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缘浅
作者:漫漫不慢      更新:2022-05-06 09:46      字数:1755
  洞外雨霖铃,雨幕断成掉线的珠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往下落。‘哔啵’一声,洞内篝火作响,把她从回忆总拉回现实。

  沈玉茗拿起手中的短剑,指尖触及镂刻的花瓣,冷意流遍全身,心中忍不住微微一颤。她拔出短剑,寒光逼人,锋刃发出低低的尖啸声。

  在她知道李文诺叛变的起初那些日子,她曾无数次拿起这把剑,想象着如何一剑刺入对方胸膛。那种被人背叛的锥心之痛甚于长剑扎心之痛。她想让他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当真相呈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曾仓皇而逃,远离这片土地,强迫自己不再去回忆有关他的一切,让往事被封印在这片土地上。

  然而当她从新踏上南诏的土地,那些人和事就会更加深刻地呈现,她明白有些事既然已经发生,只有去面对,他就在那里,而她终究绕不过去。

  天气反复无常,大雨又再次倾盆而下,暴雨咆哮而来。往事汹涌,点点滴滴皆化作万刃穿心,。令她在回忆往昔中,痛到销魂蚀骨,神魂俱裂。

  她要回去,不仅仅是为了救蒙氏王族,还有她心中的那份执念,想要他的一个答案,这都是为何?

  一场雨后,周遭温度骤降,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南诏的夏日一贯如此,前一刻阳光普照酷热难耐,一场雨过后就浇灭了天地间的所有热情,转换入另一个季节。

  站在不远处的屠灭问到:“主人,廊下湿气重,请注意保重身体,添件衣裳吧。”

  屠灭跟了他许多年还是习惯叫他主人,如今他成了摄政郡王,那些宫人、大臣还有他以前的几个属下都纷纷改口叫他郡王,唯有屠灭还是称他为“主人”。

  屠灭手臂上挂着一件斗篷。见他没有回答,屠灭仍上前给他披了上。

  面对屠灭的自作主张,他并没有生气。只因屠灭是唯一和他一起逃出来的族人,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两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亲人更胜似亲人,有旁人没有的默契。

  南诏王宫坐落在苍山半山上,依山势而建,圣灵殿位于地势较高处。施仁诺站在圣灵殿前西南角丹墀下,这里刚好可以从殿宇楼阁的缝隙间一窥山下之景。

  越过参差不齐的檐角,高低起伏的屋顶就是山下屋舍连绵起伏的太和城,再不远处可以看到泛着涟漪的洱海。因为刚下过雨,四处雾气蒸腾,太和城如云中仙境。这一缕小小的缝隙就是整个太和城天地间的缩影,而今都在他的脚下。

  许多年前他四处流浪时,曾经非常想知道站在苍山上最高的地方,到底是何种感受,到底是什么样的欲望和癫狂会毁了他的亲人和家乡。

  他也曾发誓,今生无论如何也要夺走属于“那个人”的一切,就像当年他被夺走了一切一样。如今他成功了,却找不到任何喜悦和快感,只有一丝淡淡的空虚,以及无人能懂的痛楚。

  “你想家吗?”

  屠灭就站在施仁诺身后,明白他说的“想家”是什么意思。“属下离家时还很年幼,对本身的家并没太深的印象。不过属下自小跟着主人,在这世上主人就是属下的亲人,主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属下的家。但是属下恨,恨他们太狠太残忍。”

  屠灭小他五岁,小伙子刚到他身边时还是个小豆丁,那时他还不叫屠灭。因自小跟随他,屠灭反而与父母接触的时间反而不多。

  那一年他们逃出来时,小豆丁又黑又瘦,顶着颗硕大的脑袋,眼睛又大又亮。寨子里火光冲天,杀声、哭声和惨叫声沸反盈天,面对这一切他并未害怕也未哭泣。只是紧咬牙关,涨红了脸,眼中喷出喷出熊熊怒火,却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竟可以死死地拖住十岁的他,不让他冲向火场。

  他在暗处歇斯底里地怒吼,声泪俱下,而屠灭只是默默地流下两行眼泪。那天以后,他消沉了很久,情绪起伏很大,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时而心灰意冷。屠灭也变得少言寡语,只是无论他怎样,他都默默地陪伴着他。他明白,最初的日子若无屠灭的照顾和陪伴,他难以走到今天。

  十岁以后,他曾以为他的天地里,今生今世中只剩下了仇恨和悲哀,他再也不会知道欢喜是什么滋味。直到她的出现,她像春日里的一丝暖阳突破了他内心的坚壁,照亮了坚壁内的黑暗,温暖了长久不见天日的阴冷。

  只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两条永不相交的车辙,是两个永不能触碰的正反面,是那每日相互追逐却永远不会相遇的太阳和月亮。

  而这一切的命中注定早在他十岁那年,她的外公带领军队血洗了他的部落,南诏军队的铁蹄踏平了他的村寨,母亲抱着父亲的尸首葬身火海的那一刻写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