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下钱就走了，楠楠自己捏着那卷钱，二十块五毛四, 宋清如身上所有的钱了, 她这人就是这样, 没遇上事的时候就知道吹牛逼, 看着很厉害, 遇上事情了，其实也是好心的不行。何寡妇这样的，但凡是大院儿里有人搭把手，楠楠不至于大晚上的逼成这个样子，也就是宋清如给钱了，二十块钱她一个月工资，捡回来一条人命，值了。宋为民去推自行车出来，得亏人家这边门卫好，二十四小时轮岗，不然每天这点儿多不好意思。“钱给楠楠了？”“给了，希望人好好的，不然楠楠多可怜。”宋为民点点头，很想回过头来看看那闺女，心里面不是不骄傲的，养了个好女儿，小小年纪，自己还没长大，就能替楠楠考虑了，能想到楠楠以后怎么办了。宋为民是吃了饺子走的，味道好吃，不然他就带着一点饼子走，早上干的是力气活，不吃东西不行的。宋清如死活不吃，“我不吃。食堂早上管饭呢，去那边什么都有，吃家里的干甚什么呢。”那老太让她尝尝，一口也不尝，“我不吃，你跟我婶子吃，多吃点。”早上那边其实吃的没啥，就是馒头咸菜，顶多是一个菜，喝点米粥就是了。这马上就是三月三了，大成在那里跟宋清如有侃大山，要揉馒头，宋清如那点力气大家一致看不上，就去拌咸菜了，都是黑疙瘩咸菜，部队里面自己腌的，整整一仓库啊。她捞出来一盆子，端着先去水龙头下面洗干净，大成又笑话她，“看看，咸菜还要洗的，都不咸了。”宋清如就笑笑，“哪里能不咸了，待会你尝尝我做的，保管好吃。”她一边擦一边寻思着，待会怎么拌咸菜，这有味道的小菜啊，都是下功夫的，很多大家都是没心思，吃个咸菜就是了，顶多是加油炒一抄吃，这既是很不错的了。擦完了那么大一盆子，她不敢去实验，看着大师傅倒进去酱油醋，这就是好了，然后宋清如来回的拌，最后一盘子一盘子给分到桌子上去。忍不住拿着一根尝了尝，真的是咸死了，本来就是咸的，还要加酱油。拿出一小碟子出来，她看着有辣椒，拿着辣椒磨成了粉，然后又看着有萝卜，萝卜不值钱啊，切进去，想着最好是拿热油过一遍花椒粉是最好的，但是不好单独开小灶，只这么一拌。大成先吃了一口，还真的不错呢，比了比大拇指。食堂菜就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菜谱一万年不变，光是土豆红烧肉，白菜炖粉条，从冬天的第一场雪开始，能一直吃到来年春天，每天都是这样的菜，没什么变化的。主要是没那个心思了，也不知道换菜谱之后做菜能不能赶得上时间，大家都是力求稳定的，吃的上饭就可以了，这要是误了点儿，那可是大问题了，那么多人等着饿肚子，不是小事情。等着收拾好了，大家才开始吃饭，这个点比战士吃饭要碗，宋清如早就跟大成吃了一个馒头了，里面夹着咸菜萝卜。大成那次把宋清如的话回去跟大家一说，炊事班的人就觉得这孩子不错，思想觉悟是真的高，一番话说的有水平，平时看着大成跟宋清如俩人跟好兄弟一样，也没人说什么。看着那盘子咸菜，大家一起吃着，大师傅也说好，“小宋啊，你这手艺不错啊，在家里是不是经常做饭啊。”宋清如吃着一口馒头，等着咽下去了，“是啊，经常做饭，这样是不是好吃一点啊。”大师傅也觉得好吃，等着第二天就想着这么做，不分力气的，就是咸菜萝卜丝儿而已。先给司务长吃，司务长吃着好吃，“这个好吃，吃点萝卜健康。”“是呢，昨天小宋做了一点吃着还行，今天就这么做了。”司务长不管下面的人，不会去越级的，只夸大师傅下面的人管理得好。下午的时候宋清如只能自己回去了，可以坐车回去，部队里面食堂要是有采购，她就跟着一起哦组，到时候回家走一段路程就好了。想着回家在去看看楠楠，不知道何寡妇人怎么样了，刚要走，大师傅喊住了，“大成，中午剩下的菜拿出来跟小宋带着，不吃晚上都喂猪了。”大成麻溜的就去了，宋清如心想家里往返都有了，剩菜都在盆子里，就等着晚上喂猪了。似乎食堂都是这样的，无论做多做少，总是有剩下来的，也不能吃剩菜吧。大成给挑好的，知道宋清如家里条件不好，给盛了满满的一饭盒，都是掺和到一起去了，然后拿了一个布包，直接就放在里面，还放进去三个大馒头。“没事，你拿去吃，尽管放心就好了，大师傅都说话了的。”“明天你记得拿着个大饭盒来，每天都剩下的，你记得放包里，别给人家说，知道了不好。”宋清如一个劲的答应着，说实话，她也不喜欢占人家便宜，这会儿已经想着怎么报答大家了，“大成哥，谢谢你们，不对养着我呢，我一定要好好做贡献。”她别的没有，但是洗菜顺菜比人家仔细干净，还不能掌勺，但是大师傅人好，看着你做菜好吃，就问你怎么做的，之后学着给战士吃。今下午下班了，还要去做个蛋糕呢，她下午少睡一会儿没事，去西餐厅那里，不知道哪里来的冤大头，提前一个星期就说来订蛋糕了，晚上要吃，宋清如这会儿时间紧张。去了就开始做，餐厅是做一次就给一次的钱，下脚料也都是宋清如的。她一边做一边想着，心想这一整个买不起，但是要是做好了，切开了卖，也应该有人买的。只是她没时间，蛋糕要早上做，晚上做好了，卖给谁啊？回家放下东西，夏冬梅看着那白馒头，“这是你们食堂里面做的啊？”“是啊，你尝尝好不好吃。今天给我的，吃不完带回来的菜，馒头是大成哥悄悄给我的。”“真好，人家做的这馒头，可劲到了。等着你爸发工资了，买点肉回来，我给你做酥肉，你带着给朋友一点，在拿去给食堂的人分着吃，人家对你都很照顾了。”“你这孩子运道好，遇上的都是好人。”宋清如自己洗洗脸，然后照着镜子，觉得自己好像长高了，以前照镜子的时候，应该看不到这个地方的。“婶子，楠楠怎么样了啊？”“楠楠天不亮就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一个板车，拉着她妈去医院了，这会儿没回来，大概是还在医院里。”“应该是没事了，不然这会儿早就拉回来了。”没事就好，宋清如要去找太红旗玩，“我不吃晚饭了，不要等我，我去找朋友玩。”“你等等，这个给人家带着去尝尝，我下午做的。”夏冬梅不管好坏，家里就这条件，一点心意而已，这是下午做的窝窝头，都是玉米粉加了一点面粉，想着就是做好了给太红旗家里的。人家条件好，什么也不缺，做的窝窝头一个个小小的，小山一样的形状，里面是中空的，很用心了。掀开锅子，一锅子都给了宋清如带着。太红旗这会儿刚回家，下午去游泳了，水这么冷也不怕，几个小伙子恨不得上天。“来了啊，我还想着晚上去找你呢，要去看电影，你去不去啊。”宋清如把手里的窝窝头递给冬嫂，一边把包袱拿回来叠好，“什么电影啊？”太红旗顿了顿，鬼知道什么电影啊，就是听着晚上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太红旗不喜欢看这个，电视也不喜欢，这会儿看到宋清如，想着这土老帽大概没看过，这才说一句的。“记不清了，就说去不去吧。”宋清如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她也喜欢出去玩，看她这样子，就知道上辈子是个短命鬼，乐呵呵的就答应了。“好啊，我们去看电影啊，我请你吃瓜子，那边据说是很多卖小零嘴的，我请大家吃。”她身上还有钱，夏冬梅给的，知道她把钱都给了楠楠，想着孩子出门在外的工作，备不住就用钱了，给了两块钱装着。这出去工作了，夏冬梅是彻底把宋清如当成顶梁柱了，要出去干什么，要花钱什么的，一点儿也不多问，要干啥就敢啥，从来不说不行的。太红旗心想，那点儿钱，还买瓜子，一人分十个啊？揽着宋清如的脖子就往外走，“哥带你出去吃，不用你请客，你那点钱自己花吧。”那长胳膊直接圈着宋清如半个脖子了，太红旗比宋清如高一个头，死沉死沉的压在身上，有点窒息的感觉。宋清如时间长了，也没有什么烦心事，日子过得快活，也不记得自己是个妹子了，看太红旗跟看亲兄弟一样。直接伸手就去挠太红旗的痒痒，太红旗那腰啊，金贵的厉害，不能碰，一下子跳出去老远，自己好容易不笑了，刚想去闹腾宋清如。结果就看见她站在西府海棠的树底下，站在那里笑的花儿一样，弯弯的眼睛，即使是天色将暗，依然看得清楚那清秀的眉毛，慢慢的在眼睛上面，一笑起来像是会流淌的小河一般。气势汹汹就没下文了，漏气的车胎一样，只讷讷的看了一眼，“长的跟个娘们一样，以后没媳妇。”大步走在前面，骑着自行车就走了，后面带着宋清如，俩人在初春的晚风里，看了第一场电影。孙子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吃饱了饭就来找太红旗，看看到底去看不看电影，江长源在吃饭呢。忆苦思甜，吃着那窝窝头心里感情很深刻了，跟冬嫂说话，“你看小宋家里这手艺，一看家风就好，不然小宋那么有礼貌，光是这办饭的功夫就看出来了。”“老爷子，我哥呢？”“红旗啊，看电影去了，你咋不去啊？”江长源还纳闷呢，太红旗早就走了，怎么孙子就这么墨迹呢，去当贼了啊？平时最积极了，就怕没热闹，不然孙子第一个在前面。孙子就纳闷了，脑子还没转又过来，“不是啊，怎么没等我啊，说好的吃了晚饭去啊？”江长源明白了，这是自己孙子跟宋清如去了，孙子给拉下来了，自己忍不住呵呵笑，“还吃晚饭？人家出去吃的，就你在家里吃的啊？”孙子嗷的一声就出去了，一边走一边骂死太红旗了，竟然撇下他出去吃好吃的了，这就过分了，他游泳回来就说看电影，到时候一起去看，谁知道这王八蛋竟然撇下他来了。过分！太红旗也是找地方吃饭，坐下来了才想起来，孙子还没来呢。也没吱声，心想又不是不认识路，自己骑着车子来呗，一点负罪感都没有。可怜孙子还傻傻的在家里等着吃饭，真可怜。这看电影的人多，周边吃饭的人也多，都是年轻人，大概都是订婚的，等着下班了一起吃个饭看电影，都是别样的浪漫了。“吃啥啊？”“随便？”“到底吃啥，哥请你吃，别墨迹，娘们一样。”太红旗回了一句，真的跟个姑娘一样，这要是孙子在，早就嗷嗷的要吃这个，吃那个了。就这时候，才隐隐约约想起来忘记喊孙子了，正好眼前的是一家馄饨店，宋清如就指了指，“这家好不好吃啊，我看着人多，味道应该不错吧。”“小子好眼光，这家可是挺有名的，走进去吃。”吃馄饨，无论是什么馅儿的，玉米的还是三鲜儿的，宋清如只爱吃一个，猪肉大葱的，就是饺子，也喜欢吃猪肉白菜的，其余的就是个新鲜感。这馄饨店出名啊，都几代人了，早些年的时候，是挑着炉子当街卖，一头是炉子上面盛着汤，还有一头里面放着的是面粉之类的原料。当街吆喝的，人称馄饨张，这国人做饭的功夫啊，可真的是不得不服气，看着简单，里面学问大着呢，一样的工序，一样的材料，为什么人家就做的好吃呢？也是个谜团，后来馄饨张绝学教给别人了，味道一如既往的好，为国家服务了。馄饨张做的馄饨皮，里面加了鸡蛋了，这样的面劲道不说，而且煮出来之后，透明澄澈，能看到里面翠绿的葱叶跟深红色的肉。肉馅一定是手工制作的，买的什么肉先不说，只那一块肉经络骨头全部剔出来，一点儿也不留，吃起来爽口弹牙。骨汤不是奶白色，倒是浊色的，加上一把芫荽，提鲜便够了，再也不需要其余的紫菜虾皮鸡蛋皮了。要是到了仲春，等着那一小点的荠菜出来了，加上那么一点，是真的让北地里的人吃了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