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落雪自孤鸣,一眼成思念
作者:雪悲鸣      更新:2022-05-07 01:56      字数:5139
  大雪落,寒风烈。

  落雪自孤鸣,一眼成思念。

  深夜,给人带来一种凄凉感,而那凄凉就像巨石一般,压在那些失眠之人的心里,为他们的愁心事又增添了些许分量。在这种时候,除了喝酒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长白山除了万雪山庄之外,一眼望不到人家,这又为那凄凉增添了些许寂寥,而此时,可能还夹带着些落寞之意。

  上官白在房里自斟自饮喝着闷酒,眼里泛着泪花,桌上铺着那卷画卷,他一杯接着一杯,似乎是想把自己灌醉。

  上官九缓步走了进来,他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喝下,接着便目不斜视的盯着上官白。

  许久,他才开口道:“我听于叔说了,她是谁?”

  上官白喝酒的动作略一停顿,随即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收起了画卷,道:“这已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爹爹平日里向来滴酒不沾,今个儿却躲在这,一个人喝起闷酒,想来,那位姑娘的出现,给爹爹你带来了很多烦恼。”

  上官白沉默不语。

  “爹爹若觉心里苦闷,那九儿便陪爹爹一起沉醉。”

  “唉!”上官白起身走到窗边,抬头望天,负手而立“那已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上官九倒了杯酒,等着他说下去。

  “二十年前,我跟随武林顽童‘飘雪无痕一剑仙’的雪无环练成一身武功之后,便去一一拜访各门派在江湖享有盛名的高手,可能我当时太过年轻,不懂得人情世故,又或者是因为当时的我血气方刚,所以,我每打败一个高手,便会当着许多人的面,狠狠的羞辱他一番。”

  上官白走到桌边喝了杯酒,继续说道:“也正因为这样,那些门派把我当成了大魔头,我也就成了武林得头号公敌,一时间遭到全江湖各派人士的追杀。”

  “爹爹当时以武力败尽天下英雄,成王败寇实在是人之常情,可这些,与那位唐樱姑娘又有何关系?”

  “他们人多势众,爹自然是双拳难敌四手,被追的犹如过街老鼠一般,不管去到哪里,都能遇上一两个仇家,呵!天下之大,竟没有我的藏身之处,当时的我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掉,要这身武功又有何用!”说着便一掌拍向桌子,以上官白的武功修为,内力早已由心而发,随心而动,与他的生命融为一体,整张桌子竟被落雪悲冥掌的真气冻成了寒冰。

  上官九瞪大着眼睛看着那被冻结成冰的桌子,似已受到了惊吓。

  上官白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缓和了心情后,接着道:“当时我以为自己已走投无路,正寻思着找个僻静的地方结束自己这一生。”

  “爹爹若是寻死,就没有九儿了。”

  “唉!苍山英雄泪,哀自叹人心。世事多纷扰,孤单万里行。”他坐下,继续说道:“我无意中来到了括苍山,正打算跳下悬崖了此一生,不料,却从我的背后传出了女子的话语,我还记得她说‘男子汉大丈大,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却在这里要死要活的,看来你是一个没有骨气的男人。’我回过头,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惊呆了,内心变得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这是为何?”上官九问道。

  “只因她生的实在是太过美丽,那一瞬间我觉得,她定是下凡的仙女,是来拯救我的。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好蠢。这个世间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我都不曾去亲眼瞧过,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实在太过窝囊。”

  “那后来呢?”

  “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女子叫慕霖,是这山里的人家,平时就与两位老人住在山岩边的草屋里,我当时对于江湖已经心力交瘁,着实不愿再回去,两位老人便邀请我住下。此后,我便跟着慕霖浇菜种地,喂养鸡鸭,自给自足,每天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这样度过了一年的安稳日子。慕霖她实在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无微不至的关怀着我,我也渐渐的沉溺于她温柔体贴的内心里。”

  “莫非她是我娘?”

  “我本也以为她会是你的娘,可惜,天意弄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爹,您快说下去啊!”

  上官白叹了口气道:“原以为,我会与慕霖终老括苍山,可是,该来的总会来的。仇家终于还是找上了门,那一天少林、峨眉、武当、华山、点苍,青城六大派围攻了草屋,我带着慕霖拼死杀出重围,可想不到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却尽是些心肠歹毒之人,他们见我逃脱,竟迁怒于两位老人家,堂堂的六大掌门竟命门下弟子放火烧屋,虽然苦叶和尚慈悲为怀,极力阻止,可其余五派人多势众,他最终还是无法改变形势,两位老人家便活生生的被烧死于草屋之内,

  听到此处,上官九难抑心中怒火一掌拍向桌子,‘啪’的一声,只见早已成冰的桌子此刻已然被拍的粉碎:“岂有此理!我这就找他们理论去!”说罢便向屋外冲去。

  “站住!”

  上官白的一声怒吼喝止了他。

  “爹爹,我不明白,为何您要让这种人来参加英雄大会,难道他们也配称得上是英雄?”

  “唉!九儿,爹非常明白你的感受,可这毕竟已是前尘往事,我们老一辈的恩怨,与你这个小辈无关,你切记莫要强出头。”

  “可是,爹。。。。。。”

  他话未说完,便被上官白打断道:“更何况,那次之后,五派掌门自觉此事有辱正道,内心痛苦不已,便一齐前往少林向苦叶和尚寻求解脱,苦叶和尚宅心仁厚,便留他们在少林待了一年半载的时间,让他们终日吃斋念佛,替那两位老人家超度,也算是赎了罪,洗清了手上的污血。”

  “他们就算念再多的经,也无法改变他们谋害两条人命的事实。”上官九咬牙切齿的说道。

  “以你的武功,恐怕已未必在各位掌门之下。九儿,你要记住,他们是爹请来的客人,若是由着你乱来,万一他们有个三长两短,岂非砸了我万雪山庄多年来的声誉?”

  “可一想到此刻与这群杀人凶手在一个屋檐下,我就感到浑身不自在。”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爹爹不希望你跟当年的我一样。”

  上官九低下头。嘟囔道:“九儿明白了。”

  “嗯,这就乖了。”上官白欣慰的点了点头。

  “爹,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我带着慕霖一路逃至杭州城,身无分文的我们,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那时我明白到,一个人就算武功再高,终究也只是个凡人,只要是人就得吃饭、睡觉。当时的我们又累又饿,就连老天爷都在嘲笑我们,不断的下着大雨,试图浇灭我们心中的希望。我多年行走江湖,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可是我却绝不能苦了慕霖,于是便准备铤而走险,打算乘着夜幕降临去打劫杭州城最大的当铺。”

  “唉!”上官九似乎心有感触的叹了口气。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当我去到当铺的时候,竟发现有个蒙面黑衣人也在打着当铺的主意,我跟他交起了手来,他可能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强的对手,我们打了足足六百多招,从外间打到里间,又从里间打至屋顶,依然难分胜负。不料,却惊动了当铺里的护卫,随着一声呼啸,衙门的官差和当铺的护卫瞬间包围了我俩。我当时心想,慕霖还在等我,绝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我与他在屋顶对望了一眼,便准备大开杀戒。而此时,那黑衣人却一把拉住了我说道‘你不想活了?跟我走。’我运气提步便跟着他穿越了大半个杭州城,最后在一幢宅子外停了下来,那间宅子,便是如今名动江湖的杭州扇庄,而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便是南宫的爷爷南宫凉,是不是?”上官九插道。

  “不错!正是他。之后我才知道他夜探当铺,是为了劫富济贫,当时淮南之地常年闹饥荒,百姓民不聊生,日子过的可谓是相当艰苦,他于心不忍,便想为之尽一份微薄之力,这才想到了去打劫当铺。”

  “南宫庄主以民为本,侠义为怀,的确可称的上是一代大侠。”

  “我被他的心性所打动,觉得此人可交,便也不留秘密,将一切都告诉了他。或许是同情我的遭遇,又或者是同为在江湖中漂泊过的人,才能感触的到那种悲凉的心态。他将我留了下来,也将慕霖接入了山庄,之后还利用他扇王的名气,平息了我与各门派的恩怨。后来的我们每天不是切磋武艺,钻研武学,就是为百姓尽一份力,也算不荒废这一身好武功。原以为,一切都已雨过天晴,可慕霖却让我担心了起来,她的性情变得越来越孤僻,变得喜怒无常。”

  “为何会这样?”

  “她亲眼见到自己的父母被活活烧死,会有这种状态,也是理所应当的,可之后我才发现,她每晚都会从后门偷溜出去,起初我以为她是觉得这山庄太闷,想出去散心,也就没太在意。可有一次,我实在放心不下,又或是好奇心驱使,便跟在身后一同出了山庄,她一路出了杭州城,来到了郊外一处已荒废的道观中,而道观里,早已有一个男人在等着她,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她每晚都会来此跟这个男人幽会,看到她们亲密不已,我的心就好比无数钢针刺入一般疼痛不堪,我是那么的爱她,她为何要背叛我?”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嗓子也已沙哑起来,而脸庞竟已湿润了。

  “爹,您还好吗?”

  “爹没事。”说罢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我躲在观外,见到他们如此亲密,我气便不打一处来,可我告诉自己,我得忍耐,我不想伤害她,可我的拳头却越握越紧,最终在嫉妒心的驱使下,我彻底的爆发了。我冲上前一掌打向那男人,岂料那男人武功丝毫不弱,竟轻松地躲开了这一掌,我便跟他打了起来。就在第三十招的时候,那人被我一掌打倒在地,吐血不止,我乘势上前打算一掌打死他时,慕霖突然冲了过来,替那男人捱下了这一掌,好在我及时收回内力,慕霖也只是受了轻伤,而我却被反冲的内力伤到了经脉,我们俩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我想,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

  “我当时非常想问她原因,可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只因我的心已经碎了,只能放手让她去做她愿意的事。我心灰意冷的回到庄里,养伤半年,当我再次有她消息的时候,她已被卷入四川唐门的内斗中。”

  “唐门?”

  “不错,蜀中唐门,之后我才得知,原来当时跟她一起在破庙的男人,就是唐门的掌门唐文宗。”

  “那唐文宗,就是唐樱的爹?”

  “没错,唐文宗虽是一代掌门,可是生性随和豁达,喜文厌武,对唐门上下事物从不关心,终日云游四海,这也引起了唐门其他人的不满,于是便暗中笼络人心,意图推翻唐文宗。我得知此事,便连夜赶往四川,可还是晚了一步,唐文宗与慕霖在争斗中分散了开。我从一些武林人士口中得知,慕霖怀抱着一名婴儿,正被唐门的叛徒追杀,她逃至一间客栈内寻求帮助,在客栈大厅,有一些正派人士在喝酒用膳,可她们却并没有出手相助。”

  “这群所谓的名门正派,竟全是些缩头乌龟。”上官九恨恨道。

  “当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慕霖倒在客栈门口,浑身上下扎满了唐门的暗器,而那名女婴就在她身旁,我扶起她,将那女婴放进她怀里后,便静静的看着她,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莫非那女婴就是唐樱?”

  上官白长叹了口气,接着道:“慕霖突然抓住我的手说道‘我求你,把她带到他爹身旁。’我说不出话,只能点了点头,以示答应。慕霖又说道‘小白,我很谢谢你那么照顾我,是我对不起你,在我临死之前,我想在求你一件事,等她以后长大了,若来找你的话,请你一定要帮助她。’慕霖说完还未等我答应,便闭上了眼睛,她就这么的死在了我的怀里。”说完他便侧过头,不想让上官九看到他脸庞那两行泪。

  上官九长叹一声,竟也已说不出话来。

  “之后的几年,我一蹶不振,在一大雪纷飞的夜晚,借着心中苦闷,创出了落雪悲冥掌,再后来,我便认识了你娘,可惜你娘难产,生下你之后,便走了。”

  “我好想见见我娘。”上官九低头沉声说道。

  之后在南宫凉的怂恿下,我去参加了当时的武林大会,以掌力击败苦叶和尚和武当韩掌门,有了权利,名望之后,自然便有了金钱,为了纪念你娘和慕霖,我便在此兴建山庄。“

  ”原来是这样。“

  许久,上官白转头道:“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尽早回房休息吧。”

  “爹,您也早点歇息,孩儿告退了。”

  出了房门,上官九叹了口气,便缓步朝花园走去,此时的他心中感慨万千,他不曾想到自己的父亲竟有这么一段过往,他无法体会到当时的感觉,却能体会到上官白在诉说这段过往时的痛彻心扉,而他也对唐樱生产生了一股同情。

  他走入花园,此时的南宫焱与韩千城早已因酒意上脑而昏昏入睡,上官九发现,凉亭内又多了一人,竟是个女子,而那女子正是唐樱,唐樱正看着趴在石桌上睡着的南宫焱,她眼波流动,眼神里尽是温柔。唐樱似乎也察觉到了上官九,两人四目相对,上官九却突然像见了鬼似的大步逃开。

  上官白只身来到酒窖,随手拿起一壶酒便往喉咙里罐下,随即便席地而坐说道:“落雪纷飞思故人,伤心往事忆揪心。孤单隐现心头恨,泪眼观山烈酒尽。故人已逝,想不如不想,不想又回想,不如放手醉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