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作者:草灯大人      更新:2022-05-06 21:15      字数:5001
  第一百零七章

  在吉祥镇寻个知根知底的人还不容易?不过半日,徐捕头便找着纪放的“老巢”了。

  夏知秋听到这等凶神恶煞的人居然还敢留在吉祥镇,心底不免发寒。

  她舌尖发涩,苦笑道:“我当自个儿治理的吉祥镇总归是风调雨顺,这些年来该帮的佃户难民都帮了。明面上看着国泰民安,心里还沾沾自喜,与有荣焉。如今细想,还有这么多恶人未被缉拿归案。原来,我才是那个睁眼瞎呀!”

  谢林安见她因着一桩小事还能怪罪到自己头上来,不以为然地道:“这事和你无甚关系,你不必自责。普天之下的百姓都有善一面恶一面,何时变成坏人,谁都不知晓。就好比赵金石,他若是心大了,日后也可能变成个奸的。”

  赵金石正在一旁教徐捕头如何部署、包抄纪放老家呢。还没讲几句,就听得谢林安为了宽慰夏知秋,骂到自个儿头上,顿时挑起眉头:“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成了奸人了?”

  夏知秋自然明白谢林安是在哄她,只是这招数不太高明,像是哄骗孩子一般。她心间一暖,打圆场:“赵主簿倒不可能是奸人。”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夏知秋竟然会帮他讲话,赵金石心头温慰,嘟囔:“就是啊!”

  夏知秋温声补充:“他那样贪图小利的脑子,顶多算个贱人。”

  “夏知秋,我和你拼了!”她的话音刚落,赵金石就要捋袖子和夏知秋干架扯头冠了。

  小翠赶忙放下竹筐里的绣品,上前来劝架:“怎么又吵起来了?这等小事,哪能让两位哥哥走心啊!”

  她朝谢林安挤眉弄眼,想求人赶紧来劝一劝。奈何不远处挑起事端的始作俑者谢林安,正一脸风轻云淡地品茶,好似什么事都和他没个干系。

  小翠嘀咕:“若说奸的,谢先生才是满腹黑水的那个吧!”

  几人闹腾完,即便心里有气,午间对着外人,也装出一副“同僚间恭敬友爱”的模样,不让差役瞧了笑话。

  徐捕头给夏知秋带路,领他们来了纪放的家。

  夏知秋使了个眼色,徐捕头会意,直接让人拿木桩子撞开了院门。

  夏知秋负着手,大刀阔斧地朝里走。

  纪放听得院中有动静,正仰着头想呵斥来人一番。见来的都是官差,顿时吓尿了裤子。

  他哆哆嗦嗦跪在夏知秋面前,满头热汗:“夏……夏大人来寒舍,有何贵干?”

  夏知秋眼刀一扫纪放,一声不吭。

  她曾照镜子练过神情,知晓自个儿挺胸抬头不做声时,甚有威严,能吓唬住人。

  果不其然,纪放更是惶恐不安,嘟囔:“草……草民并未犯事儿,如何引来官差抓捕呢。其……其中定然有误会,大人听草民解释。”

  夏知秋不屑搭理他,径直朝屋内走。

  纪放见状,赶忙扑到夏知秋面前,抱住她大腿阻止她:“夏大人,寒舍脏乱,莫要进去污了大人的眼。”

  谢林安只觉得这男人贼眉鼠眼,怎样看都不爽利。如今他胆大包天,竟敢抱夏知秋的脚。

  他的女人,岂是劣等人能染指的?

  谢林安眸间凛冽,起了杀心。他抬腿,猛地将人踢开。这一脚不知用了多少力道,纪放只觉得胸口阵痛,喉头一甜,腥味蔓延,不知是不是断了肋骨。

  他倒在地上哎哟乱叫,谢林安冷笑:“若不是还要问你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饶你一命!有着闲工夫放肆,倒不如想想待会儿的说辞,没准还能有一条活路。”

  谢林安不怒而威的模样,让人心底发憷。众人都没见过谢林安这神情,也不敢上前阻挠,只能暗暗嘟囔两声,算纪放倒霉。

  夏知秋顾不上这么许多,她继续走向里屋,止步于那层不过半指粗厚的房门之外。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门。

  这不推不知道,一推吓一跳。只见纪放的屋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女子画像!那画像边上还描了许多小字,其中有七八幅娇媚的美人画,便是叶眉眉的!

  不仅如此,纪放的桌上还摆满了各类绣品的肚兜,有鸳鸯图案的,亦有荷花图案的。

  夏知秋上前一步,拿起肚兜的带子摩挲,这些肚兜竟都是下过水、用旧了的,上面还有许多女子闺名。寻常百姓家的姑娘怕肚兜这等私物和家人的衣物混淆,都会在上头绣个字,而外穿的衣服则不这么讲究。

  可见,这些贴身衣物乃是其他女子的。

  纪放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女子的贴身衣物?他到底做了什么?!

  夏知秋咬牙切齿地喊:“徐捕头!把纪放的衣襟扯开,看看他有没有穿什么女子肚兜!”

  徐捕头会意,三两下扯开了纪放的衣襟。只见他衣襟里头只有一个红彤彤的脚印子,哪有什么肚兜。

  可见,这些用旧了的肚兜,是纪放从其他女子那里拿来的,并不是自个儿有着女装的怪癖!

  夏知秋又让徐捕头抬起纪放的双手,观察他指尖的茧子。他的右手中指与拇指都有厚茧,可见他是个右撇子。

  可叶眉眉等人身上的致命伤,却是左手所为。凶手大概率是左撇子,而不是右撇子。

  夏知秋心里存疑,不过看着满屋赤裸裸的美人像,她还是感到万分悲痛。

  夏知秋目眦尽裂,厉声问纪放:“是你杀了叶眉眉吗?!你究竟干了什么好事,你自个儿说清楚。你掳走叶眉眉的那等破事,本官可是尽数知晓了。若敢有隐瞒,本官唯你是问!”

  纪放难以置信地道:“是……是高老头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了?!我要告发他,我也要让他死!”

  谢林安冷哼一声道:“高家的人,你倒是不必费心了。我等早就查明了他的事,如今他也远离了吉祥镇,四海为家,不会再被你抓着把柄了。”

  此话一出,纪放的满腹怒火无处纾解,只能低着头,告饶:“夏大人,草民没有杀过人,真的没有!”

  “那你这屋子里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掳走叶眉眉又作何解释?!”夏知秋指着肚兜的手都在发抖,她不蠢,知晓纪放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她又宁愿往好处去想,期盼这些姑娘并没有遭受非人的折磨,她们能幸免于难。

  纪放的话,打破了夏知秋最后一丝幻想。他避重就轻地道:“草民不过是对叶眉眉一见倾心,所以才将她带走。草民没有起杀心,真的没有。那时我只是想着,同这些看上眼的女子戏耍一番,她们顾念自个儿的名声,必然不会将我喧哗出去……我尽兴了便会放人回家的。”

  夏知秋能想象到那些女子的苦难,她们怕被人指摘,必然不敢对外声张。这个世道,总是对女子多加苛责。

  夏知秋仿佛能听到那些女子弱不禁风的啜泣声,仿佛能看到她们郁郁寡欢的境况。没有人搭救、也不敢呼救的她们,该有多绝望啊!

  夏知秋双手握拳,青筋毕露,她抬手就给了纪放一耳光,恶声恶气地骂:“你无耻!”

  纪放哪见过官家震怒,罪名安下来,自然也不敢不接。

  他急忙磕头,喋喋不休地道:“是是是,草民无耻!可是草民再怎样卑鄙,也没想过要人性命啊!”

  谢林安淡淡道:“叶眉眉都死了,你还敢说没要人性命吗?”

  纪放眼见着自己要被这些人当杀人凶犯处置,急忙道:“至于叶眉眉的死,那是个意外!我觉得那些昏迷的女子玩起来无甚趣味,因此下药的剂量便少了些。哪知途中叶眉眉醒了,还逃到了苏家!草民怕苏萝姑娘把此事声张出去,于是绕回了苏家的院子。”

  那时的纪放也有了解过苏萝家的情况,苏萝或许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他知道白日的时候,苏家兄长不在。

  纪放或许起了杀心,想要将两个弱女子都解决了,又或许只是想解释一番,好让自己成功脱身。

  他回想起过去的事情,浑身发颤,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我竟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事……”

  想起这一桩事,纪放仍然后怕,以至于他连在官差面前的卑贱自称“草民”都给忘记了。

  “什么事?”夏知秋屏住呼吸,问。

  纪放抬眸,和夏知秋对视。他的眼眸涣散,似乎回想起了过去的事情:“苏萝她,她竟然把叶眉眉杀了!”

  纪放看到那如同恶鬼一般的苏萝,她左手执着刀子,将原本放下心来的叶眉眉解决了。

  叶眉眉断了气儿,她的眉眼中满是不解。

  她明明逃过了恶鬼一般的纪放,躲到温柔的姑娘苏萝家中。为何她又成了苏萝的刀下亡魂呢?

  苏萝不是救了她吗?

  一个柔弱的姑娘……又岂会杀人呢?是叶眉眉羊入虎口吗?她死得好冤枉啊!真是可怕呀!

  纪放吓得腿软,他脚下发颤,不小心推下一块砖瓦。

  “啪嗒”一声脆响,惊扰到了院子里的苏萝。

  苏萝抬头,望着纪放,无声地笑了。

  她是阿修罗恶鬼,是游荡在人世间的地狱之主。

  苏萝害人命,如今也要害到纪放了。

  纪放连滚带爬地跳下墙,奈何苏萝早就拉开院门逼近他:“别跑了。”

  纪放大气都不敢喘,他被苏萝用刀子抵住后背,被她带进了院子。随着院门关闭,纪放的希望之火也渐渐熄灭了。

  他要死了吗?

  他为什么要偷窥这一幕人间惨剧呢?

  好奇心……是真的能吓死猫的呢!

  苏萝轻轻地笑了,她抚摸纪放的头,低语:“谢谢你,送给我这样一件大礼。不过,我还不打算就此结束。我希望你够乖觉,能闭上你的嘴,不要将我的事情到处宣扬。不然你对她干的好事,也会被人知晓,你知道后果吧?”

  “知道,知道。”纪放连连点头。

  苏萝不打算杀纪放,她放纪放走了。

  纪放临走前,还听到苏萝在后头盯着地上那一滩骚味很重的水泽,嫌弃地道:“男人浑身上下都是臭味……他们怎会有漂亮女子那般香呢?”

  纪放记得这些事,记得苏萝那充满杀戮的眼睛。他消停了几年,不敢再轻易招惹女子了。

  谁知道遇到的女子是什么样的?

  他战战兢兢,将这些事说给夏知秋听。

  夏知秋越听越心惊,她忙同徐捕头道:“你派人好生看守苏萝!再让捕快把纪放带回去,押入大牢!等苏萝一案平息以后,本官自会按照《律法》严惩这厮。”

  “是!”徐捕头领命,照做。

  就在夏知秋等人一同赶回衙门的途中,有捕快来禀告夏知秋:“夏大人,大事不妙!”

  “出了什么事?别卖关子,赶紧说。”夏知秋催促他说完未尽的话。

  捕快心惊胆战地道:“大牢里的牢头都被人用药迷晕了,看守的侍卫也受了伤。待我等去查验牢中犯人状况的时刻,发现犯人苏萝……越狱了!”

  “什么?!”夏知秋惊讶不已。

  很快,她理清了思绪,问:“苏萝越狱前,可有什么人在牢中探监?”

  “有……是阿五!此前大人允许阿五探监,咱们还以为无甚大碍,便把人放进去了。可是不过半个时辰,阿五和苏萝都消失了。”小捕快见过的世面少,他也知晓此事的严重性,生怕担责。这事儿是他们疏忽,他怕极了,因此想牵扯出夏知秋,好推脱些责骂。

  夏知秋抿紧了唇,同谢林安道:“阿五是被苏萝迷惑了吗?所以为爱献身,救出自个儿的姑娘?”

  谢林安若有所思地说:“你觉得呢?守卫这般森严的大牢也是一个小乞丐和弱女子能进出如无人之境的?这个阿五……恐怕没那么简单。”

  此话一出,夏知秋如芒在背,冷汗直冒。

  她口干舌燥,咬了咬唇,道:“是了是了。你记得吗?这一切的起因……都是阿五发现了苏萝的行踪。怎么会这么巧,他去破庙里休憩,又恰好发现了苏萝?而那把让苏萝杀了兄长的刀,也是他亲手递给苏萝的。”

  谢林安微微眯起眼睛,冷笑道:“我明白了。”

  “什么?”

  “我曾和你说过,苏萝是‘半成品’。而测试怪物有没有成品,务必要经过一番试炼。有的是杀死养大的宠物,用的是杀死饲养自己的人。而苏萝的兄长,就是那个饲养妖物的男子。他这是……以身饲妖呢!”谢林安微微一笑,道,“如今养大了苏萝,那边的人就该来验收成品了。苏萝杀死了饲养者,她通过了试验。”

  夏知秋皱眉,道:“假如阿五真的是那个验收‘怪物成品’的男子,他大可看着苏萝杀兄,再将其带走就好了,何必要特地来告知官府呢?”

  “恐怕是……我的身份败露了。”谢林安面色凝重地道,“因此,他们想苏萝来警告我,让我知晓,我是逃不开这些人的手掌心的。而且也能趁机看看苏萝的能力,若是她连大牢都逃脱不了,那样的‘怪物’,也会被视为无用的废物。”

  夏知秋整个人都是发懵的状态,她满脑子都是谢林安那句——“我的身份败露了”。

  夏知秋不敢问谢林安的过去,她怕她一问,谢林安就和阿夜一样,又要离开了。

  这些反叛者就没有家的,他们必须不停地躲,不停地藏,和这些“恶鬼”一般的人玩捉迷藏。

  谁被找到,谁就会丧命,谢林安也不可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