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此言，顾梨立时警惕了起来。

  “什么？”顾梨转身向她，直视着她。

  “他在前天就有点不舒服了，不过不要紧，扛了一天多，最后实在是扛不下去了，这才去了春回堂。”张嫂回道。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顾梨语气里带着急躁。

  “我，我觉的，那会儿没啥事，所以就没说。”张嫂支支吾吾，见她如此，也紧张了起来，“那我当家的他，可还有的救？”

  顾梨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向她笑了笑，回道：“放心，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她现在能做出的，也只能是这样的承诺。

  此次疫病，原因不明，后果不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但为了照顾病人和家属的情绪，她肯定不会将这些话说出来。

  “张嫂，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张大哥在发病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不好的东西？”

  “没有啊。”张嫂一边回忆，一边回道。

  “那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是你不曾吃过的？”顾梨又问。

  这一对夫妻，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每日吃住都在一起，如果要病的话，按理说两人会同时病。倘若只病一个，另一个安然无恙，那就有点问题了。

  张嫂便又说道：“前一阵子，我和他的确不在一起吃。”

  她见顾梨诧异地盯着她，便解释道：“之前不是发了大水，有些老旧的房子就被大水给泡坏了。我们从棚子里回家以后，我男人就被赵二叫去帮忙修屋顶去了。不给钱，只管饭。所以那两天，我男人都是在他家吃的饭。”

  顾梨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那赵二家里，可有人得一样的病？”

  “那我可不知道，屋顶修好以后，我和我男人都没再去过他家。”

  “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顾梨问道。

  她觉的她发现了这位张姓病人的病因。

  “行，我这就带你去。”张嫂回道。

  她说着这话，便带着顾梨出了大门，往巷子深处走去。

  “到了，就是这家。”张嫂站在门口，又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有人在家吗？”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走了出来。

  出来的是个妇人，她认识张嫂，却不认识顾梨。

  张嫂便指了指顾梨，向她道：“这位是春回堂的顾大夫，顾大夫心肠好，过来给大家看病，不要钱。”

  那妇人笑了起来，称赞了顾梨一声。

  “请问家里有人需要看病吗？”顾梨脸上挂着和善的笑，问道。

  那妇人摇了摇头：“没有，家里人都好好的。”

  如此，顾梨也不好再贸然进去，便向她笑了笑，和张嫂一起离开了。

  来了这一趟，她什么都没问出来，也什么都没看到，更无法确定病因，但她却敏锐地觉察出了一丝丝不对劲。

  “张嫂，你刚刚有没有闻到，赵二家里似乎有什么臭味？”顾梨问道。

  张嫂却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什么都没闻到。”

  顾梨蹙眉，诧异，难道是自己闻错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张嫂忽然叹了口气：“顾大夫可能闻错了，那臭味，应该不是赵二家里发出来的。”

  顾梨顿时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望着她。

  不是赵二家里发出来的？那是哪里？难道她知道？

  张嫂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那场大水来的又快又猛，谁都没料到，腿脚好的，跑的快的，还能逃命，那些年纪大了的，腿脚不好的，可就遭了殃，被淹死了不少人。”

  这事顾梨倒是知道，那场水灾的确淹死了不少人，且多半都是老人。

  如今再联系到她刚刚闻到的臭味，她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这么说——

  难道——

  “当时水还没退干净，大家都回不去，只能挤在草棚子里，直到过了两天，这才回了自己家，也找回了各自的爹娘。”

  “按照习俗，父母离世，要在家中停灵至少七日，这样才能算是尽了孝道。”

  “所以说，那些被淹死的老人，一直都没下葬？”顾梨一双张大的瞳孔中，盛满惊恐。

  “是啊。”张嫂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大多数都停了七日，但也有停九日的，十日的。”

  顾梨明白了，那种臭味，她刚刚判断的没错。

  她知道大水淹死了不少人，便以为那些逝去的人，早已经被下葬了，却万万没想到，事情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样。

  现在天气那么热，又是被脏水泡过的，在家里放上七日，腐烂程度可想而知。如此状况，发生疫病，那还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难怪此次疫病的症状都集中于消化系统，原来根源在这里。

  也是她的疏忽，只想着让人不要去吃那些死去的牲畜，全然忘记了还有尸身这回事。

  还好现在天气晴朗，要是再下了雨，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顾梨没再说话，拔腿便跑远了，连后面张嫂子喊的话她都没听见。

  “顾大夫，我啥时候能去看我男人？”

  查到了疫病的根源，顾梨并没有莽撞地去那些还在停灵的人家，让他们立即给老人下葬，而是又回到了春回堂。

  “纪忱来过没有？”她才进了门，便向方掌柜匆匆问道。

  劝人下葬这件事，她仍然做不了，还是要靠官府强制才行。

  “没有啊。”方掌柜回道。

  “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他又问。

  顾梨神色凝重，摇了摇头：“不好，十分不好。”

  她话音刚落，纪忱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口中喊着：“顾妹妹，我把你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了，我父亲这就回去写折子去了。”

  “还得劳烦你再跑一趟，就说我已经查明了疫病的起因，就是由于水灾后各家停灵太长时间所致。所以，必须让家中还有逝者未下葬的人家，立即火化下葬。”

  顾梨说完，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已经土葬了的，最好再重新火化下葬。”

  “什么？”

  “什么？”

  纪忱和方掌柜异口同声，四道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她。

  重新火化下葬？不但要将人挫骨扬灰，还要挖人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