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作者:软妹凶猛      更新:2023-07-04 17:09      字数:6286
  陈婧笑得无所谓,仿佛许濛同她说的是件不相干的事,她道:“陛下仁德。”许濛还没说话,车驾停了下来,她们掀了车帘出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皇陵依山而建,这是自陈氏得天下就开始建造的陵寝,许多人都长眠其中,也是许濛等人未来的葬身之地,道旁草木青青,漫山遍野都种满了松柏,抬棺的人将棺椁抬进去,许濛她们跟着走进去。这时,守陵的人上来,他身材矮小,低着头看不清面貌,奉上了酒,许濛和陈婧手执酒盏,只听许濛道:“如今乱局平定,阿樾哥哥泉下若是有知,可以心安了。”说完以袖掩面喝下了那杯酒。陈婧想了想,终究没说话,只是笑了一声,喝下了那盏酒,太多情绪不可名状,也太过复杂,皆在这盏酒中了。许濛放下酒盏,守陵人将酒盏收下去,回到暗处。一行人出了墓室,扈从都等在外面,内侍们从墓室中出来,石门关上,守备的士兵上前道:“下葬之事已经妥当了。”许濛站在山野之中,只见雨水将树木洗得很是青翠,鼻端都是草木清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了胸中浊气,道:“妥当了就好,我们走吧,该回去了。”虽然陈昱以诸侯藩王的仪仗礼节葬了陈旻,可因为陈旻身份敏感亲人存世者不多,所以即便是再显赫贵重的丧仪都透着一种冷清和凄凉。许濛深深看了眼前的山川墓葬,她对满娘点点头,牵起了陈姝和陈熠往马车而去,一旁陈婧见了这一幕,莫名觉得刺眼,许濛看过来,道:“殿下不同行么?”陈婧道:“车中逼仄,不太舒服,我另坐一架马车,多谢许容华盛情。”许濛见陈婧不过来,也不在意,四人往那架马车而去,她们依次上了马车,满娘道:“走吧。”车驾缓缓前行,随扈的护卫们也都伴在车旁,将要护送他们回宫。伴随着车驾的晃动,许濛似乎是有些累了,靠着满娘休息,可是车驾却越走越快,愈发颠簸起来。陈姝扶住马车,道:“不对。”说着她挑开了帘子,再一看外面,两旁的随扈居然都被甩在了后面,几个骑马的人要追赶过来,只见那车夫背对着他们,陈熠断喝一声:“你是何人”许濛扶住车厢,努力望向那个车夫,马车颠簸之中,护卫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只见车夫拔出一柄匕首,插在马屁股上,两匹马受惊,慌不择路,疯狂跑了起来,这时,车夫转身,许濛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喃喃道:“是你,华音?”华音眼中都是血丝,见了许濛狂笑起来,她道:“他死了,凭什么你还活着?”马匹越来越快,身后的护卫们都驾马想要赶上来,可是因为事发突然,根本就赶不及,并且这两匹马已经失控,完全无法靠近,一时间都是束手无策。许濛等人叫晃得东倒西歪,只能勉强找个地方扶住,只有华音还坐在那里,慌乱中,陈姝望见前面不远处便是悬崖,她道:“有悬崖。”华音仿佛完全不受马车剧烈地颠簸影响,反而在靠近悬崖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微笑,她轻声道:“你喜欢她,喜欢以前的日子,我就让她下来陪你,好不好?”两匹马将要纵身一跃的时候,忽然车驾撞在了大石头上,剧烈地撞击撞断了车辕,只剩下缰绳还连着,霎时间,一切停息下来,许濛甚至能够感觉到车驾伴随着马匹挣扎而不断地晃动,随扈瞬息将至,许濛眼中露出光芒。华音诡秘一笑,踩着那连接的缰绳一动,却见缰绳忽然断了,华音没站稳叫缰绳缠住了脚,声都没发出来便掉了下去,车驾被那力道一带,晃动了几下,滚落悬崖。失重的瞬间,许濛张大眼睛,看着惊慌失色的满娘,和面色发沉的陈姝陈熠,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接着就是剧烈地翻腾和碰撞,最后好像是在某个地方顿住了,许濛被碰着头,昏了过去。第111章 山中许濛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无意识地呻吟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她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想要起来,却觉得浑身剧痛,正当她想要继续动作的时候,满娘按住了她,轻声道:“先不要动。”许濛张嘴想要说话,却觉得自己的嗓子十分干哑,“我们在哪里?”许濛看了看满娘见她无事,又在车中找陈姝和陈熠,只见他们在马车的另一角,陈姝看着除了脸上有些擦伤应当无碍,可是陈熠却叫那窗户上断了一半的木头扎进了肩膀里,血都洇在玄色的衣裳上,暗了好大一块。许濛一急,忙要起身过去查看,满娘又拉住了她,道:“不能随便动,我们现在卡在悬崖上。”许濛一听愣住了,她微微起身从这一侧的窗户往外看,外面看着倒像是下午了,又下起了雨,只见这马车的车厢居然正好卡在了悬崖的树丛上,这会儿她清醒了不少,能够感觉到车体伴随着她们的动作轻轻地晃动。许濛她们这一侧便是外侧,许濛道:“阿姝,阿熠怎么样了?”陈姝脸色很差,车子滚下来的时候,她们这一侧的窗户叫石头撞裂了,陈姝眼看便要撞到石头上,关键时刻,是陈熠一把抱住她,而陈熠的肩膀却正好撞在断裂的木头上,陈姝醒来后,她还在陈熠怀中,陈熠却是痛得晕了过去。“阿兄他,不太好。”陈姝这话说得有些干涩,她和陈熠现在的身体都还小,看着陈熠的伤口,如果不处理,一旦感染发起了高热,那就生死不知了。许濛很是着急,可是手下动作却要慢慢来,她们如今叫悬崖上的树丛卡住,马车和这几个人的重量随时都有可能让树丛断裂,一旦掉下去,凶多吉少。许濛轻手轻脚爬了进去,满娘跟在她身后,二人动作很慢,留心感知马车的情况,不过短短的距离爬了很久,等到许濛来到陈姝身边时,她脸上都是汗,手脚发抖。她看了看陈熠的伤势,那木头没进去不少,她又摸了摸陈熠的脸,入手一头冷汗,“怎么伤得这么重,不行,这里缺医少药,决不能在这里过夜。”陈姝道:“我们要离开这里,悬崖的半中央,便是阿父的人来搜寻我们也是千难万难的,阿娘,我们要么上去,要么到崖底。”许濛点点头,道:“嗯,既然我们都醒了,那么便不能坐以待毙。”“阿娘,我身子轻,我去看看外面。”陈姝说着,朝着外面爬去。许濛见着陈姝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着实替她捏了一把冷汗,道:“阿姝小心一些。”只见这树丛在悬崖中下端,距离上面很远,但是能够清晰地看到崖底,崖壁上满是青苔,又有雨水十分湿滑,交错着许多藤蔓,这些藤蔓一直延伸到崖底,这个位置上去爬是不可能了,不过也许可以冒点风险下去。陈姝把身子缩回来,道:“距离上面远着呢,崖壁上上都是青苔还有雨水,我们的体力应该是爬不上去了,不过崖底能看到了,有一片草地。”许濛听后略一沉吟,道:“我们去崖底,如今可是夏汛,我们不能在崖底久留一会儿还要上山,否则一旦碰上山洪,十分危险。”满娘则道:“嗯,我们先下去吧,我感觉这树丛怕是顶不住了。”许濛当机立断,道:“好,我背上阿熠,阿满你背着阿姝,我们下去。”满娘道:“我们把身上的衣物撕成条绑在手上,这样一会儿不容易手滑,还有阿濛,我们把阿熠拴在你背上,他这样晕着,拴上来比较安全。”陈姝点点头:“嗯,阿满说的对。”说着她们就开始把自己身上的衣物撕开,说来陈姝和许濛穿的是织锦,这东西沾水就很沉,一张布织得绵绵密密,也不好撕开,她们只得将内里的绢布衣裳撕掉,撕成了一条一条的,绑在手上。又将车中放着的一些平日吃的小零食点心兜了起来塞在身上,关键时刻这就是她们果腹的东西,便是不能吃饱,也能撑一阵子。接着,许濛和满娘看着肩膀插着木头的陈熠都有些犯难了,她们要移动陈熠,势必要把木头从陈熠的皮肉中抽出来,可是看着陈熠这个样子,许濛和满娘都下不去手。反倒是陈姝上来,道:“我来吧。”也没废话,扶着陈熠的肩膀,就把他拉了起来,只听陈熠痛呼,醒了过来,他面色十分苍白,看了马车中众人,气若游丝道:“我们这是,在哪里?”陈姝道:“卡在半空中了,我们现在下去。”陈熠还想说话,许濛却道:“好了,该走了,把阿熠放到我背上吧。”陈姝和满娘合力把陈熠捆在了许濛背上,又把车帘摘下来,搭在陈熠身上,这车帘的布能够防水,也算是防止陈熠的伤口沾到水。接着陈姝也叫捆在了满娘背上,许濛背着陈熠小心翼翼探出了半个身子出去,只见树丛旁就有藤蔓,她把藤蔓拉过来,捆在腰上,回头看了看满娘,道:“阿满,我先下去了。”此刻谁都没有废话,在这里多留一刻,便多了生命危险,满娘点点头,“小心点。”许濛笑了,“你也是。”二人相对一笑,许濛从马车与崖壁之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出去,抓上了交错纵横的藤蔓,她不敢往下看,只是专心寻找落脚的地方。耳边都是雨声,还有陈熠浅浅的呼吸声,慢慢地许濛觉得自己双手双脚都在发抖,可是她一颗心提着完全不敢放松警惕。许濛累极了,喘着粗气,忽然她脚上挂着的藤蔓断了一根,许濛甚至没来得及叫出来,就往下滑了许多,幸而双手紧紧抓着藤蔓,并未从崖壁上直接掉下去,陈熠用气声道:“阿娘,你没事吧。”许濛狠狠咬了一下舌尖,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她道:“没事,不要怕。”许濛又用脚开始寻找支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往下爬着,身上都是青苔,衣服湿透了,脸上叫雨水打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许濛咬着牙一点一点爬了下来,终于踩到了地,她脚一瘫软,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过了一会儿,满娘也带着陈姝下来了,满娘也是面无人色,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稍稍好了一些。陈姝从满娘身上下来,许濛背着陈熠,陈姝看看周遭环境,指了指前方道:“我们上山去。”她们从这处崖壁凹陷的地方出来才发现,不远处便是一条河,许濛道:“我们要快点赶到山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落脚,夏汛时节呆在崖底很不安全。”满娘看了看那座长满树木的山,咽了咽口水,“只希望能找到个安身的地方吧。”“嗯,走吧。”陈姝率先举步,许濛和满娘跟了上去,她们走了一段距离,终于在乱石中发现那两匹马和死在上面的华音,她后脑勺都凹了进去,应当是掉下来的时候撞在什么地方,双目圆瞪,死状可怖,陈姝道:“这景象不好看,阿娘不要看了。”陈姝抬眼,只见满娘看着,隐隐要吐的样子,道:“行了,知道你也看不了,不要看了。”陈姝却是不在意,她伸手,在华音的尸身上找了半天,才找到那把匕首,幸而在坠崖的过程中并没有丢失,陈姝手上握着这把粘着血肉的匕首,终于稍稍心安了一些,她又道:“你们先往前走,我能赶上来。”陈姝没管地上的那些马肉,她拿着匕首来到河边洗了洗,要入山林最好还是不要带着血腥味,马肉丢在那里,陈姝也没有割下来一块的打算,这种肉还要煮熟了吃,在山中,最好不要烤肉,因为熟肉的气味是动物无法抵抗的,很容易引来豺狼虎豹,这些东西,都是陈姝前世学到的。她拿着匕首赶上了许濛和满娘,她俩从崖壁上爬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现在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在支撑,她们顺着山中的小路入了山林,许濛看看路,松口气道:“山上既然有路,说不准我们能够找到人烟。”满娘听了也打起精神,道:“嗯,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满娘见许濛步伐迟缓,道:“阿濛,让我背一会儿阿熠吧,你这样太累了,走不快的。”许濛道:“没事,我能行。”说着许濛笑了笑,“总不能到时候都累瘫了,我还等着阿满弄点东西来吃呢。”一行人慢慢走着,雨势大了起来,天色也暗了,她们入了林子有一段时间,却还是没有找到地方休息,倒是路过了一个山洞,看起来黑洞洞的,陈姝道:“不行,这山里的山洞可不是我们围猎那会儿,都叫人清空了,山中的洞里面不是有熊就是有蟒蛇不能贸然入内。”她们只得放弃了山洞,爬山很累,这条小路也是若隐若现,许濛和满娘都没有经验,反倒是陈姝一手拿着匕首一手拿着木棍在前面开路,为了不踩到蛇之类的东西,陈姝要先用木棍敲打面前的树丛,用匕首开辟出一条小路,许濛和满娘都要跟着陈姝走过的路走。她们越来越沉默,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这座山林仿佛怎么也走不出去,走了不知多久,就在许濛和满娘基本上是拖着步子一点一点挪动的时候,陈姝忽然停住了。“怎么了?”许濛道。陈姝转身,轻声道:“前面有个小木屋。”许濛眼中迸发出光彩,道:“是么,我们找到落脚的地方了?”陈姝道:“等一下,不能贸然过去,这个时候留在山里的应该都是猎户,我们都是妇孺女子,若是碰上居心叵测之徒,没有反抗之力,这样,阿满。”陈姝叫了一声满娘,满娘过来,陈姝道:“我一会儿过去,你看到我站在门前就扔石头,听到了么?”满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却还是点点头,道:“行,知道了。”陈姝没有从这里直接走过去,而是在林中围着木屋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从木屋后面来到门旁边,陈姝对着满娘使个眼色,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满娘从一旁捡了个石头,砸在门上,这一声在黑暗的雨夜中十分明显,在场人的心都提起来了,过了好一会儿,屋中无人出来,三人都松了口气,陈姝把门打开,道:“快来吧。”许濛背着陈熠入了那木屋,只见里面很是整洁,可见时时有人会在这里落脚,陈姝道:“这应该是猎户的小木屋,眼下是夏汛,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入山的。”许濛把陈熠放在小床上,将他身上湿着的衣物脱了,掩在被子里,被子闻着有些臭,不过眼下顾不得这些了。满娘则是忙着去找柴火,房子中间有个炭盆,准备生火来烤衣服,再者陈熠身上的伤口也需要清洗,要外面接点雨水进来烧开了用。许濛找了个陶罐出去,准备接点水进来。满娘脱了身上湿哒哒的衣服开始忙着生火,呛得直咳嗽,脸上都是灰,这才勉强把火点着了,橘色的火光映在房中,一下子就让这阴冷的雨夜多了几分温暖。满娘点着了火才松了口气,瘫坐在一旁,这才觉得身上每一个地方都是软的,这才顾得上后怕,想来从悬崖上爬下来,真是太刺激了。陈姝拿着陶罐进来,放在炭盆上,许濛安置了陈熠,把自己贴身的绢布衣裳撕掉一块给准备给陈熠清洗和包扎伤口,水开了之后,陈姝上来,将绢布烫了烫,道:“阿娘我来替阿兄收拾吧,你见不得血腥的。”许濛还想说什么,也觉得自己此时还是不要添麻烦的好,她点点头过去了,陈姝用烫过的绢布将陈熠身上的伤口清理了一番,又把里面的木刺挑了出来,在昏暗的火光中,陈姝的神情十分认真。陈熠很累了,他只是一直凝视着自己的这个妹妹,说来好笑,他许多年没有这样认真地看她了。陈姝把伤口清理干净,替他包扎好了,道:“今晚还是趴着睡吧,山里下雨,怕是要明日才能给你找些草药。”陈熠道:“没事。”陈姝把东西收拾了一下,那边许濛和满娘正忙着那另一只陶罐接水,烧水,还有借着火烤衣服,陈姝替陈熠掖了掖被子,陈熠合上眼睛,看起来很是疲惫。“为什么,要救我?”陈姝忽然道。陈熠半梦半醒,不知今夕何夕,只听他呢喃道:“你是我阿妹啊,傻瓜。”陈姝面上神情淡然,却垂下了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这时,满娘端了陶罐进来,放在火上,她把怀中的点心吃食拿出来,点心都湿了,还有些牛肉干之类的也都湿了,满娘见点心黏糊糊的,看了看眼前的陶罐,忽然想出来一个办法,把点心和肉干都放了进去,点心都是米面做的,就着热水也能熬成热粥,这样冷的时候,喝点热粥能感觉好点。小小的木屋中,陈姝坐在榻上,许濛支着衣服烤衣服,满娘手上拿着木碗和一双筷子搅肉粥,房中除了能够听到依稀的雨声便是煮粥咕嘟咕嘟的声音,她们都没说话,看着火堆出神,看样子都累了。食物的香气充满了房间,满娘用衣服垫着把粥倒到碗里,道:“这碗给阿熠,这里就一双筷子一个碗,我们就着陶罐吃吧。”许濛把木碗接过去,把将要睡着的陈熠晃醒,给他喂粥,陈熠吃完之后满头大汗,许濛替他盖好了被子,他又沉沉睡去了。剩下三人就着陶罐吃完了粥,身上的寒气出来,顿时觉得舒服多了,满娘洗了陶罐,有些发愁,道:“我们带到东西这可就吃完了,明天怎么办啊?”陈姝道:“没事,天亮了我出去找点东西吃。”陈姝又道:“今晚我们要轮流守夜,山中有雨,这地方又很陌生,不知道晚上会发生什么,留一个人守夜以防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