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作者:priest      更新:2023-08-22 06:45      字数:4737
  窦寻心里“咯噔”一下,出于跟徐西临一样愚蠢的好奇,他问:“剩下百分之二十呢?”二哥说:“不然那就是你丫有毛病,根本不喜欢女的哈哈哈。”窦寻听完,收拾完东西就从学校逃回来了,因为二哥瞎猫碰上死耗子,一针见血地点中了他有生以来所有的心事。窦寻从小孤僻,看谁都是蠢货,从没有喜欢过谁的先例。一开始,他只是有点依赖徐西临,因为别人都跟他泾渭分明,徐西临是唯一一颗滚过了“楚河汉界”的意外,他就像一扇窗户,开在了窦寻那堵与世隔绝的墙上,把窦寻一点一点地从他画地为牢的小圈子里带出来。后来,这种依赖渐渐升级,窦寻总是忍不住把注意力分到徐西临身上,过一会就想观察一下他在干什么,一段时间看不见就会不安,要是不巧知道他跟别人玩去了,心里就会很不舒服。再后来……窦寻发现事情有点不对。他时常有种想碰一碰徐西临的冲动,可是一旦对方主动靠过来,他又会有种战栗的紧张。窦寻鬼使神差地走进徐西临的卧室,新换的门锁锃光瓦亮,握在掌心里冰凉冰凉的。他倚在门框上,没头没脑地对徐西临说:“我希望你能来我们学校。”徐西临以为他闹着玩,头也不抬地说:“我考不上啊窦老师。”窦寻默默地闭了嘴,心里有股焦躁的渴望上下翻涌,牢牢地把他钉在原地,方才被徐西临隔着衣服碰过的地方隐隐地发着烫,他茫然地注视了徐西临一会,心想忽然不着边际地想:“我想亲他。”这想法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窦寻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变态。徐西临正想找一首适合看书的时候听的歌,发现窦寻还傻戳在旁边发呆,疑惑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豆馅儿,你干嘛呢?”窦寻做贼心虚,飞快地撤回自己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我是认真的。”他心里其实还有一句,“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学校里没有你没意思”,不过这句就实在是说不出来了,他只能欲言又止地任凭自己方才那句简陋的表达孤独地飘着。徐西临皱皱眉:“豆馅儿,你想说什么?”窦寻着魔似的直视了徐西临的眼睛。徐西临莫名吃了一惊,拿着鼠标的手无意中点了个什么,一个小黄网的广告见缝插针地冲进了他的电脑屏幕,高亢的喘息声毫无预兆地插入了两个人的面面相觑。徐西临赶紧手忙脚乱地关上。再一看,窦寻已经跑了。徐西临看着自己半开的房门,心想:“可我真考不上啊。”第27章 鲜花圣母窦寻逃也似的回到屋里,整个人都不太好。他隔着衬衫,毫无目的地胡乱在自己腰上摸了几把,仿佛是想抹掉徐西临留在他身上的指纹,同时,方才被徐西临误点的视频反复回荡在他耳边眼前,冲击力在“天时地利人和”的基础上被无限放大,多重感官的作用纠集在一起,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地失眠了半宿,第二天弄脏了床单。窦寻起了个大早,偷偷摸摸地处理了自己的罪证,没敢往外晾,局部洗完以后拿吹风机吹干了,然后趁徐西临还没起床,随便找了个借口,回了学校。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一天。寒假中的学校很萧条,静悄悄的,图书馆开到腊月二十七,这两天还没闭馆。窦寻在图书馆小坐了一会,正经书看不太下去,他发了一会呆,忽然起身来到社会学的书架下面,挑挑拣拣地把和“同性恋”有关的研究全都拿下来,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他一坐就是一整天,临到傍晚,图书馆要赶人了,窦寻才把没看完的几本打包借走。他灌了一肚子南腔北调的心理学、伦理学与社会学理论,可是没能将自己的问题剖析出个所以然来。窦寻双手插兜,茫然地往外走,扪心自问:“所以我是个同性恋吗?”这时候网络电视上的腐文化还没来得及流行,大家还相信男人和男人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医学上刚把性向问题从“有病”范畴摘出去没几年,傻乎乎的理科男生们文史不通,“断袖”“龙阳”之类词汇还只是偏门的名词注解。“同性恋”三个字严肃得简直让人心口血倒流。窦寻有一点恐惧,然而程度并不深,毕竟他不是第一天当异类了,他相当于上无父母,下无兄弟,是有教无类的光棍一条,实在没什么好怕的……更多的是茫然。为了他无可参照的未来人生,为了他一天比一天清明的愿望。考多少分是自己能决定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却要看别人肯不肯配合。窦寻不知道徐西临会怎么看待这件事,但本能地感觉结果可能不会很尽如人意。忽然,有人叫住了他:“窦寻?”窦寻神魂皆不在,一脸空白地回头看了一眼,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人是他们寝室的二哥——没办法,他本来就不容易和人混熟,在学校住了没几天又开始“走读”,二哥又趁着腊月一剃头,他差点不认识了。二哥家在外地,父母春节出去旅游不带他这电灯泡,他干脆留在学校看图书馆,还能赚点零花钱,冲窦寻招招手,他问:“你怎么想起上学校来了?”窦寻支吾了一声,随口敷衍过去。他就差把“神思不属”四个字挂在脸上了,二哥看他这样也不便多问,简单寒暄了几句就要告辞,窦寻却忽然想起了此人吹过自己是“爱情博导”的牛,一时脑抽,开口叫住了他。“想跟你请教一件事。”窦寻搜肠刮肚地组织着语言,磕磕绊绊地问,“那个……你上次说的那个……青梅竹马,是有这么个人,但我不太知道该怎么办……”二哥听得一头雾水,跟窦寻大眼瞪小眼了一会,他苦恼地伸手一撸自己无限接近于秃瓢的脑袋瓜:“窦寻同学,你能用人话把刚才那段的意思翻译一遍吗?”十五分钟以后,窦寻动手帮二哥把阅览室收拾干净了。二哥也终于哭笑不得地听懂了他的人生疑惑,当然,窦寻也没有太棒槌,他省略了青梅竹马的性别这个关键。“你啊你啊……我说你什么好。”二哥把阅览室落了锁,“你喜欢谁又不犯法,咱们长得也不比谁丑,人家就算对你没那个意思,也不可能因为你喜欢她就对你有成见吧?都像你这么思前想后,人类早就绝种了,你听我的,人先追着,不行就死缠烂打,还不行就换人,‘天涯何处无芳草,旁边山头也挺好’嘛!”窦寻闭了嘴,感觉问他就是个错误,与其标榜自己是什么“爱情博导”,此人更像是隔壁“不要脸”专业的。“要是怕以后见面尴尬,你先试探几次,看她什么态度,”二哥一说起这种事,就相当来劲,指点江山地对窦寻说,“她要是不回避,就相当于默许,你回去试试,要是有戏再来找我,我教你下一步。”学会了基本交流技能的窦寻嘴里说:“哦,行,谢谢。”心想:“放屁,傻x。”窦寻在学校无所事事地混了一天,只收获了几本理论书并一个馊主意。而就在他辗转反侧、每天分出更多的时间去偷窥徐西临的时候,新年来了。徐西临完成了一天的学习任务,被杜阿姨派去超市买年货,窦寻没用人支使,自觉地跟了出来。刚一出门,徐西临在家里的轻松愉快就消失了。这不是徐进第一次过年不回家,但是她第一次再也不回家了。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也知道再撕心裂肺的伤口也终于会泯灭在日复一日的寻常日子里,只是此时,伤口还露着血肉,他知道那里没有愈合,只能借着忙碌小心翼翼地避开。平时可以避,唯有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时刻无从躲闪,在家里还要强颜欢笑——因为杜阿姨和徐外婆也是这样做的。他不吭声,窦寻也没有没话找话,就这么无声无息地陪了他一路,去时,徐西临双手插在兜里,回来时拎东西太多,手指没一会就冻了个通红。窦寻脱下自己一只手套丢过去:“一人一只。”徐西临跟他也没客气,接过来戴上,然后把塑料袋倒到了一只戴手套的手上,另一只腾出来,正要插兜,中途被窦寻抓过去了。窦寻用方才摘下手套还热着的手包住他的手指,一只手的温度一式两用,把里里外外的热度分摊到了徐西临两只手上。徐西临不情愿地挣扎了一下:“哎我去,这也太二了,咱俩幼儿园大班刚放学吗?”窦寻死死地按住不让他抽走,两人别扭地较了一会劲,手心里都见了汗,徐西临终于懒得计较,放弃了,窦寻轻吐出一口白汽,心里的花静静地开了一半。他忽然觉得二哥的主意虽然很馊,但也不无道理。只是窦寻没有备胎遍天下的潇洒,他只认一个山头一棵草,所以得更加慎重。当天晚上,窦寻就以他强大的行动力回去熬了个通宵,连查资料再加入自己的思考,做出了一份严丝合缝的时间进度计划表,短期战略目标是在徐西临夏天高考结束之后,通过前期的铺垫,顺利表白。表格非常精确,甚至对自己每一步的试探与徐西临的可能反应都做了设想。这是窦寻这辈子第一次在人际关系上采取主动,而不是被动地承受别人对他的好与坏,刚开始有些忐忑,然而这份方案一做出来,他就仿佛有了强大的理论支撑,人与人之间种种微妙的、不可捉摸的东西就好像都有了一定之规,有迹可循了!可惜,窦寻完全是纸上谈兵。当他顶着一副黑眼圈,神采奕奕地开始执行这份荒谬绝伦的计划表的第一天,徐西临就怀疑窦寻吃错药了——徐西临早晨起床神智还不清醒,迷迷糊糊地做完形填空,题干还没看完基本已经坐着睡着了,完事一对答案,二十道题错了十四个。窦老师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明确预告了,他想拿杯子里的水泼徐西临一脸。窦老师不负众望,果真把手伸向了杯子,谁知举起来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扭曲了半天,居然一低头把水喝了,继而强行压下暴脾气,露出了一个咬牙切齿的扭曲笑容,从徐西临手里抽走了笔:“我从头跟你说。”徐西临没用凉水泼,活生生地被他那苦大仇深的笑容吓醒了。这个寒假,窦寻在徐西临眼里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他理解的“不动声色”和他自己的实际行为恐怕不是一回事。窦寻黏着徐西临的时间越来越长,每天从早晨叫他起床,一直黏到睡前关门送客,恨不能连上厕所都跟着,徐西临已经快疯了,他自己居然还一点也没感觉到。窦寻还每天坐在徐西临旁边竖着一本书,装作聚精会神地看,其实半天不翻一页,眼神飘忽一会,就会偷偷看徐西临一眼。徐西临发现以后没有声张,自己心里直纳闷——也不知道自己是得了绝症命不久矣,还是脸上长了朵霸王花。于是有一天,趁窦寻下楼取快递的时候,徐西临终于忍不住偷偷把窦寻那看了一个多月的“六级听力解析”翻开了。“六级听力解析”只是个假封皮,里面包着一本页面都泛黄的旧书——《鲜花圣母》,作者是让·热内。孤陋寡闻的徐西临没听说过,不知道什么东西让窦寻这么偷偷摸摸,正好旁边电脑开着,他手快地百度了一下。……然后他表情空白了片刻,又把书原样放回去了。第28章 爆发徐西临的敏锐不是窦寻那根漫长的反射弧可以度量的——哪怕他完形填空错了十四个。窦寻在看一本描写狱中男妓与同性恋者的书,这一点问题也没有,文学作品里写什么的都有,这本也不算猎奇。有问题的是,窦寻在遮遮掩掩地偷偷看。那说明他没有把这东西当做寻常的闲书本来徐西临就觉得他这段时间有问题,又发现了这个事,神经不由自主地有些紧绷,他发现每次窦寻回家都会带一本《托付词汇xx》,《雅思写作例文xx例》之类的东西,翻开一看,不是男男小说就是各种同性恋研究,涉猎之广,阅读之精深,让徐西临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刚开始,徐西临的心情跟不小心翻到了亲人朋友的“绝症诊断报告”差不多,巨大的忧虑冲撞得他心口有点麻木。而等这股震惊过了,他开始回过味来——窦寻异乎寻常的粘人,看他时候的神色,强自按捺的脾气,还有偶尔打闹时轻易就被碰出来的“意外”……一个有点没有真实感的结论似乎要呼之欲出。徐西临没来得及慌乱或者愤怒,他好像发现了一个潘多拉魔盒,第一反应就是慌乱地拿木板糊上,绝不让它露出一点缝隙。因为这事太荒谬了。退一万步说,就算窦寻是个女孩,徐西临都要慎重地掂量掂量,因为窦寻不是萍水相逢的普通同学,将来分手了各奔东西,往后天涯海角,再见还能一起吃顿饭。他们俩阴差阳错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从互相隔应到整天混在一起,乃至于家逢巨变、相依为命,个中情分是不一样的。他拿窦寻当自己家的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