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送药
作者:沉骨      更新:2023-07-29 13:17      字数:2008
  秋日渐浓。

  院中金桂与万寿菊开得甚为热烈,目之所至,似有金粉覆盖,尽是一片灿烂夺目的明黄。

  虞维音执起一枚黑子,目光盯着纠缠不清的棋局,陷入沉思,对面的段朗觑着她的面色,忽然问道:“音音小姐,可还需要阿朗去武馆寻厉害的拳师”

  微风拂过,带着一阵浅淡的桂香。

  虞维音的手指微颤,又不动声色地将棋子落下,并未立刻回答。

  在一旁奉茶的杳香听闻,不满地嗔了段朗一眼,“阿朗,如今邵漠身负重伤,怎能再比试”

  段朗不语,心中自有较量。

  自从知道那枚簪子,是被邵漠掉包后,他心头涌起的便是狂怒的念头。

  跟杳香解释了很多遍,那簪子只是随手做的,并无任何意义,谁想杳香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惜,待他愈发热情恳切。

  这种温柔的折磨,每日都在一点点凌迟他的内心。

  恰逢音音小姐欲逐邵漠出府,他自然尽心竭力,挑选各种武林高手。

  没想到,邵漠竟这么能抗打,而且脾性这般倔强,竟是宁死也不认输。

  那一瞬间,段朗福至心灵,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为何邵漠看他的眼神那般怪异,他又为何会将自己本欲送音音小姐的簪子,转送给杳香。

  原来,他跟自己做着同样的美梦。

  他心中,竟然也对音音小姐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认知,令段朗讶异,尔后,却涌出几分钦佩。

  他比自己勇敢大胆,也更强悍不屈,被小姐如此明显的驱逐,竟仍能咬着一口气挺下来,实在算是条汉子。

  “他……可有敷药”

  白皙如雪的手指,在棋钵里穿行,听着棋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动听的响声,她的眉头,却微不可察地皱起。

  已经三天过去,她就不信,他能倔到这种程度。

  杳香暗叹口气,“没有小姐的点头,邵漠不肯敷药。”

  “什么意思我何时不让他敷药了”她不禁有些恼怒,一丝绯红涌上双颊,脑中浮现一双深邃黑眸,不由更觉气恼。

  “邵漠说,只有小姐亲自送药去,才算是同意让他敷药,也同意让他留下来。否则,他怕小姐再寻武者来挑战,药敷了也算白敷,不如一次性解决完所有人,再进行疗伤。”

  什么狗屁道理!

  虞维音甚挠,她竟不知道,他腹内还有这些歪理。

  “小姐,要不您……您给邵漠送药吧他,他也是怕您赶他出府……”

  杳香试探着劝说,还不忘给段朗递一个眼色,“若是换一个侍卫,恐怕不如邵漠这般忠心耿耿呢!”

  段朗抿唇,本不欲开口,哪想杳香踱到他身侧,伸手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心脏猛地一跳,对上一张笑得娇俏的脸庞,那乌黑茂盛的鬓边正别了那枚云纹木簪,他有片刻眩晕,握了双拳,垂下头。

  见他这样,杳香心里不禁失落。

  “杳香,你不是也觉得邵漠不好么如今,怎么倒为他说起话来”

  虞维音把玩着手中光滑似玉的棋子,似笑非笑地望过去。

  杳香一窘,不好将缘由说出,只道:“奴婢也是为小姐着想,要是换一个侍卫,小姐又要从头来培养、熟悉,耗费的时间和精力更大。如今邵漠武功高强,也是小姐找人调教的结果,就这般将他赶出府去,岂不是便宜他了”

  杳香顿了顿,分析得头头是道。

  “况且,如今梁姨娘和二小姐一直看不惯小姐您,有邵漠在,至少他能保护小姐的安危。若是小姐实在不喜欢他,可以等之后再找机会,如果现在赶走他,恐怕会对小姐不利呢。”

  杳香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也许,是她操之过急了。

  虞维音的目光有些怔忪,凝望手中的黑子,棋再也下不下去了……

  “不必再找武者。”她平静开口,没抬眸看对面的人一眼,将棋盘中的棋子一一收进棋钵,“今日先到这里,杳香,送阿朗回去。”

  段朗心内涌出一阵涩意,最终只是浮出一个温润的笑。

  如同他这个人,永远都是温温的,像拂过的风,纷飞的雨,微不足道得可以让人忽略过去。

  “走吧,阿朗。”

  娇俏的少女将他的涩然尽收眼底,脸上却没有半分怨言。

  依然只是朝他热烈地、无比欣喜地微笑。

  他心中涩意更甚,终于踏出了府外。

  ……

  晌午时分,秋乏得厉害,仆役院的下人午膳后都在房内小憩。

  院中空无一人,只有金黄的柳条随风飘荡,落叶飘落在地,一片萧瑟中,却又显出寂静的美感。

  一个衣着银红裙衫的双髻丫鬟,双手攀在门檐,探进一双漆黑明丽的凤眸,看了一眼,飞快地走进院中。

  她步伐匆匆,转过长廊,寻到邵漠的住所,伸手轻敲门扉。

  “谁”里面传出一道低哑的嗓音,仔细听,似乎还有些虚弱。

  虞维音伫立在门前,秀眉微拧,既不好开口回答,又担心被其他仆人看见自己的行踪,一咬牙,又敲了几声。

  连她也弄不清,自己是发哪门子疯,怎会换上丫鬟的裙衫,跑来仆役院给邵漠送药

  这般偷偷摸摸、做贼心虚的模样,令她心内翻涌出难言的羞耻。

  她来送药,只是不想一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无端端送命。

  她接下来还需要邵漠的帮忙,所以他不能死,仅此而已。她在心内对自己解释,极力挣脱脑中羞恼的情绪。

  怎么还不开门难道伤得动不了了

  眉尖蹙紧,她四顾张望,祈祷别有人经过,否则撞见她,她可就百口莫辩了。

  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一张苍白虚弱的俊脸出现在面前。

  深眸高鼻,薄唇紧抿,五官冷硬如山石般凛冽,但眉宇间添了几分病弱,令他较之以往,更引人注目。

  他身上穿一件灰白长衫,因身上的伤口,腰间未系带,衣衫宽拓,隐约能看见狰狞的伤口,布满结实的胸膛。

  她心口没来由地一紧,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此时的担忧已满溢在眼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