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作者:延琦      更新:2023-07-17 20:55      字数:3231
  拂清一怔,抬脸看着师父,眸中还凝满了泪花。却见师父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随后又道,“今日午后,可带他上山,但我只见他一面就好,绝不可逗留。”她立时应好,转而露出了笑意,又擦了擦泪,同师父道,“弟子这就去告诉他,请师父稍等。”语罢,便转身下了山。而望着山路上她渐渐离去的身影,无尘却不由得凝起了眉。——谁人能知,这个女孩,会不会面临与自己当初同样的命运?一时间,往事又浮上了心头。可她只是怔愣一会儿,待惊觉自己心间又起了杂念,她立刻起身回房,念起了经。往事不可留,很快,心间杂念皆被压下,尽数化作了天边云海中一片浮云。……不知过了多久,无尘又听见敲门声响起,拂清在外轻唤,“师父,人来了。”她微微一顿,睁开了眼。想了想,又拿出遮面的轻纱,蒙在了脸上,这才起身去开门。无论那人对拂清有多重要,都是皇室之人,她绝不会泄露自己半分。无尘踏出房门,只见拂清乖乖立在院中,见她出来,轻轻道了句,“他就在外面。”她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多言。拂清便去打开了院门,将人领了进来。抬眼望去,只见那青年身着竹青色的长袍,并未有多华贵,但身姿挺拔,只是抬步走路不说话,也能看出气质不同于常人。这般仪态,竟教她恍然之间,仿佛看见了当年的某人。她心间微微一顿,却不语,只看着那青年渐渐走近,而后立在她面前不远处,微微垂首,道,“晚辈萧钧,特来见过高人。”态度倒也称得上客气。无尘眸间没有波澜,只轻轻颔了颔首,道,“公子客气,老身不过天地间一凡夫俗子,岂敢自称高人?”萧钧则是微微一笑,道,“高人过谦了。您将拂清抚养成人,又传授她高深武功,此恩典不止与她,更是与我,您将她视若己出,这般心胸,该当世人钦佩。”语罢,便抬眼望了过来,目中十分真诚。此时不过未正,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他立在春日柔和的光量之中,一双眸子毫不遮掩的透出与旁人不同的殊色。他双瞳漆黑,周遭却渗出淡淡金色。看清这一切,无尘心间一顿,彻底愣住了。怎么会?这样的眼眸,分明是她们淮国王室金家所独有,怎么会出现在这个青年身上?……眼看萧钧话音落下后,师父却没了回应,只是直直望着他,拂清不禁有些奇怪。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连萧钧也有些纳闷起来,忍不住悄悄看向她,拂清终于忍不住,轻声咳了咳,唤道,“师父……”却见师父这才稍稍回神,却依然看着萧钧道,“老身有一个问题,想向公子请教。”拂清一愣,萧钧也有些意外,却依然回道,“请高人但说无妨。”无尘点了点头,竟是问道,“不知令堂为何方人士?”果然,这话一出,二人皆是一脸意外之色。但萧钧却在稍顿之后,依然答说,“家母为柔然人。”——这毕竟是宗正给他的定论,虽然他也知道这大约不是真的,但无奈自己并不能确切肯定,生母究竟是哪里人,所以眼下只能这样回答了。“柔然?”无尘眸中一凝。须臾,却又问道,“那不知她现在可还健在?”问题愈发的奇怪,萧钧再度忍不住看了看拂清。拂清也不知师父这是怎么了,不由得担心起来。然但见师父神色认真,她却又不敢轻易插嘴。好在须臾过后,萧钧又如实回答道,“不瞒高人,家母当年遭遇难产,晚辈降生之时,她便已经不在人世了。”“是吗?”听到这样的回答,无尘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第九十三章对于萧钧来说, 第一次见面, 就问他这样的问题,眼前的这位薄纱覆面的高人, 乃是迄今为止的第一人。他本来也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毕竟自己的瞳孔不同于旁人, 平时在山下, 碍着他的身份,旁人就算好奇也不敢多问。但面前这位, 自然不是俗人, 加之又是拂清的师父, 眼下这样问, 虽然有些突然,但也还在情理之中。因此,他根本没有多想。只是……面前的人素衣蒙面, 只露出一双眼睛, 诚然, 那双眸子看来与常人无异,与他自然并不相同, 且今日对他的态度,也并不能称得上热络,但不知为何, 却总教他有些莫名而生的亲切之感。尤其此时被她这样看着, 他也并不觉得反感。只是心里难免觉得奇怪而已。不过, 对于拂清而言,此时的疑惑似乎更甚于他。拂清觉得,师父在外人面前,一向话不多,尤其先前还并不打算见萧钧,她原以为,今日师父会对他很是冷淡。但她绝没想到,师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毕竟,师父从前并不关心别人的私事。可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抬眼看看,萧钧话音落下后,师父也并未再说什么了,但那一双眼睛,却还是径直将人望着,而萧钧也已经隐约有些不自在了。她想缓和一下场面,遂咳了咳,主动道,“师父方才在房中静修,还没有喝水吧,弟子去给您煮茶。”这话一出,只见师父的眼眸终于动了动,看向她道,“不必了,我还不渴。”也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了不妥,她又对萧钧道,“公子双眸异与别人,老身一时好奇,多问几句,还请你不要介意。”萧钧微微笑了笑,道,“不会。”无尘颔首。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实在超出她的预料,那一刻,恍然与震惊齐齐涌上心间,叫她难免不失神。但她毕竟已经不再是定力不足的年轻人,并未完全丧失理智,所以坚持着没叫自己露出异样。目光转向拂清,她又勉力稳住心神,问那个年轻人道,“你该已经知道,她的经历,她的性情,那么你对她,可是真心?你又打算如何安置她?要知道,她是绝不会屈居别的女子之下的。”萧钧没有犹豫,闻言答说,“请您放心,我愿意一生只她一人,更不会叫她在别人之下。”这样的话语,多么好听,连拂清自己听了,目中都忍不住流出了暖意。可无尘却又问道,“以你的身份,如何能做到?”萧钧微顿,只答,“我会尽力去争取,便是倾尽所有,也不会委屈她。”倾尽所有?无尘目中一顿,问道,“以公子的身份,若是真的倾尽所有,不会觉得可惜?”萧钧明白,这不止是眼前人的疑问,这世上大多数的人,听他说出此言,大约都不会相信。有些话,他甚至也从未对拂清说过,趁今日之机会,说出来也好。他稍稍缓了缓,答说,“我虽出身出身富贵,但自幼失母,尝尽凉薄,以致于从前一直性情寡冷,直到遇见拂清,才初初察觉世间有色彩,亦有温情,暂且不论过往,就说她今次为了我,远赴千里,去到严酷的战场上,甚至卧冰尝雪,不顾自己的安危,我如今又如何能负她?今日感激高人肯见我,我也愿在您面前保证,如果此番拼尽全力,还是做不道给她正妻名分,那我情愿放弃一切,随她浪迹天涯,绝不反悔。”话音落下,他目光坚定。然而闻此言,无尘心间却愈发汹涌难言。她亦年轻过,亦曾尝过情的味道,明白现在的拂清,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可至于眼前的这个青年……她并不了解他,甚至直至今天,才知道他原来还一直存在这世上……她依然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许久,方叹道,“但愿一切能如你所愿。”萧钧礼貌的道了声谢,又听她问道,“公子既然自幼失母,那么又是谁把你养大的?”萧钧垂目,答说,“家族规矩,生母早亡,我便一直养在嫡母身边。”无尘微微点头,又问道,“那,她对你可好?”好……这个问题入了耳,萧钧只想讽刺一笑,但碍于这并不礼貌,才只是答说,“幸有父亲关怀,晚辈方能顺利成人。”语罢,只见面前的人目光微凝,点了点头,却一时未语。无尘一时没了什么问题,场面也安静了下来。拂清觉得,师父今日很有些奇怪,她对萧钧的身世过往,似乎实在太过好奇了一些,这些话说下来,眼看天边日头西移,时间已是不早了。她觉得,师父似乎对萧钧没有那么排斥,正思忖着,要不要自己去做顿饭留萧钧一起吃,却听师父忽然开口道,“时辰差不多了,下山的路不好走,我就不多留了。”拂清一怔,师父这就要赶他们走了吗?心间虽不舍,但毕竟是先前说好的,她只得应了声是,又看了看萧钧。而萧钧也应了声是,还礼貌道,“今日多有打扰,还望高人包涵。因家中有急召,晚辈不日就要离开此地,短时间内,不能再来探望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