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必须这么做吗？林老师, 没有其他我可以做的事情了吗？”胡泽洲的声音里带着犹豫和哀求。虽然这是早就跟林肆约好，用来“将功折罪”的事情，但事到临头, 他又有点怂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被林肆放走之后，他就有如约收集组织成员的信息，敲敲边鼓, 给林肆输送新鲜血液。这种事情他倒是挺擅长的。但很快就到了林肆要求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公开自己的身份, 坦露自己的心路历程。林肆精心为他准备好了场合：在今晚的表彰会。表彰什么？当然是林肆等人在这几次行动中的突出表现与特别贡献。那种场合，肯定是被无数异能者包围着的。胡泽洲感觉自己可能没有机会活着下台。“当然有啦。你可以接受审判。” 林肆语气轻松地将胡泽洲的挣扎都塞了回去。不过她是个可靠的老师，还是非常照顾学生的身心健康的。她安慰道：“我答应过你，会辅助你完成，你不会有事的。我的目的不是让他们去审判你，是让他们理解你。”林肆那笃定的语气让人稍感安心。她又说：“我让姜泽他们去接你了，他们会一路保护你。你们按时抵达会场就行。”其实姜泽等人都是胡泽洲不太想面对的人。尤其是李冉冉。但他知道他不能拒绝。他小声嘀咕道：“说是保护，其实是监视吧。”她在预防他跑路。“你多虑了，这真的是保护。因为ap组织那边知道了你做了什么和想做什么。”胡泽洲：？？？身为双面卧底, 他做事十分谨慎, 怎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被发现？林肆又怎么知道？他有很多话想问，但林肆已经挂了电话。姜泽他们接上了他，就直接把他丢进车里, 车内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胡泽洲有点坐立不安, 想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 可就在这时, 一辆大卡车就朝他们迎面而来。“快躲开！”与胡泽洲的惊恐相比, 车内其他人显得十分淡定。姜泽的眉毛都没皱一下，没考虑转向，而是将油门踩到了底。在卡车撞上来之前, 车子已经极速通过了相交点。而那辆笨重的卡车想要转向可没那么容易，径自往前撞去。这个时间门，这条路上的车不多，它撞上路障后慢慢被逼停。李冉冉熟练报警。看着胡泽洲那惊魂未定的样子，姜泽啧了一声，“至于这么害怕吗？你好歹是个异能者。而且，你们那些人的手段，你不是应该早就心里有数吗？”胡泽洲默不作声。有数是有数，但他没想过自己应付，所以才害怕啊。王言就说：“还是你墙脚挖得不够好。不然人家都没有人手来对付你了。”胡泽洲：……敢情都是我的错咯？想要截杀胡泽洲这个异能者，ap组织派出的当然不只是一辆卡车。后续的危险接踵而至。在险之又险的追杀下，胡泽洲的脑子倒还是清醒的，他问：“我的消息，是不是林老师说出去的？”安排他今晚上场，是林肆临时通知的。ap组织却已经安排好了截杀计划，这一看就有问题啊！“对啊。”姜泽他们不假思索地回答，相当诚实。胡泽洲的心拔凉拔凉的。当初他脑抽了才会答应林肆的交易。本来以为这样可以轻松一点，谁知道这才是地狱级难度。或者说，没有难度，林肆也要给他制造难度。他不仅可能会被异能者捶死，ap组织那边也不会放过他。李冉冉看了生无可恋的胡泽洲一眼，今天第一次开口跟他讲话，“你应该感谢林老师。”胡泽洲还在他们的车上，相当于小命还在他们的手上，所以，他不跟他们争辩。他们是林肆的铁杆，当然会为她说话。但，你想想，他都已经投诚了，林肆还把他的消息卖给ap组织，这是人干的事？李冉冉淡淡道：“你根本没有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你不是很害怕被会场里的异能者扒了皮吗？”“这一路的情况都已经录下来了，你可以作为一会儿发言时的素材。虽然现在是狼狈了点，但这么做有利于塑造你的受害者身份。你是一个迷途知返的人，不择手段的是那个组织。”“不然你以为老林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大恶人吗？她忙得很，才没有工夫专门收拾你。真不想管你，直接把你丢给协会就行了。”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胡泽洲说得抬不起头来。胡泽洲心里懊悔：他差点就误会林肆了。他本不该如此动摇的，不是吗？看着他无地自容的样子，众人心中呵呵一笑：林肆是大好人，但说她穷凶极恶，也没毛病。老林会放他一条生路的，她向来说到做到。但她不保证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附带的精神折磨。这就是她一如既往的恶趣味了。姜泽他们都懂。但对外嘛，肯定要维护一下林肆的形象。看胡泽洲忏悔了一会儿，李冉冉才说，“这也是林老师想让我们转达的意思。她说，无论你以后想做什么，有些看起来轻松的，不一定是正确的路。如果你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目标，最好就不要太抱侥幸心理。”胡泽洲陷入了沉默。他忍不住想，如果，他早一点认识林肆就好了。如果，他早一点坦白就好了。晚宴会场。林肆来得比她的学生们更快。毕竟冒险是属于他们的，没啥好处的话她就不亲自上了。上一次她来，遇到的审视多余其他，是她在跟人打招呼、发展人脉。但这回，她站在原地，就有不少人主动来套近乎了。饶是在协会这种见惯了天才崛起的地方，做到这种程度的也不多见。更别说，她不是异能领域的天才，她甚至不是一个异能者。虽然地位变了，但林肆的态度没变，仍然是那不卑不亢的样子。看到老熟人，也就是晚宴的主持者何会长过来，她像以前一样，笑吟吟地上前跟他打招呼。何力顿时一个激灵。这熟悉的一幕让他有一点应激反应了：上一次的晚宴，这家伙可是把他也给坑进去了的。何力仔细想想：现在各校成立普通科的大势已经无可阻挡，协会已经没有意见，这回对林肆等人的表彰，还包括对普通科的表彰。直播会同时面向所有人，包括普通人，顺便也有广而告之，帮其他学校招生、招人的意思。协会的利益与林肆的利益达成一致。应该不会出岔子了。于是他放下心来，开玩笑一般地说：“林老师，这回应该不需要让我帮忙审稿子了吧？”说是让他审稿子，提前让他知情，实际上是让他背锅。林肆笑了笑，“不需要。”何力很满意，他终于跟林肆有了一点默契。前面那部分进行得很顺利。协会郑重地对普通科的贡献与作用进行了肯定与表彰。而后，林肆也没整幺蛾子，帮协会宣布了普通科试点扩大、在其他异能高校开设普通科的消息——她现在有点像普通科的代言人，很多人都认她这个招牌。但就在这时，胡泽洲一行人冲进了会场，想要上台。何力想让人把他们拦住。但姜泽说：“刚才我们遭遇了ap组织的伏击，老林说，我们可以借这个机会让这些反异能者组织彻底失去人心。”何力思考了一下。虽然这一出不在原来的计划中，但姜泽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普通科开始推广，普通人想要得到的东西可以通过这个渠道来争取，而不是加入反异能者组织。既然逻辑说得通，那就放行吧。何力任由胡泽洲走到了林肆旁边。时间门紧急，他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ap组织会凶残到伏击他们。林肆看了刚进场的几人一眼，继续对着台下众人与镜头说：“在a校的普通科试点成立之初，我说过，以前的我没有选择权，但你们以后会有。我说的你们，不只是普通人，还有异能者。”这个转场让有些人摸不着头脑：普通科跟异能者的选择权有什么关系？然后，林肆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胡泽洲。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是ap组织的成员。或者说，之前是。”一语激起千层浪。何力感到头晕眼花：他果然不该对林肆放心得太早！很显然，傅闻虽然知道胡泽洲的情况，也知道林肆的打算，但他啥都没跟何力说。在当吉祥物这方面，他也是专业的：吉祥物能知道什么呢？直播弹幕在飞快地滚动，会场也出现了骚乱。但林肆显然早有准备，a校师生今天到的很齐，在各处镇压会场。同时，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傅闻也站在了前排。这个阵势摆出来，虽然站上台需要勇气。但说出第一句之后，他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后面的坦白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随着他的叙述，台下的窃窃私语慢慢消失了。对异能者来说，胡泽洲这种叛徒还是很可恨的。但他还是个学生，一直以来备受挣扎，再加上被ap组织反噬，让人觉得他也有点可怜。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有点可笑：他胆小，他不想当异能者。这好像应了那句话：能力皆有代价。林肆接过了主场，“毫无疑问，他做了错事，这无可辩驳。但身为导师，我觉得我应该做得更多。我告诉普通人，说异能不该成为你们适不适合做某件事的标准。你们还有很多可以弥补差距的能力。”“但我突然想起来，我也忘记跟异能者说这句话了。把觉醒异能当成分界线本来就大有问题，异能者理应与普通人一样，自愿报名，自主考虑自己的未来，而不是用异能决定未来。”这才是隐藏在【推广普通科】之下的重磅炸、弹。何力：……还不如让我审稿子呢！好歹提前通个气，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听完林肆的话之后，有人慢慢回过神来，想要找理由反对。但老半天都没找到。想说“异能者不需要这种选择权”吧，胡泽洲的例子已经证明了，有人或许喜欢这种安排，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想说“这么搞会乱套，异能者都退缩了，谁顶上去？”林肆也给出了答案：普通科可以。而且不是所有的异能者都会退下去，只是每个人根据自己的能力、性格，做更合适的选择而已。这让他们怎么反对啊？倒是很多正在看直播的普通人对此接受良好，明白林肆的意思后，就很快表达了支持。林肆为他们争取来了“选择权”，这让他们比较容易换位思考。不要说什么“异能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像胡泽洲这些人，你让他们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比他们加入ap组织，或是心怀怨恨地做事强吧？林肆接着说：“我提出这个提议，还因为我知道了一个真相。让我觉得，是时候了。这个真相就是前任会长及其队友之死。”有人目露迷茫，但有人突然闭嘴了。那天，林肆他们从一号那儿得到了答案。一号是见证者之一。那段隐秘的过去，两位当事人都已经死去，似乎要将秘密永远掩埋。但好在，智力系怪物不像那些力量系怪物一样没脑子，它们可以帮忙还原真相。前会长确实是承受了过量的精神冲击出现异化现象，那时候没有异能力抑制剂，它们想要控制着他反杀入人类安全区。但砍向队友的刀偏了几分，陷进废墟里。“杀了我。”他哀求道。队友动手了。一号肯定是不乐意让有着深仇大恨的林肆得到任何情报的，它知道那两位都是被现在模糊处理的人物了。它自觉这是个报复林肆的机会，就嬉笑着说：“哈哈，那两个人，都是人类的叛徒，都是你们眼里的叛徒！人类，都是垃圾！”但它心神失守，林肆一提，就被程许挖到了相关内容。林肆看到手机里的简讯，微微一笑，“我们的人，哪怕当了叛徒，也有求死的勇气，也有纠正一切的决心，但你没有。你才是垃圾都不如。”现在，林肆对着镜头，说出了他们从一号那儿挖出的经过。这消息，对很多人来说，可比“异能者也可以自愿报名接受筛选”这种提议劲爆多了。何止是直播间门的弹幕刷得飞快，晚宴会场上，有很多人都管理不好自己的表情了。林肆说：“创立普通科后，我遇到过一些问题，有异能者很坚定地告诉我，不想跟普通人组队。普通人会拖后腿，不值得信任。普通科同学也找过我，对是否与异能者组队有所疑虑。因为，异能者和普通人好像不是同类。”“可谁说我们不是同类？我们都是人类。从一开始，在前线作战的人，不是因为异能不异能的进行分类，而是因为信念走在一起。这明明是比【有没有异能】更值得信任的关系！”“之前，因为种种原因，我们走了一些弯路，但现在，我们要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好歹让我在那怪物面前吹的牛逼实现一下吧，我们人类是可以拨乱反正的。”林肆讲了个有点冷的笑话。可能只有局外人才能会心一笑吧。会场上，已经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了。何力看了一眼默不吭声的傅闻，暗暗一叹：看来他是知道林肆要这么做的。只能说，太狡猾了。林肆借胡泽洲提出的那个想法，按照常理，一定会招致不少人的反对的。就算没能马上找到理由，回头也得再想。因为这变化比增设普通科大多了，甚至涉及到异能者协会的权柄，这一改，从上到下的结构、体系都得随之变化。这自然也意味着动了其他人的蛋糕。但林肆随即放出了迷雾重重的前会长的死亡真相，这消息太重大了，反而模糊了前面的消息。又一通大义论砸下来，这要是再反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就像是人类的叛徒。谁担得起这种罪名啊？所以，林肆之前的提案，不成也得成。大家几乎聚焦在了最后一件事上，本以为自己会收获一箩筐臭鸡蛋作晚餐的胡泽洲直接变得无人问津。这让他有些怅然若失，准确的说，是发现自己亏麻了：只要鼓起勇气就可以改变命运，他为什么要给ap组织卖命这么久？看着乱糟糟、不成样子的晚宴，何力感觉脑壳突突的疼：话说，下次可以不请林肆吗？每一次，这家伙挖起ap组织跟脚都是毫不客气。这次几乎是断了那边最基础的养分。这是个好消息对吗？错了！她也同样会挖协会的蛋糕啊！但他又隐隐有些欣慰：真相大白的感觉，真好啊。那些人，又何尝不是他的老朋友呢？反正他是个中立派，这动的也不是他的蛋糕。再说了，他就是个“副”会长，为啥要操心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