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雪记得，那天下午雨下得特别大。

  焦卓和顾长福在那天准备离婚。

  他们俩前一天吵架的时候，不对，应该说是焦卓单方面吵顾长福的时候，她听到了焦卓说一定要离婚。

  那天她没有去学校上学，一直等在家里，等着焦卓和顾长福回来给她一个答复。

  但她还没等来顾长福和焦卓，先等来了江大海。

  当时她正在摆弄她最贵的玩具，一个录音机，她想要了好久，顾长福才在焦卓的管控下偷偷买给了她。

  就在录音机声音停顿的空隙，对面的门发出了嘭得一声的巨响。

  不用猜，也知道是江大海回来了。

  除了他，江家没有人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只是，她不知道那天江放因为发烧也留在家里。

  随后，她没再注意对面门内的声音，毕竟江大海撒泼打诨什么样她也已经了解了。

  她熟练地听着录音机里英语磁带的声音，这是焦卓知道了顾长福给她买这个东西后，同意留下不退回去的原因。

  原本她百无聊赖地正常听着，可是听到最后慢慢地发现录音机里的磁带声音已经盖不过对面房内发出的声音了。

  她把磁带暂停，不知怎么回事起了录音的想法。

  随便录点什么听，来打发时间。

  后来，貌似方兰也回来了，对面的怒骂争吵声越来越大，甚至还有哭喊求饶声。

  可惜那个时间，楼上楼下的人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学，根本没有人会帮忙。

  她一个人就算知道对面的江大海在打人又能怎么样，也只能当作不知道。

  但是很快，对面的门传出了打开的声音。

  几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她家门边争执。

  宋佳雪拿着她的录音机靠近门边，想打开门看一眼却又不敢。

  直到她听到一声来自江放的尖叫声，不论是好奇还是恐惧或者是其他什么滋生出的心理，都促使她一定要打开门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只悄悄开了一条很小很小的门缝，视线只能看到楼梯扶手。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把门多打开一点的时候，突然，一个庞大的身影从他们这一层的楼上摔了下去。

  随后，她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细小的手。

  楼下摔倒时脑袋正好磕在铁锹上的江大海，没有任何的反应时间，就睁着眼睛不甘闭目地失去了呼吸。

  宋佳雪不清楚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却听到了接下来江放和方兰的对话。

  从她们的对话里，她知道江大海死了，也知道了江放有多么想让她这个父亲死。

  刚刚就是江放在江大海打方兰时，将水果刀插在了江大海腿上，使江大海疼得失去重心，被江放推了下去。

  她始终都没勇气彻底打开那扇门，却录下了她们俩的对话。

  惠知行看着说出“江叔叔出事那天，我正好在家里”的宋佳雪，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江放知道这段录音吗？”

  “不知道。”

  “这是你最后的筹码了吧？”

  宋佳雪脸色一僵，没想到惠知行会说出这句话，当然，更加没想到惠知行会把她的心思看得这么透彻。

  她以为，惠知行听到这段录音后，会继续追问江放的事，会因江放小小年纪就恶毒地想要杀人而心生不悦。

  但，好像是她不够了解惠知行，或者说不够了解惠知行和江放的感情，竟然没在惠知行的脸上看到除惊讶以外的失望和厌恶。

  顿了一下后，宋佳雪只好硬生生地继续道：“不是所谓的筹码，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我跟放放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她也并不在乎这个剧本，我只是希望惠导能看在她的面子上，不要把这件事闹大。”

  “如果闹大呢？”惠知行似笑非笑，“闹大后，你就会把录音放出去是吗？”

  “放出去后对江放的伤害太大了，不仅她，方阿姨也会想起那段伤心的往事。而那些不明真相的网友，虽然会谴责江叔叔家暴，但也可能会批判江放，虽然那时候的江放只有几岁，但如今的网民都是很暴力的，甚至可以说无脑，有些人还很喜欢跟风，会跟着一起抨击江放。”

  这番话可谓是说得很有技巧了。

  这些所谓的站在江放的角度替她思考的结果，不过都是对惠知行的警告罢了。

  惠知行盯着宋佳雪，只道：“很好，你最好永远也别让江放知道这段录音。”

  “当然。”

  看来，交易达成了。

  只是宋佳雪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惠导，我一直想知道，我哪点比不上江放？”

  这句时常放在痴男怨女嘴里的话，被宋佳雪说出来，没有伤心欲绝、撕心裂肺，相反，她的语气很平，眉宇间带有轻蹙，除了不喜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毕竟她做了这么多，却还是被揭穿了，甚至被抨击得一无是处，她自然不开心。

  惠知行给出答案，“论良心，你比不上她。”

  这种连二十几年的朋友都算计的人，确实没什么良心。

  说罢，他便起身直接离开了。

  这次，宋佳雪没有留他。

  某些合作，不需要说明，大家便已经心知肚明。

  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靠在椅子上放空了很长时间。

  这段录音过去一直没有删，她就知道总有一天能用到。

  果然，用到了。

  但她也没有了最后的筹码。

  不过，不用担心，等这部电影之后，她在编剧圈的地位会更上一层，到时候，这些人她就都不需要了。

  离开咖啡馆后，回到车上，惠知行烦躁地拍了拍方向盘。

  从昨晚开始，他就一直忐忑不安，今早弄清了事情真相，本想做些什么，却没想到事情最终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回想到那段录音，他此刻更怕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和江放交差。

  烦躁的他最终一天都没有联系江放。

  宋佳雪却在出了咖啡馆后，就主动给江放打了电话。

  “你把笔记本的事情告诉惠知行了？”

  “没有，”江放实话实说，“他自己发现的。”

  “呵，”宋佳雪嗤笑，“那是不是得恭喜你，运气这么好，什么都能让惠知行发现。”

  江放没理会宋佳雪的冷嘲热讽。

  宋佳雪又道：“惠知行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你，他现在为了电影，放弃了给你结果。”

  电话那边的江放语气未变，“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如果惠知行真得在这种时候因为她而影响了他的电影，她反倒心里愧疚。

  反正她已经把剧本的事放下了，便也不在乎什么所谓的结果。

  只是，一直到晚上，惠知行还没给她回电话，她有些不安心。

  给惠知行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到第四个电话时，她都已经想好了，如果还是没人接，她就去他家一趟。

  幸好，第四遍的时候，有人接了，“喂。”

  惠知行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怎么了？”江放只听一个音就听出了什么不同。

  “没事，我这边晚上有个饭局，喝了点酒又抽了点烟，嗓子不是很舒服。”

  “少抽烟少喝酒，”江放嘱咐，“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还能跟前几年比。”

  “嫌我老啊？”

  “不是，”江放失笑，“行了，你别回家太晚，注意安全。”

  “知道了。”惠知行从善如流地应道。

  两人没再多聊就挂了电话，谁都没有主动提起今天这件事的结果。

  可是挂了电话后，江放却看着手机发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