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作者:衣带雪      更新:2023-07-07 11:06      字数:3758
  她哥哥没好气道:“又怎么了?”“我记得我买了一头快发情的妖猿呢,这寅洲也找不到母猿,哥哥你这侍妾借我用一下吧,我看看能生出个什么来。”那美人浑身颤抖,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她兄长烦躁道:“拿去拿去,别烦我。”“嘻嘻,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妖艳少女拿出一把小刀,在指间绕了绕,一刀割下那美人的舌头,丢到车下让其他魔修抓着,“筑基初期的侍妾呢,哥哥倒也舍得。”她兄长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抓过另一个瑟瑟发抖的侍妾,狠狠捏了一下侍妾的身子,道:“哼,这些庸脂俗粉算什么,南芳主才是……”“哎,哥哥只不过是小时候见过一次南芳主,就念念不忘到现在,诸洲的帝子里,哥哥才算是最痴情的呢。有道生天的法令在,哥哥尽管去把师叔释出,绵儿就在这附近游玩,若发现长得像南芳主的,先抓来给哥哥做生辰礼物可好?”“好绵儿,真是贴心。”……坊市另一头,殷琊现身而出,神色不算好。“这两个人什么鬼?巳洲的?”穆战霆却是认得那兄妹二人的,道:“那是巳洲天邪道之主狱邪侯的儿女,男的叫厉迟,女的叫厉绵,我和厉迟三个月前在辰巳战场上刚交过手,他不算厉害,可他一动手必然带着他妹妹,二人修有合击秘术,可避开诸洲之主所留神念,倒是麻烦。”殷琊道:“我刚刚听见,他们好像要去封妖大阵提走罪人?”“嗯,应该是他们的师叔,天邪道的副宗主……曾经被龙主打碎肉身后,夺舍他人,被正法殿抓走,判囚禁封妖大阵三百年,按理说时间还没到,不知道道生天为什么提前发下释令。”“这些人大摇大摆的,修为最高不过是结丹,那我们……”“瞌睡来了送枕头,趁他们打开封妖大阵,溜进去!”☆、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鲛歌清月初上的无言渡, 海潮搅起过往的故事。南颐顺着海边徐徐步行, 化神期的神识展开, 本有百里之遥, 可这里是封妖大阵, 是道生天倾整整一代修士打造的最强封印阵法,海上一切神识莫能窥探。南颐徘徊许久,感到月上天心,寻了处礁岩旁, 将身负古琴平放席上, 拨奏起了一曲《当归》。封妖大阵阻隔得了神识,却阻隔不了琴声。《当归》是好友曾教过的古谱, 远处的游子听了,会心生归家之念, 也可遥遥引导迷路者的归处。但愿姣娘姑娘听见了,会驾船识得归岸之路。听狂琴一动, 指尖流泻出哀婉清愁的古律,原本隐有暗潮的海域此时归于一片沉静, 好似海下初生灵智的妖物都渐渐平息了弱肉强食, 轻轻漂浮着聆听这绝代琴师的温柔琴音。南颐许久没有这般心乱过, 若是他姐姐听了, 怕是会笑他痴。他是修士, 而那位歌声与他的琴全然契合的姑娘, 只是一个凡人。而凡人与修士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自不必赘言。何况, 她应是明年会嫁人了吧,嫁给一个年华相仿的凡人,平静安宁地渡过一生。想到这一节,南颐指下罕见地错了一个音,以致《归乡》之曲未能结成琴界,正欲重来时,南颐听见礁石边的海里,忽然传出一声水花响动。“……”南颐能感觉到,礁石边有一个女子,正浮出水面,扒在礁石边静静地看着他。“你……”南颐想张口问些什么,却听见那女子从海水中浮起,走上礁岩,一路行走间,好似身上水滴不断流下。她好似常年没有同人交流过,说出的话语带着一种断断续续的感觉。“你,为什么不弹了?”南颐哑了声,只感到一只湿漉漉的小手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他,似乎很喜欢他的琴,看他没有拒绝,又大着胆子靠近了些。南颐几乎能感到她垂落的长发轻轻扫过他的手背,他一下子握紧了五指。“你可是姣娘姑娘?”鲛娘?他知道?她瑟缩了一下,迅速收回想要碰触的手,竟似要马上回到海中。南颐察觉她要离开,一时慌乱,回神间发现自己已经拉住了她的手。“姑娘留步,我……”这是于礼不合的,南颐想要强迫自己先放手,却又唯恐她离开,道,“若你是姣娘姑娘,令堂担心你出海未曾归家,我便来寻你。”——原来是这个姣娘。海中浮出的鲛人已经盯着这琴师许久了,琴师在海崖上弹琴,她就在海底聆听,听得入迷,一脸多日流连在附近。……他是个盲琴师呢。鲛女看着他的双眼,这是一双极清朗温润的眼睛,可惜并无焦点,显然他没能看出她如今的模样。长发、鳞尾、妖族的竖瞳。鲛女离水太久,又让南颐捉住了手腕,蓝色的闪着孔雀碎光的鱼尾无声无息化作两条人族的双腿,她一时站不起来,身子有些软倒。南颐只当她绊倒了,伸手一接,只觉得怀里扑进来一个柔软光滑的身子,一时间时浑身僵硬。“姑、姑娘?!”初初变作人族的双腿几乎无法站立,姣娘也不知什么是羞耻心,双手抓住南颐的襟口,道——“船翻了,我在海里,破了,我的衣衫,你的借我,好吗?”南颐只觉一把火自心底烧上七窍,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修士,忙不迭地将外衫脱下搭在姣娘身上。等到姣娘套上衣衫,抱膝坐在礁石上,侧头看着南颐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妖族的兽瞳渐渐温软下来,道:“讨厌,我?”“……不,姑娘言重了。”“你,找我,我很高兴。”南颐定了定神,道:“……颐乃目盲之人,今番坏了姑娘名节,实非所愿,若、若姑娘不弃,颐愿向令堂求娶。”他说出这话乃是出于本能,他身后的赤帝瑶宫会有什么反应,一时间也没有想到。“什么,叫做求娶?”南颐怔忪间,道:“就是,我们……生同寝,死同穴。”姣娘碰了碰他的手背,随后握上去,修长的手指从南颐的指缝间扣紧,她那空灵的嗓音疑惑地问道,“是不是我和你这样,直到死去?”“姣娘?”姣娘彼时并不知对方是谁,深海的岁月太枯燥了,她只觉得在他身边,心中怀着一种涨满的喜悦。“好,我跟你走。”她说。月光如水,南颐浑浑噩噩地任她依着自己过了一整夜,次日带她回家时,辜婆婆只看了一眼就将姣娘拉入屋内,握着她的手哭泣不已。之后的日子,姣娘便一直留在了他身边,白日里陪辜婆婆翻晒渔网,夜中同南颐一起琴歌相和。同心上人在一起的日子过得极快,恍然三月过去,南颐将新谱成的《静夜谣》整理再三时,终于有人前来拜访。那是南颐的友人,同样抱琴而来,他来时,姣娘便躲了起来。“好友,你近来似乎颇为疲惫。”“逸谷的新曲,山水兼程,也自当前来。”友人看罢曲谱,道,“逸谷的曲风素来清逸出尘,这静夜谣前半部你我共谱,本以为会挟高韵上九天,未曾想你来北海后独谱的后半部,却兼怀人间温情,想来,逸谷近日应有佳缘伴身。”“天下负琴人,独好友知我。”“负琴人?逸谷此言说来也没错。却不知,是何方贵女,能与逸谷交心。”南颐面上略带忧色,道:“是位凡人家的女儿。”“……”友人素来无波无澜的神情流露出一丝意外,似乎经过了不短的沉默,他徐徐说道,“赤帝瑶宫门规森严,我拘于身份,不能为你说话,而寅洲这边,阖宫上下应只有娆娘愿替你说话,只是不知你可曾与娆娘报备过?”“阿姐她素来是愿意溺爱我的,我这便修书一封知会她前因,至于姣娘……她还没有答应我。”友人道:“看到你这般说法,应当也是水到渠成之事。至于娆娘……她下月将与龙主敖广寒正式结侣,逸谷若有心,不妨在娆娘终身抵定后,再提此事。”“阿姐愿意安定下来,倒是一件好事。”南颐面上露出微笑,又顾虑到什么,转向友人,“好友,那你可放下了?”友人未能回答,只轻声道:“道尊在时,曾对我说斩得心魔,方得自在。”“好友……”“若喜欢上自己的心魔呢?若是,斩不断,放不下呢?”相交多年,南颐同觉悲伤,道:“你所立之处太过险峻。”友人道:“是啊,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有时我也会想,独我一人行于炼狱,未免太过孤寂,逸谷,你说是吗?”彼时,南颐只以为友人是一时入障,以友人的修养,自会破障而出。他开解了许久,又以静夜谣相赠,友人辞别后,同姣娘说,他要去见家人,一来去赴长姐的结侣大典,二来向亲人说明他想娶姣娘之事。辜婆婆很是高兴,日日为姣娘梳头、挽发,口中念叨着女儿家出嫁前的歌谣,只有姣娘,一日比一日忧虑。“我回来之后,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回应?”南颐的声音里带着期冀。他没有看到姣娘的忧虑。“好,我等你回来。”而南颐离开后的第二日,他的友人又来了,这一次,姣娘没能躲得掉。“你知不知道,修士和妖族异婚,会发生什么?”友人似乎并无恶意,话语中带着规劝之意,“我对你们之间的情意并无偏见,可你不该欺骗他……你可曾想过,他知道你是妖族后,会不会恨你?”“我……”“他会因为向一个妖族求娶受到整个修界的耻笑,不知逸谷有没有向你说过,修士异婚会发生什么?”“会,怎么样?”友人的神情带着一种惑人的温和:“修士异婚,视同叛族。妖会被杀死,而人,会被拔除关于妖的所有记忆,面烙叛族印,被罚镇守封妖大阵,直到诛杀够百万妖族,才可被放出。”往日看似安宁的一切逐渐崩塌,姣娘的灵智比不上封妖大阵下的那些妖国贵胄,也从未有人向她提过,想和一个修士偕老,会带给他什么样的灾难。“我应该……怎么办?”“你放得下,就此离开,进入封妖大阵深海永远别出来。若放不下……就向他辞别吧,他还没有离开寅洲。”友人离去的背影宛如某种鬼魔的诱惑,姣娘还记得南颐走前,要她给他一个答案,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谁也没有告诉过姣娘,离开北海,进入狡诈人族的腹地会遇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