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的线索
作者:漫漫不慢      更新:2022-05-06 09:48      字数:5223
  又破了!

  林玉、场外围观弟子连带着到场观战的谷主和一众师长无不惊异。沈玉茗去年冬破过林玉的流萤剑。林玉半年来一直苦练,突破了原来的境界,但沈玉茗又再度破了她的‘火舞流萤’。

  破了林玉流萤剑的沈玉茗并不觉得轻松,此时五脏脾肺早已翻腾如沸,口中涌起一股咸腥之味。她明白自己是强行激发内力使出了这一招“银龙翔天”,眼下已接近强弩之末,但她不能露出一丝一毫颓败之相。她再次强行催发内力,银龙一个伏身,从林玉腰间游过,叼起了一串红花。

  一剑挑下,剑尖稳稳传起了十五朵。林玉腰间依然别了一朵红花。那腰间的一点红与沈玉茗剑尖的一串红顿时形成鲜明的对比。

  整个鬼谷先是一些高高低低的惊讶之声,随后爆发了阵阵欢呼和掌声。倒不是他们对师姐的‘火舞流萤’被破有多幸灾乐祸,而是他们被沈玉茗惊人的爆发力和不屈的意志折服。这里毕竟是书院,同窗之间更多的是互相切磋和学习,对于强者大家多是称赞和佩服。

  林玉一脸迷迷蒙蒙地站在演武场上。红花被摘好似毫无知觉一般。她心中反反复复地闪现着一件事,她的萤火赤凤,被沈玉茗一剑斩下。

  这是她引以为傲的流萤剑,在遇见沈玉茗前所向披靡,别说是书院弟子,连书院好几位师长也不一定能一举赢了她。未曾离开书院,在外也早已名声大震。如今谷主说她已学成,可以下山了,却在下山前夕流萤剑被破,她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林玉失魂落魄地走出演武场,身上还系着那仅有的一朵红花。沈玉茗并未去追。围观的众人立即知觉地分开为林玉让出一条路,无声地送她离开。

  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人胜旧人的例子,每一代都在上演。既是比武便有胜负,若是被一场比武就打击到,那未免心智不够坚定。该需要想通的,还是要她自己想通。

  弟子们也不会因一场魁首之争而否决了失败者的能力,毕竟鬼谷书院乃天下第一书院。凡书院出去的弟子,即便在争鸣大会中属于末流,自身的本领也够在外立足了,何况还是书院第二。

  待到林玉走出演武场,沈玉茗才终于不再勉强支撑,一个不稳,一剑杵在地上,单膝跪地。同时,嘴角流下一条细长的血线。

  武分院的魁首,沈玉茗!沸腾的欢呼声再次响彻山谷。

  一年一度的魁首之争终于落幕。文分院的魁首方宗仁,商分院魁首姜晨心都是去年便夺过魁首的。武分院的沈玉茗,工分院和艺分院两位魁首,今年都是新秀。后两位是沈玉茗不太熟的往年入学的师兄师姐。

  魁首之争到底是几人欢喜几人忧,平时同窗之间,服不服气都在这一年一度的切磋中决出高下。这也是书院的一片苦心。争鸣大会一在检验弟子们一年以来的学业,二在鼓励弟子们互相切磋学习,三在勉励警醒弟子们强中自有强中手,马不扬鞭自奋蹄。

  本该欢喜的沈玉茗一时之间却欢喜不起来。她本次虽然争下魁首,却是一点也不轻松。

  即使比武的众弟子的兵器大多进行了处理,不能直接伤人,但是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尤其是周师兄那一柄偃月大刀打在肩膀上,大夫说肩膀内里应该骨裂了。

  还有与林玉师姐对阵时,强行催动‘九天银河’,致使元气大伤。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快半个月才将养得差不多了。

  沈玉茗养伤期间,米学督前来探望她好几次,每回不免嘟嘟囔囔提一提,他这个陪练居功至伟,有好酒不要忘了他。

  文武分院相熟的几个师长也过来探望她,顺便给她带来了书院近期的八卦。一向冷若冰霜的谷主,近期破天荒地开始关心起自己的徒儿来了。坐下几位弟子,每天挨个单独向她汇报包括但不限于学业和修习情况等在书院的情况。

  令沈玉茗意外的是,两位东方院正也来了。文武分院的两位东方院正是对双胞胎兄弟,俩人待在书院的时日长过谷主南宫梦蝶,具是德高望重之人。俩人亲自前来探望沈玉茗,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两位院正过来却是来劝沈玉茗不要嫉恨谷主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言,大意是谷主也是个死心眼的人,刀子嘴豆腐心,若非爱之深,责之切,怎会一再想方设法逼迫你努力练功云云。

  这一点沈玉茗早已想明白。谷主虽然一天到晚冷言冷语,仿佛欠了她的钱似的。若非这一年的鞭策,她可能进步没那么快。当下表示,自己从未将过往的种种放在心上,南宫谷主一直都是她尊敬的师长。

  随后,沈玉茗就接到谷主的传话,让她伤养好后去一趟春晖居。

  自打上次私闯石楼,被罚在春晖居前院跪了一天一夜后,谷主当面说了狠话与沈玉茗决裂,便再没主动召见过沈玉茗。沈玉茗知道,若无重大事情,谷主是不会找她上去叙旧的。不过见她的地方不是设在议事厅,看起来又不是有关书院和学业的公事。

  进得春晖居,庭院墙脚的绿植碧玉娟秀,参天巨木郁郁葱葱,屋内的布置高雅清丽,这里一如往昔干净、整洁。南宫梦蝶端坐于前厅上首,她看起来依旧如冰清玉洁的仙子,岁月只沉淀给她如兰似桂的气质。

  以往都是她先到,等谷主出来见她。今天南宫梦蝶竟然早已在厅中等她。

  “拜见谷主。”沈玉茗规规矩矩地行礼。

  谷主:“来了。伤养好了?”

  对于冰霜美人突然的关怀,沈玉茗有些不适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脱口而出两个字:“还行。”

  气氛有些尴尬,至于怎么个‘还行’,南宫梦蝶倒没继续追问。

  “争鸣大会之后,各书院都会停学,本座这里也没什么事。你若是想下山,可以自行安排。八月十五之前回到谷中即可。”

  “谢谷主!弟子此趟来本也是想向谷主辞行。八月十五之前,弟子定会回谷。”

  谷主:“我知你上石楼是找什么东西,也知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你找的东西并没拿走。既然你已答应做风师叔的弟子,今后接替他守石楼。这份文书你看过,就先借阅去吧。”

  沈玉茗当然知道这份‘文书’指得是什么,就是她一直想找的关于施仁诺的档案。“谢过谷主!”

  “石楼的规矩你是知道的,不可对外泄密。给你一天的时间,这文书的原稿,你明天还给我。”

  沈玉茗虽然乱闯石楼,但是有关石楼的一切秘密她皆守口如瓶。在南宫梦蝶心里,沈玉茗资质愚钝,功夫差点,但人品她是信得过,所以也就放心地将文书给了她。

  “我这里还有东西交给你。”

  沈玉茗这才注意到谷主身旁矮桌上的一个小木箱。

  接着说道,“鬼谷书院招收学生不问家世。李文诺当年进谷时,我们并不知其身份,只有一姓名。他在谷中待了五年,从第三年起,每年他争鸣大会结束,他都会和其他弟子一道出谷回家‘探亲’,直至中秋前才再次回谷。而且也和别的弟子一样,带些家乡‘特产’来谷中分给师长和同门,本座也收到过不少他的东西。每年都是些菌菇山珍、稀有药材还有南诏风物之类的。”

  随后,她看了看旁边矮桌上的一个木箱。

  “他下山也都是十年前的事了,这箱子里的东西是花婆婆搜罗出来的,他送过来最后留下来的,零零碎碎也不多,你拿去看有没有用吧。”

  施仁诺是谷主的得意弟子,她明白谷主的为难。而现在谷主竟然主动向沈玉茗提供有关施仁诺的线索,她心中万分感动。

  “谢谷主!”沈玉茗去桌上抱起小箱子。

  “还有一事。”

  冰霜美人今天少见的话多。沈玉茗见她似乎有难言之隐,心中有些好奇。

  “想必你也听说了,李文诺也是本座座下弟子。”

  言罢,南宫梦蝶轻轻一哂。“当年,我曾一度想留他做鬼谷书院谷主的继位之人。不仅是我,他在书院时,有好几位院正也私下暗示我,若遇见合适的人才,宜早些培养继位人。”

  南宫梦蝶见沈玉茗并未表露出不屑的神情,心中宽慰。

  “鬼谷书院并不缺天赋异禀,才能卓绝之人。但他不仅才能卓绝,而且尊敬师长,友爱同窗,人品端方,公正严明,乐于助人,最是能服众。”

  “他的室友家中拮据,母亲又病重。于是偷偷将书院发放的衣物、被褥和文房四宝攒下来,带到外边去当卖。书院有规定,这是不允许的。他察觉后,不动声色地将东西买回来。又拿出自己省下的银子给对方,让对方寄回家给母亲治病。”

  “书院执事上山采药,是他首先发现执事迟迟不归,并组织大家上山寻找。果然找到那名执事跌落在山崖下。”

  南宫梦蝶缓缓道,“他将身边每一个人记挂在心,无论身份高低贵贱。”

  “弟子们私下约战比试,都爱请他仲裁。只因他学识丰富,武艺高强,从不偏私。”

  “每每遇见恃强凌弱、以多欺少的事,别人避之唯恐不及,唯有他,若是路见不平,必出手相助。”

  南宫梦蝶微微叹息,“本座先前一直以为,这样生性豁达,善良正直之人,定是出生于富足安康之家。然而...没想到的是...他的命运...竟然...如此命运多舛。”

  说到此处,沈玉茗已大概明白南宫梦蝶想要说什么了。

  南宫梦蝶抬眼看她,“督促你学习武艺,是希望你能足够强大。人终究只有自己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才可以跨过人生的种种难关。让你跟着文分院的师长们读书,是希望你能明白做人的道理,成为强者最厉害之处不是能为所欲为。而是当你的强大凌驾于别人之上时,能有所为有所不为。”

  沈玉茗躬身行礼,“谨记谷主教诲!”

  初夏的风穿过庭院,被浓荫筛下,透着一阵清爽之意。南宫梦蝶望着着沈玉茗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

  花婆婆走近,“谷主,用晚膳吧。玉茗姑娘心地良善,她会处理好的。”

  半晌,南宫梦蝶微不可察地一叹。“就怕李文诺这孩子钻了牛角尖,走上一条不归路。”

  晚间,李泽渊过来。沈玉茗将谷主给她的两样东西拿了出来。两人反复翻阅文书和小木箱。简短的文书记录的不过是弟子在书院的学业情况、奖惩赏罚和出勤记录,可是看得沈玉茗连连心惊。

  李泽渊见沈玉茗面色凝重,问道,“是有什么发现吗?”

  沈玉茗紧抿嘴唇,摇了摇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李泽渊道,“施仁诺的村子当年惨遭屠戮,据说只有一个随从和他一起逃了出来。按理说也应该没什么‘亲’要探。可他不仅连着三年下山‘探亲’,而且还带回了南诏的特产。”

  “若是为了怀念家乡祭奠家人,没必要年年跑那么远,回到烧得面目全非的村庄去。”

  这一点沈玉茗也看出来了,她眼中风云翻涌,更多的是悲哀和愤怒。“他回南诏一定在筹谋着怎样复仇。所以施仁诺是十多年前都开始准备自己的复仇计划。而他能这么快夺权,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宫里的内应,朝中支持的大臣,他早已打点得妥妥当当。”

  沈玉茗讲到这里不寒而栗。一个人处心积虑,用十几年的时间在你的身边暗暗做手脚,无论是外婆还是舅舅,早已无知无觉地踏入他挖好的陷阱,如何能防?回想起她和施仁诺先前的种种,应是早已都在对方一步步的算计之中。

  李泽渊知道她心中所想,用手轻轻拦住她的臂膀,安抚道,“现在已有线索,我们总知道从哪里查起了。”

  沈玉茗点点头。

  李泽渊,“你还发现了别的?”

  沈玉茗,“你看这文书记载,李泽渊品学兼优,几乎没什么差错。但他也曾触犯过一次院规。”

  李泽渊:“他入学第二年的中秋集会,被学督在山上抓住,他未参加书院的中秋集会,却独自上了山。”

  沈玉茗:“自此以后,连着三年,他都以从外面回来,舟车劳顿,水土不服为由。在中秋集会这天卧病在床。”

  李泽渊:“他是故意避开中秋集会,他不想参加是因为触景伤情?”

  沈玉茗摇摇头,“他不参加书院的中秋集会,并不是因为他避讳这个节庆。可能恰恰相反,他极为重视中秋。”

  李泽渊,“?”

  沈玉茗没直接回答他,却从箱子里拿出两样东西。一枚精致的象牙雕,象牙雕不过巴掌大小,雕刻着孔子与其最得意的弟子颜回坐于松下对答,孔子眉眼含笑,颜路虚心受教,俩人脸庞不过手指大小却栩栩如生。

  另外一样是一柄华丽的孔雀翎羽扇,扇面的孔雀翎羽毛色鲜艳柔顺,扇子摇动间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李泽渊眉毛一掀:“这东西价值不菲,尤其是这象牙雕,应是南诏进贡中原的贡品。他哪儿来的钱?”

  沈玉茗,“施仁诺所在的施琅部落,在南诏东。而象牙雕和孔雀翎羽扇产自南诏西。大象和孔雀都有特定的生长地方,他们很少出现在南诏东。况且,这些东西想买,就算是南诏普通百姓也不是随便能买到的。”

  李泽渊顿时明白,“这两样东西,来路可能不是他老家。”

  沈玉茗接着道,“而有象牙和孔雀翎羽扇的地方,有一个部族,中秋是这个部族最重要最神圣的节庆。那里的族人信奉月神,中秋之夜会举行一年一度的拜月仪式。就好比中原人的除夕和春节,他们会用一年中最浓重的方式来过节。那里出生长大的人,自诩月神后人,即便离开了故土,他们的信仰也不会丢弃,每年中秋仍会进行拜月仪式。”

  李泽渊,“你参加过?”

  沈玉茗,“不,我见过!我见过一个远离自己的家乡来到南诏王宫,却每年坚持在中秋之夜搞拜月仪式的人。”

  李泽渊,“是谁?”

  沈玉茗,“王后,董凤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