给张大柱家送两个包子两个馒头，让他们尝尝鲜。叶木青又觉得这样抱着太沉了，就把装东西的破筐腾出来一个用来装锅，然后把筐放在牛背上，一人牵牛一人扶着筐子就行，正好回来时饮牛喝水。叶木香和叶木莲去还锅，叶木青留下来又把东西检查了一遍，顺便把价格也定好了。她们做的馒头是高粱面掺杂一点白面，按这里的物价就卖一文钱两个人，包子嘛就卖一文一个。叶木青其实还想再弄一大锅免费汤的，但今天实在来不及了，东西也不齐全，只能下次了。她正想得入神，叶木香和叶木莲还完东西回来了。叶木莲老远就喊道：“木青，张大伯和大娘都夸咱们做的包子好吃呢。”叶木青听着也高兴，便道：“所以，咱们的生意肯定坏不了。”“那是一定的。”叶木莲信心满满。只有叶木香笑而不语，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既然都忙完了，咱们就去河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