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生也就准备这样了。

  甚至就连婚期也早早安排好，入夏，他们的结婚蜜月也接近尾声，霍霆并没有碰她，两个人如同朋友一般友善地相处着。

  只是不知为何，霍霆两日来都心神不定。

  海面游轮之上，残阳挥洒如碎金，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呈现出浓烈的血红色。

  他看着那波光，失神了一瞬，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都沉寂了，风也稍息，他呼吸之间，心脏牵扯着剧烈疼痛起来。

  他手搭住船舷，于甲板上佝偻着，安洁莉娜飞快走过去，拍着他的脊背给他顺气，关切地询问:“怎么回事？是身体不舒服么？”

  霍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瞬间他心里涌现出巨大的恐慌感。

  下一秒，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

  安洁莉娜担忧地看着他。

  她听不懂中文，虽然离得很近，能够听清他手机里那个人向霍霆汇报的每一个字。

  “……季眠小姐，她去世了，是在一天之前，警方已经从渭河水里将她打捞了上来。”

  霍霆面色惨白，他死死咬着牙关，以至于面颊上咬肌凸起，他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那完整的一句话。

  “你再说一遍。”

  “季小姐，她去世了。”对方声带颤抖，似是斟酌着语言，“警方初步断定，是投河自尽，而且，有人作证，是季小姐撞见了丈夫出轨，所以有了轻生的念头。”

  出轨？轻生？

  霍霆怔住了，他想到当初，他要带她离开，她依然坚持选择了段之洲。

  这么些年来，她在生活里沉沉浮浮，紧紧拽着段之洲这么一根救命稻草。

  竭尽全力地去爱一个人，并且也始终坚信，不论如何，段之洲的心里始终是有她的，他是那样信守承诺的一个人，既然说了未来他们要好好的，就绝对不会做出背叛的行径。

  所以她是怀有什么样的心情，才会选择这么决绝的方式？

  霍霆顺着船舷，慢慢滑坐下来，夕阳在他身后，静静沉入到海面里。

  犹如玉山倾颓，一瞬间化为一摊死肉。

  安洁莉娜顿时噤声。

  她想起两年前恋人被病魔夺走的时候，自己也是这般，陷入到恨不得随他而去的境地。

  可是霍霆，一滴眼泪都没流。

  他眼睛里满是血丝，比起悲伤，更多的是滔天的恨意。

  他抽身离去之时，安洁莉娜下意识拉住他。

  “你冷静一点。”她想规劝一下，可是怎么也留不住，青年周身冷峻，什么都不愿意同她多说。

  安洁莉娜只能继续对外宣称他们在度蜜月，霍霆真正的行踪，连她也不知道。

  霍霆留了个忠心耿耿的属下给她，而那人简单同安洁莉娜说明了一下情况。

  安洁莉娜听完，默了很久。

  “那他……会拿季眠丈夫怎么样？”

  她一直都知道，霍霆不是一个善茬。目前两个家族虽然是结亲的关系，但是连自己的父亲都对这个女婿有所忌惮。

  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几条人命，怎么处置，似乎也随他心情。

  安洁莉娜心里十分不安。

  “您先别急，虽然家主很看重您，但唯有这件事情，是他的私怨，您是不能插手的。”属下耐心地劝告她。

  但是一个星期之后，安洁莉娜斟酌许久之后，还是到了中国。

  似乎并无异样，包括霍霆，也是神色如常，不热络但也不冷淡地接待她。

  可是安洁莉娜却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她什么也不敢问，只是道:“如果事情处理好了，你就随我回去吧。我们去俄罗斯散散心，你不是一直想去矿产看看的么？”

  霍霆凝视着他，眼神意味不明。

  “还没处理好，还需要一段时间呢。”

  他怎么可能会给段之洲一个痛快。

  还包括那个女人，康悦。段之洲不是喜欢她么，不是难以割舍么，让他就让段之洲亲眼看看他喜欢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低贱的货色。

  他们两个人，关在相邻的牢房，每晚都会有不同的男人来折辱康悦，那女人是个真正的yin.娃，承受能力不是一般地强，但是没过几天，她没有清理过的下身开始弥漫出难闻的味道。

  这么一来，就算她再离不开男人，每晚的交.合，也会成为最最可怕的噩梦。

  康悦于是整夜整夜地嚎哭，她知道段之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所以有时候像母.狗一样趴着，用尽全力拽住霍霆的裤子，卑微地乞求着他。

  “怎么，是还不够吗？”

  他却恶劣地微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顺便拿眼眤着段之洲，想要看他的反应。

  在这种持续的折磨之中，康悦一开始甩锅给段之洲，后来，大概觉得死才是解脱，所以将什么都交待了。

  她并不是有多爱段之洲，远没到难舍难分的地步，她只是很喜欢那种被人惦记着的感觉。段之洲结婚之后收敛不少，所以她每一次约见他，都要使用一些手段，来让段之洲兴致高涨。

  而时间一久，她也喜欢制造一点小麻烦，比如在他衣服领口处留下口红印，在他手机里存上几张露骨的照片，然而段之洲心细如发，他和季眠结婚数年，康悦留下的一点点蛛丝马迹都被他消灭个干净。

  康悦是什么样的人，他从很早就知道。可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场祸事的原由是他自己，他无法怨哉在别人的身上。

  季眠还是离开他了，原本以为自己不会这么难过的。

  那个男人被囚在阴森地牢里，形容枯槁，瘦骨嶙峋，眼里没有一丝光芒。

  偶尔疼到快要失去意识，他嘴里却在喃喃念着季眠的名字。

  霍霆从别人那里知道了具体的情形，也看了相关的报道。季眠出事以后，尸体被打捞上来，她苍白得不成样子，头发湿漉漉地贴敷在面庞上……从前的美丽荡然无存，打着伞围拢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后退，明明她还并没有散发腐臭味道，却一个个捂着鼻子。

  霍霆看着画面，眼睛模糊了一阵。

  过了几秒，一个狼狈的男人闯进画面里。

  警察都拦不住他，他紧紧抱着女人的身体，哭得泣不成声。

  霍霆如今只觉得讽刺。

  在他赶去之时，验尸结果刚刚出来。她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确实是死于自杀溺水，还连带着肚子里一个小小的胚胎。

  她有了孩子，有了段之洲的孩子。

  目击者是段之洲公司里的女职员，她在媒体镜头之前，谈起这些，依然心神悲恸。

  “都怪我，是我想告诉夫人真相，我没想到她会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原本她是很开心地来到公司，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个孩子……我不会游泳，我救不了她，她一跳下去，就被暴涨的河水冲走了……”

  那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认为是自己的耿直和正义感间接害死了季眠。

  季眠的尸体至今没有被火化。

  她的身体被法医缝合，被入殓师精心妆扮，用了最好的防腐工艺去保存。

  她现在非常美丽，犹如活着时，甚至没有一点点叫人难受的气味。

  安洁莉娜看到她的刹那，心都快碎了。

  她从面相上，就是那种老实乖巧的姑娘，安洁莉娜虽然对霍霆了解不多，可她心有灵犀地认为，霍霆就该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

  季眠身旁摆满了鲜红色的永生花。

  霍霆几乎痴迷地望着她，他的视线一点点模糊，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在琉璃的棺盖上。

  他哭了？

  安洁莉娜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霍霆落泪，就跟孩子一般手足无措。

  “所以，你接下来怎么办呢？”安洁莉娜问道，“你真想替她报仇，一点点折磨死她出轨的丈夫么？”

  “那不然呢？”霍霆反唇相讥，“他不懂珍惜，他该死。”

  安洁莉娜皱着眉头，静静看了他半晌:“我能体会你的心情……但是，你这样很不好。”

  像是疯子一样，看这个世界，都会变得扭曲。

  可是安洁莉娜也知道，自己在霍霆的心目当中，远没有说这句话的分量，他根本不会听。

  霍霆的那些属下，继续劝她不要掺和这件事情。

  然而安洁莉娜有自己的打算。

  她主动提出要去到囚室，看看那两个人。

  霍霆颇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却温柔:“哪有什么好看的呢？可别吓着你。”

  安洁莉娜是出身优渥的大小姐，有的时候，有过于泛滥的同情心。霍霆后来又补了条件:“进去可以，但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动作。”

  安洁莉娜眼睫微微一颤。

  “如果……”她甫一出声，才发觉自己犯了个多么愚蠢的错误。她的手放在口袋里，一直紧紧捏着两粒药片，都快要碾成粉末。

  原本是想着，如果她真得救不了那两个人，就给他们一个痛快……折磨致死，实在不人道。

  可是现在，她的丈夫非常清晰明确地告诉她:“安洁莉娜你放心，你是莫顿克里家族的千金，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他牵着她的手，垂眸看着她，仿佛一对真正恩爱的新婚夫妇:“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好吗？”

  安洁莉娜的足尖马上就要踏上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可是一阵风扑面而来，带来浓重的腥臭味道。她最终还是怯怯收回，深深呼吸了一下，挣脱了霍霆牵着她的那只手。

  “够了。”她有些不甘心道，“随便你怎么样吧……你这个疯子。”

  没说几句话，她微提裙摆，飞快跑出去干呕。

  ……

  再过不久，安洁莉娜的律师找到他，表达安洁莉娜离婚的诉求。

  国外普通人对于婚姻观念很看得开，但是，他们的婚姻建立在两个家族的利益之上，律师以为他不会轻易决定，本来在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却没想到霍霆很干脆地拿了他递过来的文件，飞快地签了字。

  律师走后，他挺高兴地交代属下。

  “给我在附近找个场地，最好是教堂，所有流程按婚礼来，对了，还要有个经验丰富的神职人员。”

  属下骇了一跳，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和安洁莉娜小姐离婚，还要办典礼的么？

  霍霆怪罪他慢吞吞，当即道:“去啊!”

  属下硬着头皮去办，而霍霆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似乎又想起什么，披起西服出门。

  他去到季眠的房间，女人静静躺在巨大的琉璃棺木里，她就如那些花儿一样常开不败，今日也十分漂亮。

  霍霆小心翼翼推开一点棺盖，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软尺，量了一下她身体的各处尺寸，好用来定做婚纱和戒指。

  弄好之后，他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

  保存尸体的条件很苛刻，他不敢胡乱折腾。他只是趴在棺盖上，满足又眷恋地看着她。

  属下们忙活了好久，将他的要求一一满足，直到霍霆开始定做婚纱戒指时，他们才知道，霍霆这是打算同那个死人结婚。

  这也太诡异变态了吧？

  可是没有人敢去质疑他的决定，这样的家主，让他们既害怕，又怜悯。

  霍霆精心筹备着这些，他甚至快要忘了地牢里的那两个人。康悦在几个小时前死去了，她其实早该死的，因为病菌感染，霍霆给她用了很多抗生素，好维系她的性命，但抗生素的副作用也确实很大，她残破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那样的折腾。

  霍霆带着笑容再下地牢时，那些人刚收拾好康悦的尸体。

  而段之洲瘫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他的精神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尤其是眼睁睁看着康悦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从没感到这么害怕过，霍霆朝他靠近的时候，好像有什么奇异的力量在支撑着他，他站起来，冲过去，双手握住栏杆，不住地哼叫。

  他的舌头很早之前就被霍霆割掉了，因为霍霆厌恶他说“眠眠”这个字眼。

  霍霆阴沉暴虐自私，现在，他只想完完整整地占据季眠的所有。

  所以他现在，也是神情很愉悦地，在跟段之洲宣布他要和季眠结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