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赌徒的注
作者:不国      更新:2023-08-14 23:40      字数:2075
  是人总也差不离,无非饮食起居,加多些爱憎,倒也不复杂,但也别以为真就这么简简单单就能去理解‘人’这一概念,因人而衍生出来的各种各样事与物,才是复杂。

  年青时的高胜道,自以为手中的刀利枪稳心够狠,就有大出路,这前半生却也印证了这一句话,那时的夏国还不是夏国,那时的城市也还不繁荣,多的是那些阴暗底子的事,夜晚一到直到凌晨,并不太平,平头百姓没一个敢在亥时人定二更后外出走夜的,若是有幸家里住着小高楼,起身‘放水’指不定还能被底下的刀光亮到眼……

  正当正义,大多留给了太阳,独独这藏污纳垢的胸怀才是黑夜所有,并不是什么可喜的事情,黑夜之所以黑,怕是为了隐匿住这些肮脏事,试问千百人都在梦中寻真欢,谁会搭理这薄薄墙壁外的悲鸣呢?大抵是不会的,翻了身换个姿势,不还是怪罪几句继续安眠。

  人情冷漠,又渴望他人对自己温柔体贴,从未正眼瞧人,又渴望别人正眼看着自己……如此如此,不胜枚举,笼统来定性,跳脱不了‘自私’;如今一人独活总调侃什么‘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因了一人在外,无牵无挂确实是顾着自个儿就好,可回到那个年代,这话却也不出格,因为一个人,活着便是最大的幸运了,哪有余力再管自身外的‘累赘’,看似无情,可的的确确只能如此。

  而高胜道,就是这么个在充斥着这种世人的世界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在他的父母无牵无挂撒手人寰之后,他也便更加沉溺于这污泥潭了。

  胸膛被开了个大洞也无所谓,活着就是他这种人最大的尊严,只要活着,只有活着,他才像个人,死了的下场不要太凄惨,那么些个兄弟走后,不是身上缺了什么零件,就是盒子里那点不值当的粉末留点念想,也被过往仇人给扬在臭水沟甚至化粪池里,敢死么?哪敢……

  被那一枪带走的,他也百倍还给了人,就这样,他也算是这一城,这一块区域的头头,也体验到了那个随意小集市里未曾给过他的快乐,美女烈酒钱财脸面,全都有了。

  然而这种生活并不安稳,哪怕他是这座城暗地里的王,也不安稳,比之靠着一个市场小摊的困苦生活,还要不安稳,可每当他一口闷下灼胸的酒,把成沓成沓的钞票倒在脚下,攥着身下美娇娘进入那最让人迷醉的暖地时,他怎样也回不去了。

  向来没什么大志向,到达那个地步,使然而已,你若要问打自那种出身,后天没接受过什么教育,书籍也是种稀罕物的环境,每天沐浴的就是血和肉,脑袋里注定只剩下‘弱肉强食’的准则,所以……他才‘成功’了……

  后来啊,情势有了变化,这座城的黑夜,开始不再属于他了,甚至不再属于他们这样的人了,灯火通宵明,这个城市的正统统治者乃至整个夏国的统治者连结其他地方被收服了的‘喽啰’齐齐朝他们碾来,终于是接管了所有,他们不甘屈服,所以反叛,而后不知经历多久,就连高胜道他都对那段时间没个确切的把握,但他知道,他们是输了,所有,全部,都没了。

  但或者是他的身份特殊了些,打那天字号的监牢里走了出来,孑然一身,所以更没有什么安生生活,他开始继续学着他‘发迹’的手段再来一遍,然后他的身上再添了一个窟窿,全身统共三个窟窿的他,血淋淋地舔刀过活也不过是一个窟窿,唯独在这城市真正的‘主人’处栽了两个跟头。

  不过这次他还是一丁点儿事没有,身上零件不缺,孑然一身,何止不缺,还赚到了一个褒贬不明的外号——‘赌徒’。

  经念一想,不就是赌徒么,他赌赢了一遭,从一个沾满‘罪恶’的小人摇身一变成了一城无冕之王,打落云泥后,再起再被打落,这往返两遭,他又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大半人生?别逗了,哪怕人命也才值几个钱,他还是赚了,大赚特赚,即使现时是落魄了。

  之后蛇鼠一样苟命,天空乌云如鳞,骤雨将来未来,闷热的空气将去未去,蒙面背着一大筐鱼获的他,发已霜白,旁人看见,还真不知他才三十几岁的年纪,他的面相已是可堪半百了,若不是身体健壮肌肉紧实,说不得还要加上几许岁数。

  也就是落魄至此,他还有资格再参与一桌赌局,他也再次进行了一次豪赌,成了‘董卓’,不好不坏,开局甚至可以说是近乎完美。运作之下,渔翁的底蕴也就有了。

  迄今为止他都没有完全地暴露在‘大众’视野内,除却那次去见了擒了马超的‘强人’与刘备一面而已,其余时间皆是花在了故作蛰伏收揽手下与调查其他势力强弱上,全凭李儒一手筹划,更是不经多大付出便能‘纵揽全局’,他自觉幸运,所以努力,如他这般人,有了机遇,努力才会有大用。

  “嘭……”

  “沙沙咧咧……”

  又一个沙包被他一拳捅破了,尽管没能穿透,但自那缺口不断泄下的硬豆,也足以掏空这没了填充物就得软瘪下去的皮囊,所以,他才愈发狠厉,指爪成钩,将这沙包划拉开一道更大的豁口,这空旷的地下室,也就成了‘沙沙沙’的音乐厅,急时密密麻麻,无时干脆不作一声响,复归平静。

  高胜道赤脚踩在那些碎硬豆子上,提起擂台的护绳跳下,脚板再度踩在平铺在地面上的那些四散的圆圆的硬物上,脸色却是没有变过了。

  向来只是漫步荆棘,何意在乎钝物。

  解去裤衩与拳脚封绳,赤身,走入那没有设门的洗漱区域,凭着微弱的灯光,拧开喷头,让那冰冷的水浇灌在头上身上,再让自己清醒些,一时暴热一时冰凉,也不惧得上风寒……

  身有一身不见人的伤,又哪怕表面虚弱一些,吞咬起那些曾在面前志得意满的敌人时,那血肉,才会更为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