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夜盗钥匙
作者:漫漫不慢      更新:2022-05-06 09:48      字数:5644
  薛般不愧在铸造手工方面天分极佳。话虽不多,不过是拿着沈玉茗画的外形图纸,听她描述了一番。便打磨出三支足以以假乱真的簪子,两支白玉祥云簪,还有一支米学督头上的银簪。

  钥匙的问题解决了,沈玉茗听了李泽渊的嘱咐。既然下定决心要入石楼,就要做足了准备。虽说有九成九的可能性被逮住,那就不能白冒这趟风险,自少要在被逮住前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石楼机关重重,唯有强者方能战胜困难逃出生天。

  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沈玉茗倒反而静下心来专注练功。终日朝乾夕惕,不敢有丝毫松懈。希望自己能在进入石楼前,更上一层楼。

  她每日照常去春晖居请教梦姑,只是比先前更加真诚些。梦姑见她如此奋发用心,也愿意多开口指点她两句。

  此外,她还时不时地去找米老头儿切磋,俩人都正愁找不到对手。

  一个新近创的“顾左右而言他”,需要和人对招来修正招式的细节;另一个又恰恰需要找高手过招以提升自己的实力。这俩人各怀心思,正好一拍即合。

  和高手过招,着实过瘾。

  这位鹤发童颜的老头儿总是嘻嘻哈哈一副乐天派的样子,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形迹,实则在这样的无所谓下暗藏锋芒和凌厉。

  用武分院东方院正的话说,岂是她这等乳臭未干的小女娃能随便招架得住的。

  而米老头儿的武功流派又与师尊、梦姑的不一样。

  他们这一脉,内功修的是静水流深。师尊的腾云流仙,梦姑的拈花飞叶,林玉的流萤,她的星霜,都是凭借天地之力而化形招式,与天地万物相生相息,有规律可循。

  而太师叔走得是机灵古怪虚实不尽变化无常的路数,打起来的时候变化多端令人眼花缭乱,毫无规律可循。

  明明看他实实在在的一剑刺来,沈玉茗挥剑迎上,那剑却骤然柔软地滑向了另一个方向,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朝着自己而来。

  明明看他嗖嗖地挽起华而不实的剑花,以为就是个虚招,没想到剑锋带着一股罡风挥扫而来,差点打掉她手中的剑。

  上一瞬如雾里看花,下一瞬立马又变得凌厉刚猛。上一瞬剑锋劈山分海而来,下一瞬又如镜中花水中月,让人一剑扑了个空。

  剑招时而柔和缠绵,时而霸道外放,是虚是实仿佛随心所欲,让人捉摸不透,接不住招。

  以前梦姑都是直接拿着她摔摔打打,这会儿在米老头儿这里,是不知何时会被打。

  沈玉茗在被惨淡地收拾了几天后,浑身是伤,叫苦不迭。

  李泽渊见沈玉茗近段时间常忍不住揉揉自己的腰,捏捏自己的胳膊。

  他提点道,“这天底下,其实并无无迹可寻的功夫,只要是有一招一式的功夫,就是遵循着某个特定的法则而成型的。既是‘顾左右而言他’,那便是为了故意避开主题,不让人牵着鼻子走。其目的都是为了避开对手的锋芒,掌握主动权,不受制于对方。”

  此话令沈玉茗醍醐灌顶,方觉自己是当局者迷。

  回忆起这几天米老头儿的‘顾左右而言他’那一大把花里胡哨的招数,虚虚实实的变化。不外乎就是为了迷惑对手,分散对手的注意力么。

  唯有直奔主题,不受他的迷惑,强行将他拉入自己的节奏中,方能破解!

  米老头儿每次和她比武时,都会用气息封住自己的部分内力,未尽全力,算是对沈玉茗的一种照顾。但出手依然老道,丝毫不手软,也是对她的一种磨练。

  沈玉茗深知自己的斤两。正因为米老头儿未使足内力,沈玉茗才敢三番五次地前去挑战。也知道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不比内力,才有几分胜算能可单凭剑招破了老头儿的‘顾左右而言他’。

  沈玉茗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这一日又带着木剑跑到米老头儿的茅草屋前候着。

  米老头儿一出来就看见她抱着剑,一脸严肃地站着那儿出神,忍不住打趣。

  “啊哈!小姑娘今天很有气势,是已经找到破解我的招式的方法了吗?”

  沈玉茗提剑,一脸严肃道,“太师叔武艺高强,小辈只能望其项背,以晚辈这点能耐哪能谈得上‘破解’二字。倒是多谢太师叔连日来的指点,令小辈又有了些领悟罢了。”

  沈玉茗知道老头儿爱被人夸,特意说了他爱听的话哄他开心。

  米老头儿听了果然乐呵呵地就要开打。两人随即摆开阵势。这一次沈玉茗率先出剑,星霜起,直奔对方要害,迫使老头儿接招。

  可米老头儿是习武过百年的人,哪那么容易就直接回应她这一剑。顾左右而言他地一虚一实两下,就把沈玉茗绕出去了。

  沈玉茗今天心里是打定主意不受他的迷惑和带节奏。一见自己被绕进去。立即趁对方虚实变幻的间隙抽剑回身,重新一招星霜剑相迎。只是没两下,又被老头儿带乱了。

  就这样,沈玉茗反反复复地想要施展自己的星霜剑,又顷刻间被对方瓦解。一直在出招和被迫接招间疲于应付。只是这疲于应付比前两天稍微好些,至少到现在还没被剑打中。

  米老头儿与沈玉茗斗了两个回合便看出小姑娘的心思,心下大喜,这姑娘总算是开窍了,他总算有点找到对手的感觉了。

  沈玉茗眼看着自己左支右绌,已渐渐呈招架不住之势,用不了几下又要挨打。背上不禁冷汗直流。

  情急之中,她的脑子里纷纷乱乱地极快地闪过二人对决的一招一式。

  她出招,老头儿却可以不应,直接将她绕开,而她却不得不陪着对方周旋,被绕开后无法使出星霜剑。

  这老家伙次次出手老辣,招招都占得先机,只因为他的剑意每每都在自己出招之先。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她急中生智,骤然发现问题在哪儿。

  沈玉茗的长剑蓄满劲力,抽剑出剑,不停地快速地翻飞,完全不顾对方的‘顾左右而言他’。内力在经脉间涌动游走,如巨石碾过精髓,让血脉喷张,全力以赴地催动出剑的速度。

  星霜亮起一道道耀眼的弧度,如翻飞的冷箭,一点一点地将‘顾左右而言他’划出道道裂痕。

  ‘顾左右而言他’就和此招的名字一样,宜守不宜攻,是以守代攻的招数。

  当沈玉茗已极快的速度将这些花招四分五裂时,对方除了以更多的花招绕开她,似乎不能很好的出击。

  米老头儿手上的剑也越来越快,试图更快地绕开她。沈玉茗知道在出剑的老练上,她是断然比过这个道行过百年的老头的。她唯有尽早地抓住机会,方能逃出生天。

  当对方的剑又一次试图绕开她,沈玉茗手腕用力,迸发内劲,以攻为挡,在被绕开的同时不惜以生硬的角度硬掰回来斩出一式星霜剑。

  星辉无匹,穿过花招,终于使得其分崩离析,迫使对方不得不放弃顾左右而言他应下她这一剑。

  破了!

  两人一回身,都双双停手。

  米老头儿见那星霜干净利落,带着几分果敢与逼人的气魄,忍不住拍手叫好,“好!”

  沈玉茗双脚并拢站正,以拳抵掌,“太师叔,承让!”

  这一次连米老头儿都忍不住大为赞赏,“小姑娘有前途!”

  沈玉茗本练得是童子功,虽幼时不甚用心,但天资不差,加之又是李泽沛亲自传授,练武的底子和基本功扎实。

  所以她到了鬼谷书院后,常常稍加勤奋和磨练,再辅以高手的指点,便能得到竿头日上的效果。

  堪堪在米老头儿处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梦姑考察沈玉茗时,沈玉茗已能游刃有余地和她对上百余招,而非如先前一般处于应接不暇的状态。

  这让梦姑也心中惊异,心道这姑娘现已非吴下阿蒙。后生可畏,不可小觑啊!

  五月十五,照例是梦姑每月上石楼的日子。上午指点完弟子,她便从书房拿上要存放的文案上了后山。

  盛夏已至,暑气蒸人,这上山下山一来一回不免有些疲乏。午后,见烈日当空,梦姑便没有急着去师叔那里还石楼的钥匙,躺在书房的美人榻上小憩。

  待到午休醒来,花婆婆来报,艺分院的白院正、商分院徐院正并库房的卫管事造访。

  白长卿、徐裕和卫管事是早几日就和她约好,今天下午四人一起商议艺分院的弟子们要新更换一批乐器的事。

  这批乐器都是商分院的师长带着大弟子们下山采办上好的木材,再请有名的乐器师父打造的,连同几大箱丝弦等其他配件一起刚运回山里。

  四人对照着库房的账薄,一一核对账目和新旧乐器替换、回收明细,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核对完。

  核对完毕,卫管事有事先下了山。梦姑和白长卿、徐裕坐在一起顺便闲聊了两句。

  白长卿随口提到,自己手上这把新到的古琴乃是他已出山的师叔,当世的制琴大师亲手所制。是依照古书上对名琴‘绕梁’的描述精心制作。他师叔将这把新琴取名‘小绕梁’。

  哪知一旁的徐裕也是位曲艺发烧友,虽不善弹琴,却对琴曲品评有独到的见解。

  听到此处,忍不住说新琴最好是用名曲开弦,不知自己是否有这个耳福,在新琴开弦时听上一曲。

  白长卿没有拒绝。

  徐裕一时心痒,不禁说道,这‘绕梁’最适合春秋名曲《阳春白雪》。

  白长卿一听,当即哈哈大笑,说‘阳春白雪’没有,只有‘下里巴人’。自己向来不喜弹奏《阳春白雪》,没有琴谱。

  徐裕愤愤不平,说正是他不喜弹,连自己在书院也鲜有听人弹起过。

  白长卿当即告饶,说想来可能确是自己的原因。因自己不喜《阳春白雪》,所以并未整理誊抄这本琴谱,以至于自己的许多弟子也无从学习弹奏。

  徐裕心急,说道,石楼内有这本琴谱。今日正好十五,不知梦姑可否上楼取来。

  梦姑冷着脸说道上午已去过石楼,等下月吧。

  白长卿忍住偷笑,拽着心有不甘的徐裕赶紧闪人了。

  俩人前脚刚走,工分院的苗翠芬又匆匆来访春晖居。

  苗翠芬性情爽利,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地大着嗓子问梦姑,今天要上石楼,不知道她是否已经去过了。

  说自己刚才铸剑,一本手抄古本《吴越剑谱》搁在水池边,被一名弟子不慎一剑戳进了水里,捞起来的时候,大部分字已经晕染,无法看清了。

  而她的一把半成品剑正是练到至关重要的时候,没在这本《吴越剑谱》上考证清楚,自己后续不敢贸然下手。

  现如今书院里,除了她有这本《吴越剑谱》,就是石楼上还有一本了,不知梦姑可否帮她取来。

  梦姑想了想,答道,如果不急在这一会儿,可以明天去帮她取。她今天下午还有一些要事要处理,暂时抽不出空来。

  苗翠芬说,这剑丕正好要在水里退两天火,也不急这一两天。

  梦姑心下想道,正好苗翠芬要剑谱,徐裕想要琴谱,钥匙就先留一夜,待到明日上午取完这两本书后,再还回师叔那里吧。

  五月十五夜,凉夜如水,星河繁盛,皓月清亮。沈玉茗又再一次猫在了春晖居院外的树上。

  只见她宛如一只黑夜的猫头鹰,隐于层层密密的树叶之后,蹲在树上岿然不动。唯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在浓墨般的夜色中格外地清亮,紧紧地盯住书房的灯。

  只待时机一到,便纵身扑向猎物。

  此时距离戌时正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和上次相比,她依然微微有些紧张,然而内心深处却沉稳笃定许多。

  脑海里不断地演练着如何快速地开匣取簪,再将怀里的假簪放入妆匣。

  耳畔响起李泽渊的嘱咐,“若是打开妆奁,除非三支簪子都在,若发现两支玉簪和一支银簪中少了任何一支,需立即放弃回来,切不可再拿走。”

  她答应了李泽渊,今天若不能成功取得钥匙,那就好好练功,等争鸣大会结束后,下半年再想办法。

  沈玉茗既期待,又害怕。

  她期待梦姑会将玉簪和银簪都放入妆奁,她能悉数拿到。

  害怕若是真的都在,她偷走钥匙,打开石楼,而后被抓住,会不会就此触犯院规被赶出山门。

  也倒不是怕被赶出山门。天地之大,何处不可落脚。只是觉得这样一来,十分对不住师尊。对不住师尊的临终嘱托,也对不住这书院里每一位关心指点她的师长们。

  李泽渊一袭夜行劲装站在北山脚下等沈玉茗。沈玉茗今晚若是成功拿到钥匙,她会下山和他汇合,两人再从另外一条上山的路,避开书院各路高手绕上北山。

  他抬头看了看月色,已过了两人约定的时刻,沈玉茗却迟迟未现身。他的心里不免紧张起来,遂凝神留意四周的动静。一旦发现沈玉茗行迹败露,他便立即上山营救。

  月亮一点一点地上移,但每一瞬又似乎过得极慢。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仍不见山上有什么动静。李泽渊的手心渐渐渗出冷汗,他运功调息,努力使自己心绪平复。

  正想着若是再过一刻钟,这家伙还不下来,他就冲上山时,山上就悉悉索索地传来了动静。

  沈玉茗身如飞燕轻轻地落在了李泽渊面前。

  夜色晦暗,她的情绪似乎不高。

  李泽渊,“钥匙拿到了吗?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下来这么慢?”

  沈玉茗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李泽渊疑惑道,“没拿到?”

  沈玉茗摇了摇头,接着从怀里掏出三支簪子。

  李泽渊,“没拿到不要紧,还有机会的。”

  沈玉茗忍不住嗤嗤一笑,抬起头在黑夜里露出一排珠贝般的牙齿,“嘻嘻,这就是。”

  李泽渊:“……”

  “你个小骗子,怎么这么久才下来?”

  “故意吓唬你呀!谁叫你每次都让我去冒险。”

  李泽渊:“……”

  李泽渊忍住了想掐死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小东西。

  随后她说道,“我等到梦姑洗完澡回房后才走的。我想看看她会不会发现钥匙已经被掉包,若是被她发现了,我还是趁乱放回去吧。”

  “你害怕了?”

  “当然会害怕,而且一直有些怕。”

  “那你想好了,若是怕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今晚我能想办法放回去。”

  “可是我更想知道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去还是要去的。”

  “那好,去不去你说了算。不过切忌冒进,待会儿见机行事,听我的话,不可鲁莽行事。”

  “知道了,大妈!都嘱咐过好几遍了。”

  两人合计过,石楼内有机关不是问题。怕就怕一触发机关就会惊动山下,那先前的种种努力都付诸东流了,连档案的样子还没见着就被抓住,出师未捷身先死,太不划算了。

  所以,关于要怎么入石楼,沈玉茗十分乖觉,李泽渊让她怎么做,她就乖乖地照做,绝不擅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