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节
作者:时镜      更新:2023-07-07 23:53      字数:2878
  十日筑基,两年结丹;青峰庵隐界一役后,生死未知;前不久,却偏偏传出他重新结丹的消息,且那名字还高高地挂在了第三重天碑之上!也就是说,他还是可以参加小会的。只是谁也不知道,谢不臣还会不会参加。就连对十九洲只是了如指掌、近乎全知的智林叟,在写本届小会的风云录时,也难以探明昆吾的态度,最终只能在“谢不臣”三个字的旁边,写下这样一句话:“入,必登一人台;不入,亦在一人台。”也就是说,在智林叟的判断中,是不是实际登上一人台,对谢不臣来说,根本不要紧。只因为,此人的实力,足以登顶,并不一定需要一人台来证明。只是越是如此,人们对他越是关注。若谢不臣也参加,今年的小会,岂不很有看头?所以,今时今日,昆吾九头江江湾之外,与往年一样,聚集了庞大的人群。岸边的传送阵内,还不断有光芒冒出。一名又一名来自中域,甚至来自南北两域的修士,在热闹中来到此处,期待着小会的开始。崖山灵照顶高高从众人头顶飞过的时候,无数的视线便都抬了起来,自然又是好一阵沸腾的惊叹之声。“崖山来了!”“快看,那个女修,是传说中崖山大师姐见愁吗?”“哇,还有云游在外多年的白寅啊!”“这就是崖山啊……”……郑邀都听见了,却没有往下看一眼,只是驾驭着灵照顶,直接越过了九头江湾,直接进入了昆吾的范围。然后,将灵照顶悬停在了半空之中。这时候,一道娇俏的浅紫长裙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看着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身姿竟有些婀娜。“晚辈拜见崖山郑掌门,昆吾恭候已久了。”竟然是个熟人。顾青眉。结仇于杀红小界,相见于六十年前那一届小会,其后便没有任何交集了。若不是此刻见着,见愁几乎就要忘记,自己还认识这么一个人了。此刻她打量着对方,对方也看了她一眼。六十年不见,顾青眉看着已经成熟了不少,至少面上那骄横之气已经收敛了许多。只不过……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见愁还是极其敏锐地发现了她眸底一闪而逝的恨意,还有眼角眉梢那隐约的戾气。看来,当年的一桩恩怨,她还没忘呢?见愁唇边一抹笑意划过,只是电光石火间,却有另一幅画面忽然浮现在她心底——西海边,挥舞着金算盘的钱缺,被人一掌打落在地,而后一剑刺穿了肩膀……那是一道浅紫的、持着水银长剑的身影。这是当初她在极域那遇到了九头鸟残魂的洞口,意念飘忽游荡之时所见。当时还看到了曲正风,陆香冷,夏侯赦等人,且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但在回了十九洲之后,当时所见的每一幕,都有事实与之对应。那么……金算盘钱缺,如今是何种境遇?见愁注视着凌空立着的顾青眉,唇边那一点笑意,忽然就慢慢地隐没了下去。当初昆吾这一位娇娇女和自家大师姐之间的恩怨,郑邀也有所耳闻,心下对顾青眉是很不喜。但在面子上,他没露出什么来,只道:“有劳师侄了,不知此刻横虚掌门与扶道师叔在何处?”“在诸天大殿,正议事,也请掌门前去。”顾青眉笑了一笑,这般回道。郑邀点了点头,回头却对见愁道:“昆吾已至,我要去诸天大殿议事,见愁师姐随我一起来吧。”叫她一起去?见愁微微有些诧异。顾青眉更是立刻睁大了眼睛,心生不悦,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掌门世伯只说了请郑掌门前往,没有——”剩下的话,忽的戛然而止。只因为一向笑呵呵的郑邀,忽然转过眼来,平直地这么看了她一眼,那眸光沉沉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意。这一瞬间,顾青眉竟说不出一句话来。郑邀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做一般,对见愁招手:“大师姐,走吧。”见愁其实有些迟疑。她本是想要借机问问钱缺那事儿的,但郑邀叫自己过去,必定有自己的理由。而且,她也的确想看看,扶道山人如今怎样。所以,仅仅思虑了片刻,她便点了点头,与白寅道了个别,跟上了郑邀。灵照顶悬停处,距离昆吾主峰不远。见愁虽只有元婴后期,但跟上正常速度的郑邀却没问题。片刻后,他二人便落在了云海广场上。于是前方那一道身影,便自然而然地映入了见愁的眼中。缥缈的云气,在日光的照耀下,散射出隐约的虹光。地面雪白,篆刻着青松、祥云与仙鹤。穹顶下清风吹来,云气在上面滚动,一时令人如置仙境。谢不臣一袭青袍,长身立于其中,隽冷的眉眼,带着旧日一点书卷气,雅致中透出些许的疏淡。看上去,竟似不染半点尘俗,仿佛仙人。见着郑邀与见愁前来,他上前了一步,略略欠身,平静道:“见过郑掌门,师尊与扶道长老在殿中,候您已久。”第365章 诸天殿议事神态间,看不出什么起伏。仿佛站在他面前的, 只有一个崖山掌门郑邀, 而没有昔日曾许以白头约又险些惨死他手的发妻。谢不臣看上去, 保持了基本的礼数, 余者却令人颇觉淡漠。但奇怪的是,这种放在旁人身上会觉得无礼又傲慢的态度, 出现在他的身上, 却极其自然。似乎生来便该这样, 似乎天定就是如此。他不仅没有死, 且还活得不错。熬过了青峰庵隐界那一场由见愁赠予的“大劫”,平白蹉跎了六十年的时光, 但他依然是那个天之骄子,谢不臣。一朝结丹,从半点修为没有,到第三重天碑第一,传说中的“道子”……见愁就这样注视着他,面上的表情, 却显得比他还要平静。有时候, 仇恨也像酒。刚酿的时候,又涩又呛, 一腔杀意难忍,一怒拔剑便是你死我活。但一次两次, 时间慢慢久了, 反而沉淀下来, 酒味更浓,却越蕴蓄其中,隐而未发。只有舌尖触到的一瞬,才会猛烈地迸发……岁月没有磨平她的棱角,却让她学会了隐忍,也变得更加耐心。即便是在对内情略知一二的郑邀面前,见愁也伪装得极好,没有露出半点的端倪。仿佛她与谢不臣之间从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不曾对其狠下毒手。有的事,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绝对不会摆到台面上来说的。十一甲子之前崖山那一场旧事如此,而今见愁与谢不臣之间不死不休的恩怨也如此。郑邀都是过来人了,有什么看不明白?他也只一副自己什么内情都不知道的模样,只对谢不臣笑了一笑:“你们昆吾,就是繁文缛节太多,本不必如此多礼的。不过说起来,谢师侄一朝结丹,名列天碑,可算是昆吾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啊。”“郑掌门谬赞了。”谢不臣曾是谢侯府的三公子,自是一号七窍玲珑人物,长袖善舞,这般的客套往来,更不在话下,依旧淡淡。“晚辈愚才,到底不敢与见愁师姐比肩而论。”见愁闻言,唇边笑意,便终于挂了起来:“谢道友天纵奇才,何必这般谦逊?前些日路过昆吾,送还了昔日道友遗落之剑,只是此剑我危急之时,曾借来一用。如今道友用着,没什么不对劲吧?”危急之时,曾借来一用。纵使心中早有预料,可亲耳听她这般说,谢不臣心中那一股凛然,到底还是慢慢冒了出来。人皇剑,无主之剑。有能力驱使它的人,万万中无一。眼帘微微地垂了一下,又慢慢地抬了起来。谢不臣的目光,终于还是落到了她的身上——挺拔的身影,较之旧日的温婉恬淡,多了几分淡漠与冷硬。只是,这一道身影,到底还是和他记忆中的那一道身影,慢慢重叠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