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新仇旧恨(一)
作者:漫漫不慢      更新:2022-05-06 09:47      字数:2886
  “且慢!”一个空灵浑厚的声音由远而近,在谷中响起。仿佛天外来音,如潮水翻涌,绵密厚重,来回碾过人的身体,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师尊!”沈玉茗看着对岸峭壁上风姿绰约的白衣人,惊喜地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对岸。

  对岸高山上,山石密林间水墨绿意深浅交错,线条游走时而嶙峋崎岖,时而柔和婉转,大自然鬼斧神工雕琢好一副山水丹青。若不是此刻剑拔弩张,正是绝佳的如画风景。

  而画中翩翩走来一白衣谪仙。他束一顶白玉冠,色泽莹润。一袭雪白锦衣,广袖流仙。衣服上绣着银色暗纹,举手投足间月华闪现。腰间玉带玲珑雅致,玉扣上兽纹隐显。只见他面如冠玉,绝世而独立,眼若星辰,藏浩瀚天地。他手中端着一柄玉笏板,身姿傲然散发着超然物外的气质。清风穿谷而过,衣带微微飞扬,翩翩仙人轻袍缓带屹立断崖之上,好似随时可羽化乘风而去。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识。远远一观,让人屏息,不敢长久凝视。

  这一声“且慢”虽然不急不怒,施仁诺瞬间感到头晕耳鸣,胸口仿佛被人重重一击。四顾自己的玄衣卫,皆面露痛苦,有的玄衣卫内力稍浅,五脏受损口中喷出鲜血。

  唯有下方的沈玉茗几人安然无恙若无其事。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传说已久的逍遥王一出现,就用密音传力向他们出招,不禁感叹一声,好厉害的内功,果然名不虚传。

  白衣仙人凌空腾起,飞了过来,轻轻降落在沈玉茗身旁,“茗儿,师尊闭关这段时日让你受苦了。”

  沈玉茗从小与逍遥王相依为命,在他的庇佑下生活从未经历过任何大风大浪。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在没有逍遥王的保护下独自闯过危险。在历经一番艰险磨难后见到亦父亦师的逍遥王,她委屈得张不开口,眼圈一红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逍遥王伸出手轻抚她的肩,“好啦好啦,别哭了,师尊知道你不容易。但看到茗儿可以独自克服困难,师尊感到很欣慰。茗儿已经长大了,没有师尊的保护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这会儿怎么又跟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沈玉茗抬起头抹了好一会儿眼泪才说道,“师尊,你不是至少还要闭关一个月才出关的吗,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逍遥王神色未动,“师尊觉得闭关时候到了就出来了,比之前预想的快了一月余。”

  “师尊来了就好了。”沈玉茗扑进他的怀里,撒娇地说道。扬起头甜甜一笑,脸上还挂着泪珠。

  逍遥王看了不禁莞尔,想起了她很的小时候也是这样。在外面受了委屈也爱哭哭啼啼地跑来找他告状,见着她的可怜样,他就忍不住又抱又哄。那时的她特别好哄,给她一块糕点,就会破涕为笑,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在甜甜地笑。她现在长大了,长得和她的母亲一模一样。每当看到这样一张脸,他的心都忍不住隐隐作痛,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他拍拍她的背,说道,“别怕,有师尊在。”

  这一声‘别怕’,安抚了沈玉茗以及跟着她的所有人紧张的心情。

  李泽渊和众人早已涌过来行礼。

  见众人行礼,他微微点头,“这是在外面,不必多礼。”

  接着,李泽沛转身对李泽渊说道,“做得很好。”用词简短,声调毫无起伏,听不出是在表扬。

  李泽渊一愣,他看着皇兄面上平静,但他知道这简单的四个字夸奖是何其难得。他心里格外高兴,脸微微泛红,难得一本正经地答道:“谢王兄夸奖!”

  逍遥王的出现,让沈玉茗一行人松了一口气,让施仁诺忧惧。这位旷世奇才曾经搅动天下风云举重若轻,有关于他的事迹如今只存在于传说中。他的真身降临,带来了强大的气场和力量,笼罩在沈玉茗的周围。施仁诺这下想要拦下沈玉茗只怕会如逾天堑鸿沟。

  逍遥王转身看着坐在马上的施仁诺,他开口道,“你就是施琅部落的世子,施仁诺。”声音威严平淡,仿佛不是在问,只是在陈述已知事实。

  “施琅部落已不在,本郡王现在是南诏摄政郡王施仁诺。”

  逍遥王冷冷开口道,“三十多年前,大周南境以南,群蛮割据,时常扰我大周边境。邛关以南,黔部以西之地,连年用兵征战。然而城池易得,民心难求,洱海诸部或降或叛反复无常,就算用武力征服他们也难以经营,让夷民归心。”

  这段历史,在场的人恐怕都已知晓。

  “当时本王还是太子,遂向先皇进谏,不如以夷制夷。若能得一位效忠大周又才能卓著的首领一统南境,既能保南境太平,又能使夷民悦服,让大周江山永固。这其中,蒙舍诏的首领蒙洱苍,此前已多次主动向大周示好,期望能得到周天子的支持。蒙洱苍为表忠心,曾亲自带着王后前往长安觐见大周皇帝,进贡南诏奇珍异宝无数。是他选择了大周,也是大周选择了他。蒙洱苍果然雄才伟略,励精图治,苦心经营,在周朝的支持下,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终于一统洱海六诏。”

  原来沈玉茗的外公统一南诏背后,竟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而逍遥王更是促使南诏统一的幕后推手。

  “然而澜沧江地区仍有许多小部落独立为政。这里面要属你父亲最不识时务,曾妄想联合周边小村落抗衡蒙洱苍的军队,让本欲归降的其他小族群持观望态度。蒙洱苍和剑南节度使都曾派使者前去劝降。若能和顺归降,本是造福百姓,让族人免受涂炭的好事。而你的父亲执迷不悟,以秉持大义之名谋一己之私,不肯归降。”

  施仁诺坐在马上,一向深藏情绪的他,眼中波澜起伏,声音有些不稳地说道,“你这是污蔑!我父亲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族人!”

  “在多次劝说无果后,是我写信给蒙洱苍。信中提到,这些散落在南诏周边的小部若不及时收服,将来势必更难根除。擒贼擒王,先将最顽固的施琅族一举拿下,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则其他小部落自会不战而降。为此我还建议先皇派剑南威震南境的许矛将军前去协助蒙洱苍。许矛将军杀伐之气极重,所到之处皆片甲不留,令敌人闻风丧胆,是大周平息南境之乱的一把利剑。本王至今还记得写给蒙洱苍信中的话。”

  逍遥王看向施仁诺,缓缓道来,声音中透着属于尊者的威严,让人无法反抗,“若不抽薪止沸,剪草除根,他日必养痈成患。”

  当施仁诺听到“抽薪止沸,剪草除根”八个字时,眼中霎时间射出一道寒光,杀气从他的身上喷薄而出。他坐下的马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躁动和不安,仰头打了个响鼻,跃跃欲试地用前蹄击打着地面。站在不远处的屠灭周身锋芒盈满,仿佛一只亟待离弦的箭。

  李泽沛看着马上的年轻人,清瘦冷峻,透着不与年龄相称的老成。被仇恨炼化过的心,被风霜磨砺过的性情,沉淀在他的气质里,却也造就了他内心深处的极度脆弱和敏感。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许矛将军的这场杀戮是他后来屡次被弹劾的把柄,曾有文官在弹劾他的奏章中这样写道。虎狼之师屠戮生灵,血洗村落,惨无人道。上至年迈老人,下至襁褓幼儿,数百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村民皆死于刀下,未留任何活口。致使施琅部落流血漂杵,浮尸遍地。大开杀戒后,又以火毁尸灭迹,将村庄烧至灰烬令施琅族人尸骨无存。种种行为,真是令人发指,骇人听闻,惨绝人寰。其手段之残忍,悖逆人伦。视人命如草芥,有伤天理。所行种种,罪孽深重,罄竹难书。”

  “住口!”施仁诺从马上一跃而起,拔剑刺向逍遥王,身影如一把利剑直指逍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