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作者:素光同      更新:2023-07-14 20:00      字数:2834
  周茜萍可以容忍苏乔讽刺她, 但她受不了苏乔牵扯自己的父亲。她语气微酸:“没有我爸爸帮你们周旋,你们从哪儿找买家,天上可不会掉美元你凭什么说我画假画, 凭什么”原来周扬是联系买主的人,苏乔心想。她猜测周扬和苏家有交情, 但是交情不深。爷爷死后,他和陆沉都没有投靠苏展, 为什么呢苏乔的第一反应是, 他们想独吞这条走私链。苏乔含笑, 继续逗弄周茜萍:“昨天晚上,你亲口告诉我,那幅伽罗的婚礼, 是你做出的赝品。多少钱一幅呢我想买。”周茜萍撇了撇嘴,怒气未平:“那幅画不卖, 你出多少钱我都不卖。”她端着冰凉的牛奶, 郁郁寡欢, 觉得心口堵得难受。苏乔视而不见, 正准备套话, 陆明远的脚步声传进了餐厅。他穿着衬衫和长裤, 袖子卷到了肘部, 身姿颀长,线条英挺, 看得人怦然心动。陆明远没成年的时候, 就有一种特别的气质。那时, 他还没有自立门户,他被父亲寄养在乡下朋友家,邻居都是英格兰本地人。附近有一帮小孩,但不喜欢和他玩他跟别人也玩不到一起去。某一日,周茜萍的父亲带着女儿拜访朋友。那是周茜萍第一次见到陆明远。她十二岁,陆明远十六岁,他又高又帅,像哥哥一样陪了她好几天。在空旷的原野中,北风刮过,绿草如波。陆明远的身边有一匹马,通体漆黑,毛色锃亮,四个马蹄却是洁白如雪。周茜萍吵着闹着要骑马。她趁大人们不注意,顺着脚蹬,爬上了马背。因为觉得好玩,揪了一撮鬃毛。黑马乍然受惊,驮着她一路狂奔。她放声尖叫,吓得要死,冷风从喉咙灌进去,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想哭,哭不出来,脸皮滚烫,火烧火燎。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明远骑着另一匹马,从岔路处截停了黑马。他救了周茜萍,亲手将她扛下来,冷着一张脸,没和她说话。旁人可能会觉得,十二岁的女孩子,什么都不懂。其实不是,她已经能分辨出好坏。她始终记得碧波荡漾的草野中有人为了她跨马奔腾而来他如同拯救公主的王子,英俊潇洒,无惧无畏。当他向她伸手,她便没了后顾之忧。如今这个人,就在她的眼前。但他坐到了苏乔身边。“你起得好早啊,”苏乔轻声道,“心情不好吗”当着周茜萍的面,苏乔碰到了陆明远的右手。她像一只调皮的猫,挠了一下他的掌心。陆明远立刻握住苏乔的手,按在自己的腿上,道:“我想更改作息时间。每晚十一点睡觉,早晨七点起床,这样更健康。”苏乔略感诧异,笑道:“你怎么突然转了性”陆明远从容地反问:“你不是一直嫌我赖床么”“没有啊,”苏乔真心实意,顺道夸了他一句,“你的身材这么好,运动量也够了,吃不胖,睡不胖,我有什么好嫌弃的”语毕,她还在他的腿上摸了一把。陆明远联想到了昨天晚上。他把苏乔压在身下,亲吻她,抚摸她,将她禁锢得很紧。但他仍然觉得哪里不对,亟待抒发。于是他仿佛一名暴君,不容辩驳道:“反正以后都是一起睡,我会照顾你的习惯。你有什么意见,早点和我提。”哦,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苏乔一手托腮,轻飘飘道:“下一次呢,你向别人介绍我的时候,要给我加一个后缀”陆明远求教道:“什么”苏乔回答:“陆明远的女朋友啊。”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微微提高嗓音,强调道:“最好能让你的熟人都知道。”陆明远纹丝不动地静坐了一会儿,因为苏乔的话出乎他的意料。他还没有考虑到下一步。他攥着她的手,掌心温暖而炽热,但他的态度无关痛痒:“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认识的人不多。”从某种角度上看,他答应得极其爽快。苏乔一怔,莫名心热。这一顿早饭注定非比寻常,暗流汹涌。陆沉和周扬到了八点才出现。周扬今日约见了客户,临近餐厅还在打电话,他提防着苏乔,措辞模棱两可:“您要的货到了,今儿个就能送。您那儿方便吗”什么货,几点送,他都没说。苏乔依然充满兴致地旁听。她和陆明远坐在一块儿,对面是陆沉和周扬。周茜萍闷闷不乐,独自一人坐在拐角,叉子插入菠萝时,发出“砰咚”的撞击声。陆沉看在眼里,却没点破。饭后,他故意绕开苏乔,带着自己的儿子,去了密闭的书房。书房位于门廊的最远处。装修风格十分特殊,模仿了陆沉在国内的家。陆明远在那个家待到几岁,他记不清了。但是踏足书房之后,他仍有一种熟悉感,尤其当父亲推开一把藤椅,施施然落座,手指点在胡桃木的书桌上,无声地敲了两三下。墙上挂了一副字画,写的是“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陆沉很喜欢这句名言。明志、致远,这两个词,也是他给儿子取名的来源。他道:“明远,有些话,爸爸不得不摊开和你讲。”陆明远昨晚听了苏乔的坦白,今早又等来了父亲的剖析。他倒是平静,顺应道:“正巧,我也有一些话,准备摊开讲。您是父亲,您先开始。”他把先发制人的机会让给了陆沉。陆沉却笑道:“我这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孩子。一对父子谈话,不该像咱们这样客气生疏。”他穿着深灰色西装,坐在那把藤椅上,目不转睛,底气充足,宛如一位慈父。晨光穿透了彩绘窗户,分散成五样十色,陆明远站在一旁,刚好被勾勒出金边。陆沉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儿子,爸爸想告诉你,苏乔那个丫头,最多的就是心眼,”陆沉单刀直入,尽量随和道,“你别看她年纪小,她该会的都会了。”陆明远仔细掂量那一句“该会的都会了”的深意。他竟然问出一句:“这样不好么,你是不是在夸她”陆沉被噎了一下。他拐弯抹角告诫儿子:“你周叔叔的女儿周茜萍,她的心思和想法,就单纯多了。我希望你离开意大利以后,能回到英国,继续你从前的生活,苏家那一滩浑水,你一滴都不要沾。”陆沉终于讲到了重点:“我为什么非要出国不是因为国外好,是因为苏氏集团出了问题。明远,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这些话,我只会告诉你。”他左手扶着藤椅,语速不急不缓:“苏氏集团的董事长在今年一月车祸去世”陆明远插了一句:“我知道这件事。他是小乔的爷爷。”陆沉注意到,陆明远对苏乔的称呼,是习惯性的、充满亲昵意味的“小乔”。他颇为无奈地笑了。“那场车祸,不完全是意外,”陆沉站了起来,打开抽屉,拿出一只雪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我们用尽了手段,调查不出任何结果。”这个爆炸般的消息,可谓石破天惊。书房里没有火警装置。陆沉旁若无人,点燃了雪茄,笑道:“你猜我怀疑谁”烟雾如灰白色的圆圈,套住了金芒闪耀的晨光。陆明远后退一步,站得离窗户更近。半晌后,他才回答道:“你找不到证据,就怀疑小乔的父亲”雪茄的火星一明一灭,被按进了烟灰缸里。陆沉消去了烟瘾。他勾起唇角,开怀道:“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苏乔会跟你耍心机,她的父母更麻烦。她的父亲下手太狠,将来肯定要牵连她”“父债子还”陆明远打断道,“那我造的孽,不比她少。”这句话是把尖刀,短短一秒,戳进了陆沉的心窝子。陆明远平静如初,接着问道:“爸爸,你的手上有遗嘱么”这么多年了,陆明远开口叫他爸爸,为的竟然是苏景山的遗嘱。gd1806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