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 学校给所有交换生举办了一个派对。曲向向所在的项目组一共有六七十人，中国有十来个, 他们并没有抱团, 也没有感受其他国家交换生的热情, 试图尽快交上朋友，而是自己抱自己。这是一种对陌生环境的拘谨无措所产生的自我保护, 还有矜持跟内敛，都尽可能的缩着, 小范围内活动, 不张牙舞爪，肆意妄为。项目组里有三五个人很有优越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不屑跟其他人为伍。派对第二天，学校就带大家去逛景点。曲向向一路上都在跟陆续发短信，他那边也在逛，这一类环节似乎是这些学校历年来迎接交换生们的必备流程。逛完了，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就要投入到全新的学习环境当中。曲向向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发现队伍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左右看看，先是茫然, 然后才是慌乱。后面丢过来一个石头子, 曲向向吓一跳, 她转头见是江河, 下意识的快速朝他跑了过去。江河看她那么信任自己，愣住了。曲向向跑到他面前，喘着气问，“其他人呢”“去那边吃东西了。”江河指了个方向，轻笑出声，“人生地不熟的，你都不紧跟着队伍，心真大。”“没注意。”曲向向顺顺有点乱的刘海，她找地儿坐下来，瘫着不想走。这城市靠着海，空气清凉。三月份的天，出了大太阳，还是怪冷的。曲向向之前身上出了很多汗，这会儿风一吹就打冷战，她把黑色外套拉链拉到顶，下巴缩在领子里面，眯着眼睛看街景。江河觉得她像猫，“你大一有个同学，叫唐什么”曲向向来了精神，“唐月。”“她也申请到了项目，”江河说，“去的芝加哥，自费的。”曲向向随口问道，“那要多少钱”江河两手插兜，轻描淡写道，“她那边差不多四五十万吧。”曲向向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你说多少”江河说，“自费差不多都是几十万。”曲向向倒抽一口凉气。出国当交换生这条路走的真是艰辛。对自己是学习压力，对家人是经济压力。陆续给她找的公寓环境挺不错，是俩人宿舍，距离文理科专业的区域就十几分钟，要是走快一点能控制在十分钟之内，算挺近的了，月租一千多美金。即便拿到了公费项目，不需要承担学费，生活费开支什么的乱七八糟加在一起，普通家庭也够呛。“自费也是要成绩好才能申请到，只不过没有公费的竞争那么激烈。”江河拿出手机刷了刷，“有钱的一般都会选自费项目，反正不差钱，申请到的几率还大，没钱的只能抢公费的，能抢到的都是院系的顶尖。”他看似热情，实则是事不关己的漠然，“你同学是理论数学那一挂的，能申请到芝加哥的项目很不错了。”曲向向看着他的头发，突兀的问了一句，“你染头发了吗”江河刷手机的动作一顿，他抬起一张笑脸，“不是噢，是染回来了。”曲向向傻眼。“我的头发本来就偏金色，那颜色我不太喜欢，经常乱染。”江河在她震惊的目光里说，“我爸是混血。”曲向向喃喃自语，“难怪你头发是自然卷。”江河没什么感情的微微一笑。曲向向觉得自己能分辨出他的情感了，好像摸到了一点窍门，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性情，什么时候是虚假伪装，现在笑的既凉薄又疏远。“不是说不喜欢吗怎么又染回来了”江河遗憾的耸肩，“没有别的颜色可以染了。”“”怀里多了一颗金丝猴牛奶糖，曲向向回过神来，她自然的把奶糖剥到嘴里，满嘴奶香，“我那个项目每个月会有补贴，可是要拼ga。”江河说，“ga的算法跟国内的平均绩点算法不同。”“嗯。”曲向向说，“我知道。”见江河看过来，她吃着糖，声音模糊，“我查了。”江河拍拍蓝色毛衣外套上不存在的灰尘，“补贴也就几百美金。”“也就”曲向向叹气，“好几千了大哥。”江河的唇角抽搐，他怕他这个姐姐拼过头，拼出毛病，“你那项目是公费的，学费一分不用出，补贴没有就没有呗。”曲向向撇嘴，“能拿的多一点是一点，最好不跟家里要钱。”奖金确实丰厚，可是她没多少把握，还是冲补贴比较实际点。江河想起她住的小巷子，眉梢往上挑了几分，“你要是想省钱就跟我住。”曲向向，“啊”“我租的不是at，是独立的hoe，两层，带个小花园，二楼有个露天阳台，家电齐全，拎包即可入住。”江河的语气闲散，内容却带着强烈的诱导作用，“那房子离我的工科专业几分钟路程，离你的文理科专业远个两三分钟，离这边唯一的一家麦当劳两分钟左右。”曲向向觉得他有做销售的潜力，“地段那么好，你可以自己住啊。”江河摊手，“我不会打扫卫生，需要一个负责家务活的室友，房租无所谓。”曲向向拉长声音噢了声，“我也不会搞卫生。”“”江河笑的很纯良，“那我们一三五，二四六。”曲向向有意拆穿他的别扭，“你刚才不是说自己不会吗”“我确实是真的不会，你也不会。”江河见招拆招，“我们可以互相学习。”曲向向把嘴里的牛奶糖吃完了，站起来去跟项目组的其他人集合，“那公寓是陆续给我找的，付了押金，现在我不住，押金不就没了”江河不快不慢的走在旁边，“我帮你转出去。”曲向向的脚步一停，“能转”“当然。”江河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过来前找到满意的住处，现在有找不到的，正在到处乱转。”他斜眼，“贴吧里的求合租贴多着呢。”曲向向说，“那你问问。”江河的语调轻快，“我需要你公寓的照片，至少三张，以及你租房价位，还有你室友的情况。”“室友是个韩国人，在学校念本科。”曲向向边走边说，“是她发的帖子找室友，她对室友没别的要求，就一个，不能带朋友回宿舍。”江河说行，“照片晚上发我。”当晚曲向向把照片发过去没一小时，江河就给她打电话，说已经找到了想租的女学生，也是本校的，念的研究生。曲向向没想到他效率这么高，“这就转出去了”“我还嫌慢呢。”江河说，“在国外上学，各方面都很不便，租到一个不错的公寓，有一个不错的室友，那要靠运气的。”曲向向抿嘴，“我给陆续打电话说一声。”“说什么”江河不能理解，“你跟我住，经济跟人身安全都有利，他没有理由不同意。”曲向向说，“那也得事先跟他讲一下。”江河说，“你怕他。”“不是怕，”曲向向纠正，“是尊重。”江河不懂，也懒得问，他对爱情没有任何需求，不想浪费心思跟时间去研究。曲向向在电话里跟陆续说了情况，很快就从宿舍搬出去，住到了江河那儿。第一天她跟陆续开视频，跑上跑下的让他看自己住的房子，气喘呼呼回房间，“怎么样”陆续放心很多，“挺好。”“江河能跟我一个学校，我真没想到。”曲向向坐到床上，捞起熊玩偶塞怀里，把下巴抵在上面，“他之前在国外生活过几年，比较能适应，来这儿帮了我很多。”陆续说，“等我过去了，请他吃饭。”“你来了，我做饭好了，这边的厨具都是新买的。”曲向向感慨，“说真的，我感觉我现在就是刚玩的新手，两眼一抹黑，江河是老玩家，带我升级打怪，我嗖嗖嗖的长经验。”“”周末陆续坐最早一班车过来了，什么都顾不上吃，却不忘给她买小礼物，还有几本书。曲向向又是拿面包又是泡牛奶，她看陆续吃完喝完，才给他上思想教育课。无非就是些从高中唠叨到大学的内容。肠胃很矫情很脆弱，得好好照料，饭要吃，尤其是早饭，诸如此类的。陆续一如既往的安静。这在曲向向看来，就是已经得道成仙，她收起打在棉花上的拳头，没好气的说，”江河还在屋里睡觉，没起来呢。”陆续闻言，眸色骤然一深，下一秒就一把抱起她，阔步走进房间。曲向向面红耳赤，“我跟你说他没起来，不是暗示。”“我知道。”陆续边走边把脸埋进她的脖颈里面，瘾君子一样感受着她的体温跟味道。他的喉头攒动，哑声说，“是我忍不住。”说着就腾出手开门进去。曲向向搂住陆续的脖子，在他亲上来时，就立刻给了最热切的回应。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江河上楼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喊声，“姐”曲向向的身子一抖，她把陆续的脸掰到一边，轻喘着气小声说，”等会儿再“后面的话被陆续堵在了嘴里，抱着她的手臂也收的更紧。这会儿天王老子来，陆续都不可能把她放下来。他想她想的要命，把她这几年送的东西都带了过来，天天摸一摸，回忆一遍又一遍，再理一理未来的规划，期待着能够一样样实现。魔障了。等到曲向向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她擦着微肿的嘴唇，老教授似的跟陆续唠唠叨叨。陆续如同一只餍足的兽类，唇角微勾，眉头舒展着，脚步都是懒散的。好像随时都能哼出一句“今儿个老百姓，真呀真高兴”。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