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节
作者:时镜      更新:2023-07-08 00:05      字数:3994
  “没事,你去就很妥。”见愁是半点也不担心,看见了空这紧张又局促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雪浪禅师也跟着一笑。只有央金与曲正风,往日毕竟与了空没什么接触,对了空的力量一无所知,有些不解和茫然。但见愁与雪浪禅师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天边的落日,很快沉进了西面,在离开明日星海的第三天的子夜,他们终于开始了最实质的行动。见愁去圣湖,寻找圣子;雪浪禅师与曲正风驻留原地,等待讯息开启传送,同时是这一战真正的后手;央金与了空则潜入协助,分散见愁的压力。五个人各有职责,清晰无比。在佩着法螺,再一次悄然踏上圣山的时候,见愁以为自己会很紧张,因为将要面临的是一场未知生死的战役,而她并没有绝对能获胜的把握,可事实上,这一刻她内心竟无比平静。蓝翠雀在夜里绽放,像是展翅欲起的飞鸟。她弯下腰来,采了一束,不是要投身入一场必将点燃整个十九洲的鏖战,而是要去赴一场经年的约定,见一位让她好奇了八十一年却始终陌生的“挚交”。第439章 机锋“圣子……”枯树旁那一片浓重的y影中, 曲正风负手而立,目视着见愁、了空、央金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圣山不同的方向上,眸底流溢出几许思索的意味, 念了一声, 随后便看向了盘坐的雪浪禅师。“禅师知道, 所谓’圣子‘,到底是何种存在吗?”地上并没有特别干净的石块, 甚至连干枯的腐叶都没有, 雪域圣山下的所有树木, 早在十余甲子之前便已不生片叶了。天上, 星月暗淡。雪域之上的一切, 在头顶那一座圣祭阵法的映衬下,都变成一片压抑的猩红。雪浪禅师便盘坐在地上, 雪白的僧袍沾上夹着冰雪沫的尘土, 他也半点不在意, 仿佛无论身处何时何地, 又是何种境遇,都这般淡然处之。修长的掌中, 佛珠轻转。听了曲正风的话后,他面上浮出了几分和善的微笑, 竟是问“央金道友已经提过, 圣子乃是佛子, 乃是从百世轮回中唤出的特殊所在。有关新密之事, 央金道友自比贫僧清楚许多,曲施主既然心中有惑,为何不方才便问呢?”“……”都说禅宗三师个个都是大能,且已经到了圆融通达之境,曲正风原本不很相信,尤其是不很相信眼前这一位曾因“情”这一字所困的雪浪禅师也能有大智慧,但在听得那一句反问的瞬间,他便知道自己还是偏颇了。大智慧有没有他不知道,但对于细节的d察,委实可怖。这一时间,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雪浪禅师的目光自是平和而晦涩,曲正风的眼底却透出了几分难言的锋芒。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笑了出来。“不愧是禅宗三师之一,我方才不问,确是因为见愁道友还在。曲某这一位小师妹,看人看事自有自己的准则。方才看她提及这’圣子寂耶‘时,便知她心里已有判断,并不将这一位圣子视作敌人。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崖山大师姐,我自不会质疑她的判断,可心里却有自己的疑惑,当然是私底下再询禅师更为妥当。”雪浪禅师但笑不语。曲正风却也不继续刚才那话茬儿了,只依旧询问圣子的事:“请恕曲某冒昧,新密一宗本非正法,这一帮用心歹毒之人从百世轮回中竟能唤出所谓的’佛子‘来,委实不可思议。这所谓的寂耶,当真是’佛子‘,而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朝着高处那阵法望了一眼,微微眯眼:“或者问得更无礼一些,这一位圣子寂耶,当真是’人‘吗?”圣子寂耶,当真是人吗?雪浪禅师双手合十,也与曲正风一般,看向了高处,隐隐藏着忧郁与通达的眼底,透出几分济世的悲悯来,宣了一声佛号,只温温然叹道:“贫僧何曾说过,圣子寂耶是’人‘呢?”第440章 圣湖圣迹圣子寂耶, 不是人。雪浪禅师轻飘飘一句话里, 竟藏着几许令人悚然的意思。便是曲正风心底早有准备,可在听闻之时依旧忍不住瞳孔缩紧,两道斜飞的长眉皱了起来,本就沉冷的面容上, 少见地出现了几分肃杀:“不是人,那便是妖了。”“不是人,可也未必是妖。”曲正风那偏颇而笃定的判断,只引来雪浪禅师轻声一笑, 天地间那无数信众吟诵的声音依旧在回荡,他便顺着这回荡的声音,向坛城的方向望去, 眸底多了几分晦涩的慨叹。“圣子不死不灭,只因信众信仰而生,由人心而生。心生则圣生, 心灭则圣灭。说是妖, 莫若说是圣。神明, 从来不在此方天地间, 而是在人心底。”“神明?”曲正风听见这一句,陡然笑出声来, 面上竟浮出了一种难言的尖锐与嘲讽, “禅师这话说得可笑。人心底向来只有邪魔, 何曾来什么神明?”“……”雪浪禅师终于有片刻的沉默, 撤回目光来看曲正风, 只看着在这逐渐深沉的、血腥的夜色里,这一位来自崖山却又叛出崖山的明日星海剑皇,轮廓明晰的面容若隐若现,微微勾着笑意的唇角却是一片的冰冷,更不用说此刻半点也不回避地注视着他的眼神。这眼神,是冷笑,是叩问。十一甲子前那一场y阳界战,中间到底发生了几多的危难,又见到人心有几多的变化,雪浪禅师都一清二楚。所以对此刻曲正风的眼神,他也一清二楚。一时,竟无言以对。人心底生长的,到底是邪魔,还是神明呢?雪浪禅师看了曲正风很久,才低低叹了一声,忽然道:“十一甲子前的仇怨,曲施主果真是从来未曾放下吧?早在得闻曲施主放下明日星海诸多事宜,主动要与见愁小友一道奇袭雪域,贫僧心底便有了怀疑,觉得曲施主此行的目的,并没有施主所言的那般单纯。不知今次事起,崖山是如何打算?”“与崖山有什么关系?”曲正风放旷地笑了一声,半点也不心虚地矢口否认,“我曲正风早已经叛出了崖山,便是今日与见愁道友一道来雪域,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崖山有什么打算,禅师有此疑问,何不自己去问问呢?”雪浪禅师终于说不出话来。话题突然转到了崖山,曲正风显然也没有再聊下去的想法了,便只站在这一片枯萎密林的边缘,远远将目光投向了那一座高高的圣山,似乎想要从中寻找出一点不易为人察觉的蛛丝马迹。夜里面,寒风吹拂。空气里漂浮着一阵虔诚的香火气与压抑的血腥气。巍峨的圣山,有如凭空从这宽广辽阔的雪域拔起,直直地刺向云端,仿佛与那y惨奇诡的暗红色圣祭阵法,连接在一起,融为了一体。空行母央金与小和尚了空,乃是从圣山的两侧分头进入,要设法摸到圣者殿上去。见愁的目标则要更难一些,是要去往圣殿后方的圣湖,所以并不与他们一道,而是选了圣殿左侧的僧舍,悄然向着位于北面的圣湖靠近。比起上次来的时候,僧舍中冷清了太多。圣山之上原本的法师,似乎都因为这一次圣祭的事情出动了,往山下坛城、圣山山腰等处防守,更有一大部分聚集在圣者殿周围。所以她此时竟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就纵穿这一片僧舍,经过原本空行母所居住的白幢,远远看见了那一片铺展在圣者殿正后方的圣湖。雪域的夜里,从没有鸟语虫声。衰草都被封入经年的冰面之下,在星月隐匿在那血红阵法遮挡之时,在地上留下一片影影绰绰的暗痕,像是地底藏着数不尽的妖魔,要打破这一层脆弱的冰面,爬出来,充斥满整片天地。可圣湖始终像是一面镜子。在从僧舍后的高墙上跃出,时隔二十年,又一次看见这传说中的“天空上的湖泊”时,见愁的心里,忽然充满了一种奇妙的体验,好像时光从未流淌,她从未离开过雪域,也不曾在这一片恢弘的圣殿上与人发生什么争斗。一切,都仿佛静止在那星月朦胧的一夜。夜风吹拂着平滑的湖面,掀起了微澜的浪涛,那细碎的声音混杂在回荡于天地间的吟诵声中,汇集入她耳中,竟不觉得像是浪涛之声,反而像是幽咽的低语。是妖?还是神明?天地间,真的有神明存在吗?见愁远远地望着那一片静默在天与地之间的湖泊,看见了湖泊里血红的阵法的倒影,终于还是将脑海中这个念头压了下去。是妖是神,又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能拯救此刻的危局,只要能阻止密宗的y谋,让十九洲在这一战之中占据主动,别说是良善的妖邪,便是至邪的大妖,她也敢唤出!手中一束蓝翠雀,上面还覆着晚间的霜雾。蓝紫色鲜活的花瓣上,像是撒了一层细白的月光,在见愁白皙的手指间、在风里轻轻地震颤。然后,被她轻轻一弯腰,放在了湖畔。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与先前那一次一般隐匿入黑暗之中,而是退后了三步,站在湖畔等待。天地间一片喧嚣,她心里却静默极了。静默地等待着传说中的圣迹,传说中的神明,又或者,仅仅是等待着一个会来赴约的人。高高的圣者殿便在她的身后,那浓重的y影垂落在地面上,一股又一股恐怖的力量已然在头顶的阵法中蕴蓄,一道金黄的光柱,犹如穹顶上流泻而下的瀑布一般,朝着圣者殿的中心灌入!庞大的圣祭阵法,已然启动!磅礴而y暗的力量,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不为十九洲所知的空间,在天地间、在人心底,嘶吼咆哮!见愁月白的衣袍,在这刹那间被剧烈的疾风掀起,面前那广阔而微澜的湖水,也跟着掀起了浪涛。这一瞬间,便是低低的一声叹。像是来自这天地的夹缝处,像是来自这湖泊的幽暗处,又仿佛近在她的耳边,颤颤然从她心底起!那是何等一种沧桑而亘古的气息?一刹那席卷了整个天地,也席卷了既见愁整个人,将她彻彻底底地包裹在其中,一动不能动!饶是她当年便藏身于圣殿后方,亲眼目睹过了那奇异而幻美的一幕,可如今就在这湖畔,近在咫尺,所受到的震撼,又岂能以道理来计?就连她的视线,都陷在这一片荡漾的水波中。原本明净而澄蓝的湖泊,就像是镶嵌在这雪域冰原上的一块宝石,可在此刻苍穹那一座运转着的血红圣祭阵法的映衬下,竟染成了一片妖异的艳紫。那叹息声,则来自湖底最深暗处。于是见愁抬起目光便看见了,那一双涤荡在湖水中、清澈而妖异的眼眸……湖水的波纹,凝聚成她深蓝的长发,丝丝缕缕,如同艳丽的丝绦,铺满了整座巨大的湖泊。澄蓝的瞳孔里,倒映着苍穹上的阵法。分明没有任何形体,却仿佛这天地最完美的造物!一时竟分不清,是她躺在这湖底,还是这一片圣湖本就是她的化身。一个在湖底,一个在湖畔,隔着波涛微澜的湖面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