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雯，今晚我陪你吧？」

  宋雯要下车时，孙青把她拦下了。

  宋雯喜欢安静，房间里有别人在她总会失眠，这还是第一次，孙青提出要陪她一起睡。

  孙青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只是突然觉得心里不踏实，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宋雯浅笑着摇头：「不了，你在的话我一定睡不好，青姐，我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她说着还打了个哈欠：「困了，有些头疼。」

  孙青看她还算正常，退而求其次：「那我送你上去，等你睡下我再走。」

  「好。」

  宋雯没再推辞，与孙青前后回了家。

  因为拍摄延时，这会儿正赶上了晚高峰，路堵得寸步难行，喇叭声和骂街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心慌。

  苏沐握着方向盘，掌心在冒汗。

  她咽了口口水，自我安慰似的说：「音音，我看她走时挺正常的，应该没事吧？」

  「我也不确定，」沈梵音摇头，「但如果她知道了还这么冷静，那一定不正常……反正，去看看吧，没事最好。」五

  「嗯，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苏沐轻声念叨着，仿佛如此说，就真的能让结果变换成她想要的。

  车里安静得可怕。

  苏沐慌了一会儿，在一个拥堵的十字路口熄了火。

  「音音，你说几句话吧，我不踏实。」

  她皱着眉头，烦躁的敲打着方向盘。

  沈梵音沉默片刻，说：「你不觉得，她上车前说的那几句话，特别像是交代遗言么？」

  苏沐：「……」

  她是想让沈梵音说点儿轻松的话题来缓解一下自己的心理压力，结果她上来就丢了个炸弹。

  苏沐这般想着，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回忆宋雯上车前说了什么。

  「梵音，谢谢你。」

  「我也想去看看黑夜上的光。」

  「再见。」

  苏沐打了个寒战。

  她握紧方向盘，对沈梵音说：「你把安全带系紧点儿。」

  沈梵音「哦」了一声，勒紧了安全带。

  苏沐和沈梵音是一个驾校出来的，车技也是一个教练教的。

  苏沐平时开车稳，那是因为她怕死。

  现在她突然不怕了，威慑力堪比沈梵音。

  加塞、别车，逮着个车缝她都敢往里挤。

  在一众司机的谩骂欢送中，苏沐硬生生的在拥堵的车流里开辟出来一条路。

  宋雯住的公寓在一个僻静的高档小区，八成的住户都是艺人，不少狗仔都喜欢没事儿的时候来这边晃悠，拍到东西的几率很大。

  宋雯回家后冲了个澡，在孙青的注视下上了床。

  她盖好被子，习惯性的蜷成一团，朝孙青笑着挥手：「青姐，你回家吧，我真的要睡了。」

  孙青给她掖了掖被子，说：「别看那些话，简白已经在处理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宋雯点头，没问别的，只是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孙青看了她一会儿，起身离开。

  关门的声音很轻，宛如一声叹息。

  过了几分钟，宋雯睁开了眼睛。

  她起了床，把被子重新整理好。她把今天穿的那件粉色礼服挂好，放在了衣帽间的正当中，又从衣柜的底层找出一套很多年前的运动服。

  她当年就是穿着这一套衣服，第一次进了星锐的大门。

  赤脚踩在地板上，宋雯悄无声息的走到水母缸前，给它们喂了食。

  两个小东西不知愁，还在打架。

  宋雯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拿出手机，拨通了苏星慕的电话。

  「星姐，我突然好想吃橙子，你可以帮我买几个送来吗？我在家，嗯……我也有事要跟你说。」

  「嗯，好，我知道了。」

  沈梵音挂断电话，转头对苏沐说：

  「苏总说宋雯想吃橙子，还说有事找她说。」

  「哎？」苏沐眼前一亮，「那是不是说明没事了？是我们想多了对不对？」

  沈梵音迟疑片刻，还是说：「接着开吧，来都来了，去看看。」

  「嗯，不看看我也不放心。」

  苏沐说着，继续加大油门。

  她们到时，苏星慕的车刚好也到了。

  她常来这里，在保安面前已经混成了熟脸。

  「你们也来了。」苏星慕微皱着眉，手里还提着一袋子长得圆润漂亮的橙子。

  「走吧，一起去看看。」沈梵音说。

  宋雯的地址是她找苏星慕要的，想来她在告诉了她们俩之后，自己便也紧赶着过来了。

  路上，苏星慕轻声问着沈梵音今天拍摄的状况。

  沈梵音也没隐瞒，把自己看到的事实和猜测都告诉了苏星慕。

  苏星慕的眉头皱得死紧，把橙子抱在了怀里。

  似乎现在只有这些橙子能让她安心些——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宋雯还等着吃橙子呢。

  就在她们刚刚走进宋雯住的单元门时，身后突然传来「嘭」的一声低闷声响。

  沈梵音的脚步顿住，苏星慕要按电梯的手停住，苏沐脊背僵直，不敢回头。

  晚霞之下，一个穿着简单运动服、素面朝天的姑娘，她张开双臂，迎着风，完成了此生唯一一次飞翔。

  没人知道她在天台上等了多久，就如同没有人知道，她是否看到了苍穹之上，那不灭的光芒。

  大片的血，染红了地面。

  地上的人，至死还在笑。

  她，没吃到橙子。

  鲜血，点燃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傍晚。

  苏星慕以极快的速度、最小的影响，把宋雯自杀的事压了下来，那些蹲守在小区外的狗仔没能拍到一张照片。

  她明白宋雯喊她来的原因。

  只有她，能处理好这件事。

  宋雯用微笑骗过了所有人，没有人猜到她今天即将赴死。

  一如这些年来，镜头外的人，永远不知道她经历着怎样的折磨和绝望。

  「如果，如果不是我一定要和陈黎拼出个高下……那她是不是就不会……」

  沈梵音唇瓣轻颤，声音颤抖着，隔着雾气望着宋雯的遗骸。

  风把血气送到她的鼻间，提醒着她，刚刚，有人死了。

  沈梵音想过去看看她，可她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般，她拼尽全力也不能挪动分毫。

  苏沐面色苍白，双手紧紧抱着沈梵音的胳膊，她盯着沈梵音的眼睛，声音同样在颤抖：「音音，这、这不能怪你……真的，这不能怪你……」

  她知道的，沈梵音一定要跑来看看宋雯，就是觉得是她连累了她。

  可这能怪沈梵音吗？

  苏沐觉得这不是她的错。

  要怪，就怪造成现状的真凶，和这个不听辩白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