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作者:九斛珠      更新:2023-07-04 16:57      字数:4314
  朝堂上风云变幻,经十年流转,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情形——世家盘根错节,仗势欺压百姓、威逼皇权,正当盛年的太子意气风发,身旁亦有能人辅佐,欲齐心剪除世家羽翼。然而当初景明帝身边是出自寒门的韩太师,哪怕高居帝位,也未能扛住世家协力威逼,如今东宫身边的梁靖本就出自世家,真到了那等地步,会如何取舍?若太子出师不利,反被世家挟制,届时损兵折将,怕会如景明帝般消沉下去,再无昔日斗志。别说可能丢了储君之位,即便有幸被保全,往后在世家跟前,也是锋芒受挫,威仪不再。半晌沉默,梁靖似是看出他的顾虑,忽而拱手行礼,神情凝重。“如今的世家如同化了脓的刺,须狠心割除。梁靖虽出自侯府,却也曾从军历练,游历四方,深知民生多艰。京城里有皇上在,尚且安稳,别处世家横行,挟制官府,最后祸害的,仍是无辜百姓。万千将士拼了性命,守护的是他们的妻儿老幼、皇上的天下百姓,而梁靖,也是其中一员。”这话倒让怀王意外,将他审视片刻,又道:“届时梁家也会受牵累。”“我知道。”“不后悔?”“不后悔!”梁家答得掷地有声。怀王似也被激起些许豪气,“好!明日我会去太子那里一趟,你们回去等消息。”这便是有点动摇的意思了。玉嬛心中欢喜,同梁家对视一眼,当即拜谢。次日,怀王果然去了趟东宫,叔侄俩喝了两壶茶,太子给的答复也与梁靖一致——刮骨疗毒、剜肉去刺,哪怕伤筋动骨,也须去了祸患,重振皇权。怀王回府闭门沉思,终归有了决断。既要重振旗鼓,削世家羽翼,翻出当初挫败景明帝的韩太师案便是最好的契机。而能触动景明帝的,令他重拾斗志的,除了朝堂上的局势,亦有深藏多年的故人情谊——那位娇憨玲珑的故人遗孤,兴许是绝佳人选。怀王斟酌过后,便遣人递消息于玉嬛,约定六月底景明帝寿宴时,带她入宫。玉嬛得到消息,心中悬着的一颗巨石总算落地。前世在宫中做了数年女官,对于景明帝的性情,她已摸出了七八分,临死前永王那番话,亦如烙印深深刻在心里——对于含冤而死的韩太师,景明帝始终是藏着愧疚的,所以即便时隔多年,仍对她格外照拂,许多事当时想不通关窍,此刻却如云开雾散,渐渐分明。老骥伏枥尚且志在千里,何况景明帝是真龙天子。那份深藏的愧疚,曾被磨损的斗志,一旦重燃,萧家会是怎样的下场?第59章 第59章忐忑而期待地等了大半个月, 景明帝的寿宴终于如期而至。兴许是心里积攒了太多事,寿宴的前一晚,玉嬛心绪翻涌,闭着眼睛躺了小半个时辰, 仍是了无睡意, 索性放弃挣扎, 睁眼瞪着头顶上的锦绣罗帐。枕边空空荡荡,她稍稍抬头向外, 便瞧见了帘帐外的背影。——梁靖披着寝衣坐在圈椅里, 正认真翻书。床帐里昏暗宁静, 外头烛影静照, 他翻书的动作很轻, 像是怕吵到她似的。不过那背影挺拔笔直, 像是绷紧的劲弓, 隔着纱帐看, 赏心悦目。玉嬛将脑袋枕在手臂上, 望着他背影出神,渐渐的, 唇角便翘了起来。夫妻俩回京后, 便买了处四进的院落居住, 里头丫鬟仆妇虽不算多, 却都够使。玉嬛头回嫁人当主母, 内外家事上颇为手生, 这阵子除了跟梁靖一道寻太师案的证据外, 便是外出拜会,从太子妃到梁靖交好的至友女眷,都认得面熟。梁靖则格外忙碌,每日里早出晚归,因办事利落稳妥,极得东宫信重。好在他常年习武身体强健,纵是这般奔波劳碌,每日回府时仍精神奕奕,或是顺路带些玉嬛喜欢的糕点,或是在街边买些小玩意,竟是意料之外的细心。夫妻俩自开了小灶,捡着爱吃的做,饭后在附近散步消食,倒是难得的闲适安然。玉嬛贪睡,每晚沐浴后便回榻上歇着,早早入睡。梁靖却每晚都秉烛夜读,只等夜半时玉嬛睡熟了,才熄了灯烛上榻睡觉。短短月余时间,竟是将书架上那几十本兵书史书都翻了个遍。起初玉嬛以为他是酷爱读书,慢慢地却琢磨出蹊跷来——梁靖跟她一样,都是活过一回的,前世远离京师的繁话锦绣,驻守在荒凉冷落的边塞,平日里除了练兵打仗,能做的事不多,必定是将书翻遍了的。从他那震慑边塞的威名看,他腹中的兵法韬略已出于众人之上,哪还需要这般刻苦地秉烛夜读?玉嬛留了意,前两天借着喝水的时候瞥他的书,过了一晚再瞧,梁靖看的竟不曾翻动几页。这便有趣了。仿佛梁靖是拿看书当幌子,专等她睡熟了才肯上榻睡觉似的。玉嬛稍加揣摩,很快便有了点头绪。她前世虽不曾有过夫妻之事,却也久在宫闱伺候,知道景明帝沉迷在温柔乡里的缘故,且此番出阁,冯氏也教导了许多。似梁靖这般年纪的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尤其他从军历练,身强体健,更是藏了满腔热血。先前新婚同寝,他虽不曾太过越矩,每回清晨醒来却总有异状。新婚夫妻,既许了后半生,洞房乃是人伦,即便两人成婚之初尚有点生疏,他若要做此事,她也没理由推拒。但他仍在克制,甚至寻了这般拙劣的理由,也小心翼翼地不曾碰她。以梁待她的细心体贴,这种事既然并非不能不愿,必定是有旁的理由。玉嬛对此很好奇,因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衣坐起,踱步到他身边。……衣被悉索,烛影微晃,珠鞋挪过来,轻得像是夜里潜行慢游的猫。梁靖察觉动静回过头来,有点诧异,“还没睡着?”“嗯。”玉嬛身上披了件薄衣裳,里面寝衣柔软,勾勒出苗条身段,满头青丝铺散下来,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她抬手斟茶,漫不经心地瞥了书一眼,果然,不曾翻动几页。遂垂眸勾唇,带了戏谑的笑,“还当你看书多认真呢。”梁靖的心不在焉被点破,神情不大自然,只低咳了声,“给我杯水。”待玉嬛递过来,啜了两口,便问道:“有心事?”“嗯。在想明天的寿宴,不知道皇上会不会重翻旧案。”玉嬛坐在桌边绣凳,纤秀的指头拨弄发丝,“毕竟他上了年纪,更喜欢朝堂上平静无事,未必愿意掀起风浪。”“就算他不愿意,风浪一旦翻起来,他总得管。”梁靖倒是笃定,安慰似的握住她的手,女儿家的五根手指柔软纤细,他捏在掌心轻轻摩挲,声音都温柔了起来,“夜已深了,明日还得早起,不能熬夜。”“可是……”玉嬛咬唇,有点苦恼,“我睡不着。”心里总有事儿似的,调呼吸都没用。她巴巴瞧着梁靖,有点求助的意思。梁靖随手丢开书,打趣道:“难道是怯上?”“才不是。”玉嬛低声反驳。毕竟前世在景明帝跟前伺候了数年,生死都经历过了,哪还会怯上?不过是事情悬在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罢了。遂将身子靠在梁靖怀里,声音带了婉转撒娇的味道:“你今晚早点睡,好不好?”那样她枕边多个人,心里踏实,更能入睡。梁靖自是应了,起身揽着她过去,待玉嬛钻进被窝,便挥手灭了灯烛,并肩睡下。罗帐熏香,周遭昏暗,同寝而卧时,她娇软的身躯贴在怀里,身上淡淡香气入鼻,那随呼吸起伏的轮廓便格外分明。梁靖身子微微紧绷,却不言不语,只将她腰肢搂着,声音低沉,“早点睡,凡事有我在。”玉嬛埋首在他怀里,闷闷地“嗯”了声,片刻后,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有夫君在,我很安心。”很低的声音,如同呓语,却在安静的夜色里清晰分明。梁靖原本竭力调匀的呼吸,霎时乱了。成婚月余,每晚变着法儿地晚睡,不过是怕他克制不住,在她心意未定时失了分寸,那边有失他自持等待的本意。然而软玉温香在怀,前世今生,能走到心底里的就这么一个女人,同枕而眠,哪能真的坐怀不乱?搭在她腰间的手僵了一瞬,继而血气燥热,在身体里乱窜。梁靖忍了片刻,还是没能管住手,自她腰肢游移而上,停在柔软胸前。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小鹿乱撞似的,呼吸起伏不稳,不是临睡前的波澜不惊、心如止水,倒是……心头猛地一跳,胸腔里如同打起惊雷,滚滚乱跳。他侧身凑近,几乎贴着她的鼻息,声音低哑,“睡不着吗?”“……嗯。”玉嬛迟疑了下,老实承认。方才撒娇拉着梁靖早睡,是因心烦意乱,觉得在他怀里能睡得踏实些。待真的并肩睡着了,那颗心却仍砰砰跳个不停,尤其当梁靖掌心愈来愈热的温度传来,心跳便愈来愈快。她后知后觉地明白,其实令她提心的,或许是别的事。片刻沉默,梁靖忽而凑近,贴在她的唇上。极克制的亲吻,打算浅尝辄止似的,他轻轻摩挲,舌尖舔过她柔嫩的唇瓣,声音喑哑,“还是有心事?”余音落在耳畔,带着温热的气息,声音低沉温柔,一只手却铁钳似的箍在她腰间,力道愈来愈重,却浑然不觉。他亲她的脸颊,贪恋而克制,像是嗅着猎物却不舍得下手的虎狼。玉嬛耳根似被火点过,昏暗里睁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硬朗轮廓。她点了点头,“你也有心事?”“嗯。”低哑的声音,像是喉咙被火烧过,“关于你。”“我也是。”她双手收敛,没敢乱动,“你先说?”“好。”梁靖顿了下,手掌挪过雪峰,落在她胸口。红线牵系的平安玉扣就躺在胸前,温热柔润,他借着极微弱的天光打量玉嬛,低声道:“若不是祖父定下的婚约,你还愿意嫁我吗?”很温柔的声音,却带着少有的忐忑。千军万马中冲杀,一颗心淬炼得冷硬笃定,所向披靡,然而到了温柔乡里,却不敢如纵马行军般横冲直撞、肆意征伐。他怕她心里仍有顾虑,怕她受委屈,怕她背负两世的重担,分不出心思在男欢女爱的事上。而此刻心尖微颤,更怕她出言婉拒,将他从山巅推回去。呼吸似被拉长,梁靖屏住气息,看到她眼睫微颤。“其实……”她咬了咬唇,眼眸微抬,漾起羞涩的笑意,“我愿意。你呢?”梁靖没回答,只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暗潮涌动,猛地低头噙住她唇瓣,狠狠辗转。呼吸骤然剧烈,连带身体都滚烫起来,他收紧双臂,轻易撬开她唇齿,长驱而入,无师自通般卷着香软檀舌攫取掠夺。他当然愿意,很早之前就是了。哪怕没有婚约牵系,也想娶她过门,拥在怀里,护在翼下。心底狂喜如潮,身体滚烫紧绷,手掌辗转收紧,似要将她揉进怀里。玉嬛仰躺在榻上,脸颊绯红,几乎喘不过气来,心底里乱撞的小鹿跑得无影无踪,脑海里尽数被他的气息占据,她羞涩回应,将双臂藤蔓般缠绕在他脖颈间,不止是心甘情愿,还有几分欢喜。那层薄雾般笼着的迷障也被炙烤得无影无踪,心思在云端起伏,眼前却似云开雾散。是彼此喜欢的,哪怕没有婚约。心底里暖意荡漾,身子在他怀里蜷缩,直到梁靖的手探向亵裤时,才轻轻伸手按住。“得到后天。”她的声音破碎断续。梁靖喉间微微喘息,片刻后,被血冲昏的头脑才明白她的意思。手掌眷恋游移,最终回到腰间,他的呼吸落在她胸前,炙热喑哑,“嗯。我忍得住。”第60章 第60章六月底天气炎热,到景明帝寿宴的这日, 却难得的有薄云遮日, 稍去炎炎暑意。寿宴设在上林苑里,满京城的文武重臣、皇亲国戚大多聚得齐全, 诸般珍奇重礼奉上来,于景明帝而言,也多是司空见惯之物。倒是怀王爷的一份礼物颇为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