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作者:东城戏子      更新:2023-07-04 20:26      字数:6319
  听着船夫的话,我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老者跟金小发也走了过来,金小发盯着我俩没说话,倒是老者笑笑说:“三十多年前我送你爷爷闯鬼门峡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时隔这么久,竟然又开始送他的儿子,看来我这辈子都跟你们白家脱不了干系了。”“我爷爷去过黄河古道?也是从这里?”我诧异地看着老者,就见他呵呵笑了笑道:“你想知道?”看着我点头,老者又笑道:“等你回来了吧,等你回来兴许我心情一好能把一些本不想说的事情告诉你,但是前提是,你得活着回来。”眼前的这位金门佛头,从他跟我爷爷刚一见面时的对话很神情,我就看出来两家并不是绝对的对立关系,而且两人年轻时的交情一定匪浅,可能是造化弄人吧,才导致今天这种水火不相容的局面。郑重地点点头,然后看着船夫迈步来到跟前,取下头上的斗笠,伸手盖在我脑袋上说:“这算是我给白老鬼孙子的一点礼物吧。”墨绿色的斗笠盖在头上,瞬间遮盖住了眼前大部分实现,沿着帽檐只能看见船夫乱糟糟的胡须,接着听他淡淡道:“这顶帽子是当年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今天便宜你了,再见到白老鬼,记得告诉他,你我两不相欠。”船夫说完之后转身离去,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地看着我没有作声,老者蠕动着喉结,目光一直死死地盯在我那帽子上,我见状感觉有些稀奇,一顶帽子而已,至于这么夸张的表情?我拿手扶了扶帽檐,就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顶帽子跟我很合适,而且对我这么一个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带过帽子的人来说,居然一点不适应都没有,反而觉得就应该是这样。而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先前那名汉子撑着竹筏来到岸边,冲我叫了一声“恩人”,接着整个人就呆住了。我苦笑了一声,这种被人当做猴子看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不舒服,本想把它摘下来,可是就在我抬手的一瞬间,老者忽然大叫:“别摘!”我手僵在半空中,就见老者喃喃地朝我走了几步,木呆呆地看着我说:“像,太像了。”“像什么?”我诧异道。老者摇了摇头,深吸了好几口气面色才恢复如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去吧,等你这次回来,就算是即刻死于非命,你想知道的,我也会通通告诉你。”我心头一颤,而在这个时候身后的汉子也像是反应了过来,怯怯地说:“恩人,时间不早了,眼下正是低潮期,这个时候过河口是嘴安全的,再耽误下去,恐怕路不好走啊。”我点点头,跟红鲤转身踩上了竹筏。当汉子撑着竹筏缓缓离岸边拉远时,岸上所有的人都围在了一起,没人说话,只是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们离开,直到薄烟笼罩了视线,岸边的人影越来越淡时,才听到金小发发出一声怒吼:“白大哥,早点回来喝酒啊!”竹筏行至河中心,我又摸了摸头上的斗笠,看着汉子说:“这斗笠什么来头,为什么你们反映那么大?”汉子一边撑伐一边摇着头说:“不是斗笠,而是带斗笠的人。”“你是说我?”我惊奇地出了声,我还是我,不就是一个斗笠嘛,难不成还换了一个我?汉子双手抓着船蒿,转过头看向我说:“因为你带了斗笠像极了一个人。”“谁?”“不知道。”汉子皱着眉头说:“这个人的雕像现在还立在排教的传教场中央,每逢初三和十六,教主和各大教头必会带着排教众教徒焚香祭拜,可以说是排教唯一信奉的神邸。”说着又摇了摇头道:“不对,他不是神,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凡人。”我听完只感觉心头猛跳,不可思议地说:“那人叫啥?”汉子想了想,说:“不知道,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们,只知道他已经死了很久了,死在黄河古道,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听到这里,我和红鲤对视了一眼,就见她古怪地看着我,嘴角轻轻一笑,道:“早知道刚才去看看的,好膜拜一下某人的风姿。”“别开玩笑,估计只是长得像而已,哪有那么悬,还膜拜呢。”我摸了摸鼻子,目光注视前方,耳边就听那汉子说:“恩人,你去黄河古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一定要赶在这么起浪的时候去。”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是奔着冯夷坟来的,可是万没想到中间会出现这么多变故。虽然爷爷当时没有明说,可是言外之意似乎就是想让我去黄河古道,而冯夷坟很有可能就是在黄河古道之中。但是为什么在衣冠冢内指引的那个引渡老头迟迟没有出现,是因为爷爷的原因,还是说那条信息本来就有误?可是如果说是情报出现了错误的话,那为什么狼妖会特地打电话给我,让我注意那个老头,还知道他的身份,并且连那个排教的教头都亲口说过,是冯夷坟将大批的人指向到了这里,看来这里面的事情,一定还另有隐情。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原因,在没有见到那个老头之前我对接下来的路程心里一直没底,可转念又一想,爷爷的话总归是没有错的,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他不会害我。沉思之际,寂静了不知多久的空气里忽然传来一阵流水坠落的响声,喃喃地抬起头,就见汉子已经将竹筏的身形止住了水面,而在正前方不远处的水中,横插一块高可仰止的巨石,上书三个血红的大字:鬼门峡!第一百八十六张 鬼门峡猩红的三个大字映入视线当中,眼前的河水突然被染的猩红,掀起了滔天巨浪,血海尸山,满眼都是在水中挣扎的生灵,朝着自己疯涌而至。“小乙,小乙……”红鲤的几声轻呼将我从失神走拉了出来,挤了挤眼睛,才发现面前一如既往地平静,顿时长舒了口气,看向汉子说:“这里就是鬼门峡?”汉子点点头,神情有些凝重地说:“过了这块开河碑,后面便是鬼门峡。”目光落在四周的水面上,发现水流到了这一带开始变得湍急,一团团从水底形成的漩涡在水面上盘旋旋转,并不时有落水声从巨石碑后传来,水声传来的位置,应该就是鬼门峡了。折腾了这么久总算是要到了地方,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看着面前的擎天巨石有心有些微微发汗,再看向脚底下的竹筏,对汉子说:“咱这儿就没别的船了么,非得搞这竹筏,万一待会儿水急浪大,可连个抓手都没有。”汉子摇摇头说:“水弱不能载舟,才会被称为弱水,而且一般的竹筏也不能过,非吾山林竹木所制成的竹筏,才能在弱水浮而不沉。。”“吾山林?吾山林到底是什么?”我惊奇道。汉子皱着眉说:“那片林子在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听说正是有了这片林子,才有了排教,教主管它叫做吾山林,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有点意思。”我干笑了一身,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思管别的,看了眼巨石碑,问汉子道:“你走过鬼门峡没有?”汉子点点头说:“进过几次,但都没有深入,而且听教头讲,过鬼门峡其实并不难,但是在鬼门峡河口之后一段长达五公里的水域,才是它真正的凶险所在。”我愣了愣神,没有开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鬼门峡河口的风浪甚至远没有黄河壶口那么急,但是在中下游处的三十二处暗礁和七十二道险滩中,到处都是奔腾咆哮的大石坡,浊浪旋转的油馍锅,还有幽深狭窄的葫芦,以及险峻急湍的狼跳崖,随便一个地方出了岔子,就再也回不来了。”听了汉子的话我跟红鲤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这鬼门峡居然覆盖这么大的水域范围,而且以前常跟爷爷出船,心知再大的风浪和水流,只要河枭子憋住一口气,扎稳了一双腿,让双脚像钉子一样钉在船板上,在湍急的水流中找到水势,进入缓流,一咬牙的功夫也就过去了。最怕的就是这种接二连三的险涡接踵而至,还不知道是什么身后,让你始终不敢吊下这口气,很容易就手脚发软,连撑船的力气都没有。在这个时候,只需要一股轻轻的水浪,便能将整条船掀翻,导致船毁人亡。“不过恩人你放心,小的生前曾在隋炀帝朝下任过水部主事一职,兴修大运河开渠至大石溪中时,有恶蛟兴风作浪,阻拦工程进度,是小的撑一竹筏斩断了那恶蛟的脑袋,被隋炀帝亲自召见宫中,钦封为斩蛟天官,授予天官印,从此巡治运河,保一方太平。”随后恭敬地看着我说:“今日有幸能保恩人过峡口,就算是搭上这条命,也定会保恩人不失一根汗毛,还请恩人放心。”看着面前皮肤黝黑的跟一般河枭子无异的中年汉子,我苦笑着说:“恩人这个称呼我不太习惯,虽然咱俩的岁数差得有点大,但是从长相上来说,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叫我声老弟,应该没什么问题。”汉子微微一愣,随即郑重地点点头道:“那我就斗胆叫恩人一声白老弟,老哥姓黄名慈,不介意的话,以后就叫我一声黄大哥罢!”我笑着点点头,然后就见黄慈凛声道:“既然如此,那老弟跟妹子可要站稳了,鬼门峡风大浪高,可千万不要走神,留心脚下,剩下的,就全交给我了!”黄慈说着将插在水中的船蒿猛地拔起,竹筏开始顺着水流缓缓朝巨石碑靠拢,当看着刻在石碑上的三个血红大字在视线中变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狰狞时,我咬着牙关,尽量不去看它,而水流好像都是有意地避开巨石,直接带着竹筏绕道前行,等来到巨石背后,眼睛还没有适应昏暗的光线,耳朵里却听到的是如同瀑布一般的落水炸响声。那是怎样的一副壮阔画面,眼前的河面开始变得狭窄,像是进入到了黄河壶口,两边都是高耸的山壁,如被利刃削过一般,几乎是垂直而下,看不到一丁点的坡度,峭壁上也都被水浪冲洗的闪着亮光,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峭壁的下面,就是滚滚翻涌的汹涌河水,整个面前的河道就如一锅沸腾的泥汤,黄泥在水里翻滚,犹如千军万马汇集在了一起,奔腾咆哮,震得人耳朵直发痒。我整个人的精神都在这一刻被绷到了极限,黄慈在这个时候弯下腰从竹筏的缝隙中抽出两条短一些的撑蒿递到我跟红鲤手上,说:“白老弟,关键的时候还得需要你们帮一把啊。”伸手左手将船蒿握在掌心,试探着将其插进水里,就感觉水底下暗流比水面上看起来还要汹涌,无尽的乱流在水底涌动,要是在这地方掉下水,估计连个浮尸的机会都没有,直接给卷到姥姥家了。更何况这些波涛汹涌的河水,全都是弱水。黄慈站在竹筏中央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河水,沉声说了一句“站稳了”,就感觉眼前的画面陡然一降,身体也开始跟着失重,竹筏的前端开始向下倾斜,直接冲着翻滚的河水冲了过去。在那一刻,我感觉整个竹筏连同着船上的人直接要一头扎进浪涛里,心中一沉,腿上也开始使劲,眼角注视在竹筏四周咆哮翻滚的黄色巨浪,突然觉得在大自然的面前,什么力量和存在都会变得渺小的可以被忽视,任意一个浪头拍下来,是人是鬼,都没有任何一丝挣扎残喘的生机。整个竹筏扎进水中足足有三分之一的时候,耳听得黄慈一声怒喝,站在最前端的黄慈,面对着迎面拍来的浪涛脚底就跟生了根一般扎在竹筏上,大开大合地撑动着船蒿,硬生生将竹筏给转变了方向,顶着浪头将竹筏送到一边湍行的急流中,接着像是习惯性的将船蒿在空中划了个圈,猛地再一扎水底,竹筏像是一条飞驰的箭驶入到了沸腾的河水之中。在离开了落差河口之后,竹筏一下子平静了许多,我跟红鲤两人站在筏上面面相觑,浑身上下湿透,也不知道是河水还是汗水,只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两条腿都撑麻了,喃喃地有些想说话,就又听到一声水流炸响,心头一凛,赶紧往前看,就见竹筏已经进入到了一个像是葫芦形的峡谷之内,而我们现在刚进葫芦口,横在面前的,则是一个巨大无比,占满了整个峡谷水域的黑色漩涡。“白老弟,水葫芦到了,过这个峡口不怕水浪,但是千万可要站稳,别被甩下船了!”说着向后退了两步,立在竹筏中央,双腿微微张开,深吸一口气马步下蹲,双手横握船蒿与胸前,就感觉突然一晃,竹筏被卷入到了巨大的黑色旋涡当中。在进入旋涡的一刹那,感觉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跟他娘的坐过山车一样,眼前除了一道道黑色的旋涡别的什么也看不见,没有黄慈脚底的那番功夫,只支撑了不到一秒钟,脚底一轻,直接就被甩飞了出去。第一百八十七章 水葫芦看着自己的身体正逐渐离开船伐朝着最下面的漩涡眼跌落,我一颗心凉到了底。“给我回来!”伴随红鲤的一声轻喝,刚刚才离开竹筏的双腿便被一把大力直接给拽了回来,半空中,就见红鲤咬着牙,一只手死死抓着我的脚踝,腿下成弓,瞳孔一阵收缩,硬生生将我给扔在了船伐上。我在落下的一瞬间,直接趴在了筏子上面,像八爪鱼一样拿指缝死死抠着竹筏的缝隙,任凭右手中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咬碎了压根,废掉一只胳膊,也得坚持过去。竹筏在黑色旋涡中完全可以称得上飞流,顺着旋涡水流向飞速旋转,几次竹筏都差点被甩了出去,却被黄慈一个跺脚,又给生生踩了回去。难怪被隋炀帝钦封为在“斩蛟天官”,此等行船的手段以及功夫,是我亲眼得见中独一无二的一位,恐怕就连我爷爷也不成多让。我趴在船伐上,侧着脸紧紧贴在上面,看着竹筏已经围着黑色旋涡的外圈被卷至另一头,黄慈一直撑在胸前的双手陡然用力,在空中将船蒿化作一道圆,半圆扫上,半圆打在水面,溅起一阵浪花之后,就感觉竹筏猛地一阵晃动,一直顺着漩涡飞流的竹筏竟然在他的力道之下硬生生转变了方向,整个竹筏被横在了水流之中。可是在湍急的水流中将横向方位对准水流向的下场只有一个:被流水掀翻。冲着水流的筏边在掉头的一瞬间便直接被急促的河水给冲高了半米多,视线里陡然一晃,可接着耳边就听到一声沉闷的低哼,感觉着竹筏轻轻颤抖了一下,瞥过眼睛,就看见刚抬起头的竹筏边上,竟被黄慈给一脚跺了下去。但是再强的人力也无法跟这种庞大的水流漩涡抗衡,竹筏也紧紧是稳住了一下,两股巨大的力量相交,产生的强烈撞击,让竹筏连带着上面的人,全都飞了出去。半空中,我只看到竹筏在空中完成一个三百六十度自由落体的翻转,红鲤跟黄慈两人的双手都紧紧地扒在了竹筏边上,等到竹筏落水,二人接着手上的力量瞬间爬到了筏上,只有我连落水的感觉都没有,眼睛里的视线便被浑浊的河水遮掩,一点浮力都感觉不到,身体就开始快速地朝着水下沉。弱水之河,鸿毛不浮,更别说我这个百十来斤的活人了。根本就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就好像继续在空中坠落,耳边的水声也瞬间消失,整个人的意识也跟着模糊起来。可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浮现出一道细长且弯曲的水影,像蛇却又不会动,朦胧之际,强烈的求生欲让我本能地伸出手紧紧地抓在上面,等到双手握紧时,就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道从水影中袭来,带着人又给拽出了出去。在离开水面的一瞬间,我先是看到了在脑袋四周缓缓流淌的河水,接着就见竹筏正停在面前,红鲤跟黄慈站在筏上,黄慈的手中还拿着那杆撑船的长蒿,而长蒿的另一头,还被我死死攥在手中,一点也不肯松开。短暂的愣神之后,我抓紧拽着竹竿爬上了竹筏,整个人躺在上面拼命地呼着粗气,赶等清醒过来,探转头看向身后,就发现已经离那黑色的巨大漩涡有了一段距离,眼下的水域,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咱们这是进到黄河古道了?”我擦了把脸上的汗,忍不住开口问道。“没有。”黄慈撑着长蒿在水中缓缓前行,说:“只是过了河口跟水葫芦,还有巨石滩跟狼跳崖,那两个地方,才是彻底通过鬼门峡的关键。”我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突然感觉就跟金门那佛头说的一样,擅闯鬼门峡,自己有点不自量力了。可是事已至此,便就没有了回头路,从竹筏上站起了身,看着两岸依旧没有变化的陡峭岩壁,对黄慈说:“黄大哥,下次在到这种地方之前,能不能先说一下注意事项,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太他娘的悬了,稍微一不留神,小命儿可就搭里面了。”黄慈笑了笑,说:“没事,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放心吧,除了狼跳崖外,别的都难不倒我。”看他说的胸有成竹,和这一路上的表现,我微微地点点头,然后就见他一屁股坐在竹筏上,从腰里取出个酒葫芦,打开盖子后饱饮了一口,擦了擦嘴说:“白老弟跟妹子休息会儿吧,这一趟河没什么事,再往前走一个时辰才到巨石滩,养足体力,接下来才是要打的硬仗呀。”听他这样说,我跟红鲤也盘腿坐了下去,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精神也为之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