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鲜明、赤裸的、毫不留情的话，像是自己脸被对方直接踩在地面上，践踏着，尊严被生生撕裂一般地疼到灵魂中。

  可是，又能怎样？

  瞿烨心中是冰冷得刺骨，但是同样是清醒得逼人，所有的一幕幕波光淋漓的记忆碎片像是不得不被面对的铁铮铮的证据，鲜血淋淋地揭露最残酷的真相。

  瞿烨的记忆有些恍惚——

  最初自己是愿意被送走的，甚至是疑惑地反问爹爹，太子殿下不是傻子，自己怎么可能安然无事？那又何必做这无用之功呢？

  即便是准备的再怎么充分也不能逃得过的啊！

  那时候，他甚至是怨恨他，一直在自己心中是高尚的值得尊敬的爹，为什么要做这样通敌叛国的事情？

  他不懂！而既然他给了自己未来美好的蓝图，为什么不让梦一直继续下去，非要这样残酷的幻灭，而自己也失去了靠近苏四的资格。

  所以他是不愿意逃走的，因为相信不可能逃得掉，同时也是万念俱灰，不如就这样吧！

  即便爹爹私心地所作所为是不好的，无法挽回的，但是又能怎样？毕竟他给了自己生命？既然这条命也要因为他而终结，但这并不为过，命，始终是他给的啊！

  那就这样结束吧！

  可是爹爹不肯，可是他怎么就那么执着最后一搏呢，好像是肯定了结果，如今想来，爹爹当时的表情是那么的复杂和庆幸，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却历历在目，爹爹从来运筹帷幄，那样的他早就料到太子会因为苏四的关系留自己一命吧？

  毕竟，如自己一般在太子的眼里恐是蝼蚁的存在，不屑去忌惮吧？

  而自己却……回来找死，呵！

  可是，是因为逃走真的没有意义，没有苏四在的地方，真的想象不到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太痛苦了。

  有苏四在的地方，才安心，吾心安处即故乡，而有苏四在的地方自己的生命仿佛才有了重心。

  而自己小心谨慎地躲藏进苏四的家里，就是为了见她一见，即便为此连命都搭上，也没有什么关系，自己本身不就是一无所有吗？

  可是现在他告诉自己，自己能够逃走活下来，谨慎溜回来，小心躲藏起来，一切的可能都被对方如小丑一样看在眼里，在或许还被无声地嗤笑可笑不自量吧？

  这一刻，男儿的自尊血性无疑是被激发的，内心满满的是羞耻和挫败，瞿烨攥紧了拳头，低垂着头颅，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着，低喘的声音闷闷地从瞿烨的胸腔中发出，有闷笑发出，似是自嘲。

  楚陌依旧端坐着，对于站在那里情绪不稳的瞿烨无甚表情，这是上位者的高傲和矜贵，对于卑微如尘土的人的漠视。

  当然，楚陌这是如秋风扫落叶一样毫不留情面地打击着潜在情敌，这样揭伤疤一样告诉他，你的命是我看在苏四的面子上才饶过的，对于一般的人来说，此时遭遇各种坎坷，颠沛流离，尚且自身难保，这样的处境已经是很糟糕，难得有自信去喜欢，毕竟已经自顾不暇，此时再给精神上来一个重重的一击，那么，他就更无颜面对苏四了吧？

  只是——

  “你这是告诉我，我的命是苏四给的，是吧？既然如此，我当然要紧跟在苏四身边，为她效犬马之劳了。”瞿烨不无得意地说道。

  楚陌不安好心这点瞿烨心里再清楚不过，而他的目的无疑是苏四罢了，只是他的计划要落空了，或许被一个女人救对于正常男人而言或许在尊严上都会受不了，起先自己心里也是有点小疙瘩的，但是，后来就想明白了，那是苏四啊，自己珍藏在心中的苏四。

  看吧，自己所信任的崇拜的喜欢的人，永远都像是天神一样无所不能，果然，自己受她庇佑，化险为夷，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终其一生来保护她呢？

  如果能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她的一生保驾护航，那么，这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是吗？

  这样一想，原本瞿烨还被现实的残酷打击跟凋零的花似的，转眼之间原本颓废的眼睛了又充满了光彩和……狂热。

  楚陌也是一愣，不曾想到瞿烨竟然会是这样的态度，再看看他那跟打鸡血一样突然抖擞了的精神，和眼中毫不掩饰对苏四的推崇，楚陌心中闷闷。

  总有些事情会脱离原先设定的轨道，好像总和苏四有关，其实事实不就是如此吗？苏四本来就是自己生命中的意外，最美丽的意外。

  “跟在苏四身边？你想的可真多？”

  “是不是想得多也不是你能做的了主吧？”瞿烨挑衅地说道。

  “呵！真不知道你这么蠢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惹怒了我你以为自己会有好下场吗？还有，我是否能够做主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那我能否留在苏四的身边也同样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至于我怎么活下来的，当然是因为苏四啦！”瞿烨昂着脖子，像是高傲的大公鸡，一扫之前的颓靡。

  这炫耀的口吻，嗤！

  “幼稚。”楚陌对于瞿烨这样的表现赤裸裸地不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也掩饰不了那股怒气，毕竟他说的是真的，而刚才，苏四确实在意了这家伙，真是令人不爽啊！楚陌眯了眯漆黑的眸子，眼尾好像有漾起了隐隐约约瑰丽的红色，微不可见。

  “你就是嫉妒苏四对我好！别以为你缠在苏四身边，苏四就会是你的，你以为你配吗？”

  瞿烨一点都不觉楚陌是个良配，苏四很好，喜欢苏四的人就该全心全意对她好，可是楚陌是太子，他总归是会有很多女人，这点是明摆着的，苏四也许是被他一时迷惑了，毕竟不可否认楚陌的皮相如此出众，很容易蛊惑人心，但是未来很遥远，瞿烨很担心苏四，所以作为一个旁观者自然考虑的周到，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阻挠苏四的抉择。

  真是……找死啊！呵！

  楚陌身上威严凛冽的气势一下子又放开了，鬼斧神工的俊脸上更是冷峻，漆黑的眸子中无一丝波动，里面深沉幽暗，而眼尾此时妖冶地泛红，像是染上了曼陀罗的殷红，嗜血中透着醉人的魅惑，而楚陌更是不等瞿烨的震骇平息，直接飘逸地一甩袖子，而瞿烨就直接被甩到了墙上，然后无力地从滑落，猛的咳出血来。

  瞿烨不曾想到楚陌会直接如此出手狠厉，只是更让瞿烨在意的是此时近乎诡异而令人生畏的楚陌，如果说之前的楚陌令人害怕的是因为他天潢贵胃的尊贵地位，那么现在他令人毛孔都竖起来般的恐惧则是因为此刻他周身那种幽暗得如地狱般阴森恐怖的气息，即便散发着如黄泉彼岸所开着妖娆惑人如曼陀罗一般的气息，但是仍旧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人本能对于危险事物发自灵魂的颤栗，瞿烨当然害怕，但是他最先想到是楚陌这种如魔鬼一般诡异的样子苏四知道吗？苏四难不成真的被他骗了？

  “咳咳……咳咳……生气了？露出本性了？苏四知道你这副样子吗？”

  瞿烨抚着胸口止不住地咳着血，胸腔内是火辣辣地疼，但是瞿烨担心啊，如果苏四并不知楚陌私下里被激怒后会有这样骇人的一面，那苏四岂不是被楚陌骗了？而且楚陌现在这样不好惹的样子，万一苏四也惹了他撞枪口上可怎么办？

  听瞿烨这被揍之后还不忘关心苏四，楚陌嘴角绽放出一抹惑人的笑颜，而眼尾的猩红显得更加嗜血诡异，偏偏如此邪性的楚陌只是歪歪头，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产生了逗弄的心思，于是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缓不慢地走向瞿烨，墨色的锦袍随之划出优美如涟漪的弧度，透着一种令人无法言说而着实迤逦的风流之态。

  楚陌一步一步地走向瞿烨，每一步像是舞蹈一般优雅多姿，偏生他此刻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原本冰冷面瘫的脸却陡然一转变了画风，此刻顾盼灿然，流转生辉，端的是惑人的倾国倾城，那种惑人神魂的容颜恐怕无论男女见之都会甘愿为之倾倒。

  瞿烨刚开始也同样感觉到有一阵的恍惚，之后就清醒了，但是同样更加警惕，特别是现在，只感觉他每走一步好像是走在自己的心上，有一种他每靠近一点好像是自己就会死得越快的诡异感，瞿烨浑身紧绷着，警惕地看着楚陌走近自己，不动，无法动，不逃，不会逃。

  楚陌终于是走近了瞿烨，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躺在地上的瞿烨，眼神轻蔑地瞥着，猩红的眼尾使得楚陌更显得糜丽艳致，“你还真是时刻都不忘关心苏四啊？嗯？”他的声色泠泠清脆，却带着暧昧蛊惑的尾音。

  瞿烨脑海之中有半晌的恍惚，那种似是情人温柔的缱绻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但是突然传来的痛感确令瞿烨瞬间清醒，玄纹的皮靴踏在瞿烨的胸膛上，而脚尖紧贴在瞿烨的喉咙，力道令瞿烨几近窒息，偏生楚陌此刻妖冶的面容噙着勾魂摄魄的笑，好像他并没有做什么残忍的事情，温柔待人一般。

  “可是孤不喜欢苏四被人惦记着啊，嗯？她是我的啊，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不知死活的苍蝇惦记呢？嗯？”

  楚陌像是想到了什么厌烦的事情，蹙着眉，却令人怜惜，此刻他半弯着身子，倾向瞿烨，即便瞿烨此刻窒息的有些脑晕眼花眼前空白，面色苍白中透着无力脆弱的铁青，被楚陌的靴子尖端顶着不得不昂着下巴，更是呼吸痛苦地扭曲着脸，但是楚陌却好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依旧惆怅地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