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
作者:长洱      更新:2023-07-17 21:42      字数:2351
  ——林朝夕把书包放在地上,靠着办公室的墙根。夜里很冷,走廊仿若冰窖。坐下的时候她瑟瑟发抖,胡乱翻着书包,脑子里不停在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尚未脱离被命运强行推向既定轨迹的恐慌。她从书包里找到几张带着裴之和老林笔迹的稿纸,一本她随身带的图论书,和她的笔袋。冬夜寂静无声,她仰起头,能看到挂在城市上空的一轮明月,透亮皎洁。把书包垫着屁股坐下,她翻开了书。——办公室里只有翻阅论文和抽烟的声音,很轻也慢。烟雾更大。林朝夕花了比平时多很多的时间,写完书后的一道练习题。她手冻得发僵,但情绪似乎平静了一点。她再次看向办公室内。黑板上已经出现大半版面的粉笔字,但气氛凝滞,似乎有人在提问,问题非常刁钻尖刻,所有人都看向提问者。林朝夕却看着老林。她的父亲已不再年轻,手指上有白色粉笔灰,连带袖口都是灰白一片。他目光沉静,却富有坚定的锐气。听完问题,他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黑板上出现的粉笔字。一行、两三、三行……所有人皱眉看了一段时间,尔后露出一些轻松表情,似乎意识到这是非常完美的解决方式。曾教授吸了口烟,眯起了眼,似乎在说——“继续。”——林朝夕重新坐下,把书翻后一页。时针走了一圈,然后又是一圈。桌上的烟灰缸堆满烟蒂,又是新的一支被按灭。黑板已经被擦了数遍,所有不平整都即将被填满。林朝夕却仍看着膝盖上的题目——(2):写出g的邻接矩阵。她想了想,继续写了下去。——曾经有人说过,数学家最重要的成就,大多在他们40岁前做出的。40岁之后的数学家已经没有用。而今的老林,正好卡在这个关口上。办公室里,一个又一个问题被抛出,然后被解决。很多数学家一生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多少人能有幸经历光明刺破黑暗的时刻?校园里的景观灯都完全熄灭,雪松在寒风中摇曳。林朝夕放下笔,她把手掌合拢搓了搓,呵了口气。就在这时,空间里响起“咔擦”一声轻响。林朝夕猛地转头,灯光水流般顺着门缝渗入走廊。门,开了。第207章 报告“那我们周日见。”门口处, 曾教授拍着老林的肩膀。他声音沙哑,带着温和的希冀。林朝夕刚刚抬头,本来松了口气, 却瞬间像被人用力砸了下天灵盖。耳边是金属被重重敲击后发出的冗长嗡声, 非常尖锐冰冷,也因此令人极度清醒。“周日去哪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颤抖而干涩,在一片教授们对老林的兴奋鼓励声中,非常突兀。老林早就注意到她,皱着眉头,看着冰冷的地面。不过这是老林, 不会问她为什么坐在这里,只会走过来,把她拉起来。“地上不冷吗?”“周日你要去哪?”林朝夕听到自己重复了一遍。“今年的数学家年会, 我们邀请你爸做报告。”曾教授说。“年会……在哪里……?” 她还在问。“永川大学。”老林回答。林朝夕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今天走过的路线, 整张永川地区的地图铺陈开来。他们今天换乘走路时, 曾经过永川大学。剧情线发生改变后的这周日,老林要去永川大学演讲。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林一定要来永川?脑海中的地图路径推移、交叉……林朝夕打了个寒战, 突然在这瞬间非常清楚知道,老林车祸的时间地点并不会因她从中作梗而发生改变。林朝夕心中闪过无数猜测, 虽然非常不可思议,但一切都又有了最好的取值范围。老林的车祸从来不在安宁,而是在永川, 并且很可能就在大学城这片区域中发生。“怎么了这是,冻傻了?”老林揉了揉她的脑袋。父亲手掌温暖,走廊每隔一段距离都点着一支灯,却看上去长而见不到头。林朝夕打了个寒战,看着他,说:“没事,会好的。”——时间是周一晚8:57分。最晚一班从永川到安宁的火车是晚上10:21。林朝夕和老林站在三味大学校门外公交车站,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从昨晚决定来永川开始,她就一直不停在做各种推断,现在答案出现,只让人更加喘不过气。她开始思考如何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重新调整预测程序,但她很快意识到,摆在她面前的问题还有非常重要的一项。就算老林事发一定会经过永川大学城附近区域,但如果他还是从安宁出发,那么车祸可能发生的地点其实有三段——安宁市专诸巷→安宁市火车站永川市火车站→火车站汽车换乘点永川大学城公交车→永川大学虽然看起来范围缩小,但永川几倍之于安宁,需要处理的数据近乎海量,而她更不可能同时兼顾两个城市。如果是其他任何事,那她大可以试试继续缠着老林,让他别去。但一次重要学术会议的公开演讲机会,那是梦寐以求的机会,她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老林。林朝夕搓了把脸。大学城的烟火气缥缈升腾,夜空月色皎洁,凌空悬挂,很像是命运之神的嘲弄。无论老林或者裴之,都将走上属于他们的既定命运之路。你该怎么办呢?156路公交车驶来,车停到面前,林朝夕才回神。她赶忙从口袋里掏出2块钱。车门打开,她往前跨出一步,却发现老林坐在公交车站座位上,没有动。年轻的大学男女们上车,车窗里透出欢声笑语。车门关上,公共汽车驶离,林朝夕在老林身边坐下。“干嘛不走?”“欣赏一下……月色。”“今天很感慨吧,要抽根烟吗?”林朝夕戳了戳老林胸口放信件的位置。“很感慨啊,我的女鹅,终于还是被白菜拱走了。”“……”林朝夕,“你暗示我是猪,我听出来了。”老林转过头看她,带着笑意:“今天为什么一直催我回家?”林朝夕语塞,想不出借口,干脆仰头看天,不说话。老林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脑袋,她低头咳了两声。再抬头时,老林竟然背着手站起来,慢悠悠离开公交车站。林朝夕赶忙背上书包追上去:“你现在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