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声后跟着三个同样没准备的杂工。

  “船头，下面有船，没人应声。”第一个发现的船工道。

  “在哪？”船老大一边问着，一边往船杆外看去。

  “这是个乌篷小船，平时都在江边浅道，不能行使到江心的，更何况是过山峡！一定是捕鱼船夫趁夜散网却弄丢了船桨，大风带着这船远离了江心才飘到我们下，你们先下去一人，看看里面的人怎么样了。”船老大看的明白，立刻就吩咐道。

  “好，那我下去，你们拉绳。”扔掉斗笠的船工，立刻脱下了身上的蓑衣，撩起衣袖，接过身侧船工递过来的麻绳就往腰间系，确认牢靠之后，赤脚站在船杆上，面对几人，顺着麻绳往下爬。

  “下面的人听见了吗？我们来救你了，不要怕”船工一边慢慢沿着船壁，一边回头看着下面的乌篷小船开口道。

  噗通——

  船工跳到了江水里，深秋将尽，初冬要至，四周的温度原本就低，这水里的温度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一入水中，顿时就感到全身一阵哆嗦，但是没有犹豫，立刻向乌篷船游去。

  在船上看着很近，却也不是一步之遥，他游了几丈才碰到船壁。

  “里面的人——”船工靠近了乌篷船刚掀起遮住的船帘，就顿住了。

  “船头，里面有两个脸色惨白的男子，一老一少。”船工一边对船上的人开口，一边探头进去，以手附在鼻处，试探期许，“还活着！”

  船老大道：“赶紧救上来，你将麻绳系到他们的腰间，先拉一个上来。”

  “好，我这就拉。”船工听从指示将自己身上的绳索一圈一圈拿下，系在那个年纪稍小一些的男子腰间，将他扶出船仓，抬头对顶部的船老大道：“船头，人好了，叫兄弟们拉。”

  船老大点头，挥手示意身侧的船工拉人。

  “稳着点，不要让头撞到船墙上。”

  船工拖着昏迷的少年，扯着喉咙喊了一声，见众人合力上拉之后又返回乌篷船仓，低下头准备救下一个。

  船老大见少年被拉上来，立刻吩咐杂工将他抬到船室去。

  “你醒了！”船工撩开帘子，看着眼皮子微动的老者，一脸的惊喜。

  “海匪！”老者一睁眼，吓得连连后退。

  船工上前两步，诧异道：“老人家，你说什么海匪我们是来救你，你这船要沉了，快跟着我上货船。”

  老者闻言，猛然想起船上不是一个人，还有他的孙子。

  “我孙子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了！”

  船工以为老者吓坏了，忙笑道：“老人家，您不要怕，你孙子我们已经救上船了，你自己出来看看，我们这就是一货船，哪里是什么海匪。”

  老者双眼一亮，上下打量一番，张口道：“你们真是货船？”

  他瞧面前这人神色正常，不似那帮海匪穷凶恶极，不像说谎，却也不由的开口一问。

  “是，您看。”船工笑着将掀起了窗帘，给老者看去。

  老者抬头望去，一通体乌黑的平底货船，荡悠悠的江中，船头一点灯火亮。

  “快上去，海匪在前面！”老者相信了，忙拉着船工的胳膊就道。

  船工也不傻，这人已经三次这般说了，肯定不是吓坏，当即神色一收就道：“老人家，你快上。”

  说着就往船外跑。

  “下两条绳子！”船工扶着老者，对头顶大喝一声道。

  船老大没问缘由，当即就吩咐道：“你们快再下一绳！”

  货船上的船工立刻将两条绳子从上面扔下，做好了拉人的准备。

  乌篷船上的船工接下绳子，当即就系在老者腰间，再系好自己的就道：“拉！”

  二人很快就被拉上了船。

  “船头，这老人家说前面有海匪！”刚落地船工就喘着粗气道。

  “你说什么？海匪在前面！”船老大一惊，忙看向远处。

  江面水波不平，远处漆黑一片，完全看出清楚。

  “老人家，跟我来。”船头先是一惊，既然恢复了平静，看了一眼老者就准备将他带到船室去。

  “海匪！”顾清和震惊了，说实话她对海匪的印象只停留在影视剧里面。

  “是。”裴衍给了飞翔一个眼神，他立刻道了句就朝船老大走去。

  “刚才这位老者是不是说有海匪？”飞翔正色问道。

  “是，但是没瞧见有其他的船只出现，我们打算详问。”船老大没有隐瞒，照实回答。

  “我就是川县的渔夫，海匪今晚洗劫了我们村，要不是我和孙儿今晚在渔船上守夜，早就死了，我们不敢回村，在慌乱中丢了桨，一个浪打差点打翻了半个船，我们二人撞晕了，这……这才没反应了。”老者拽着船头的衣袖，连口吐沫都没来得及咽就慌忙答道。

  “这里是哪里？”飞翔眉头一皱，开口就问。

  “是永县，离川县不远，否则乌篷船也不可能漂过来。”船头神色一紧，忙道。

  “这一带可有海匪出没？”飞翔进一步询问。

  “没有，这一带一向太平，根本没听说过有海匪，不然朝廷也不可能在这里设市舶司。”船老大的货船一直有固定的线路，不说是几百次，但是一百个来回肯定是有的，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里有海匪出没，更不要说是遇见了。

  “大人，你看！”天边顿时又一阵电闪雷鸣，照亮了前方。

  顾清和双眸中倒映着紫色龙雷，唇口不由的微张。

  裴衍顺着顾清和的视线看去，一艘三层楼高的大船通体黝黑，角尾尖尖，旌旗高升，面上绣有黑蛟纹路，狰狞着脸，张牙舞爪。

  “海匪。”裴衍眯着眼睛，薄唇紧抿，一脸的严肃。

  “货船上有武器吗？”顾清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旦海匪登，不说会不会夺取货物，总归是危险的，遇到凶恶的很可能就会是杀人夺物。

  “货船上是没有火炮这种极具攻击力的武器，但是长叉和弯弓还是有的，一般的海匪没有这么大的楼船，但是这帮海匪不同，你看，他们的旗帜上是黑蛟的形状，是京海一带最凶恶的匪帮——海匪黑蛟。他们杀人如麻，只要是登上的船，没有人能活命，他们不仅要钱财货物，更要人命。遇到壮汉就卖到漕运处，甚至是运到南域，采挖丹砂矿，遇到女子，则是卖到上京，有容颜姣好者就沦为船上的奴仆，供众人享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裴衍的眸色微暗，语气渐冷。

  “朝廷不管这些海匪吗？就任由他们行凶？”顾清和颇为诧异的开口，海匪如此猖獗，难道就没有人能看见？

  裴衍叹口气道：“海匪虽恶，但是金人猛于海匪，大齐的军队本就是实干不行，而且经过这几年的削减，早已经不复当年，朝廷虽然早已经知晓，但是却不肯派出一份兵力剿匪，留着吃军饷的士兵死守边境。”

  顾清和心头一冷，这大齐的内部看似和平，但是外患不断，里面迟早也会腐蚀空洞。

  “必要的时候我们准备跳江。”裴衍看了一眼顾清和，略沉吟道。

  顾清和大惊，忙道：“跳江海匪就能放过？”

  先不说海匪能不能放过跳江的人，就是自己也不一定能在水中坚持很久。

  现在的季节可不是夏季江水暖和的时候，这个时候的江水能冻掉骨头，人没被海匪杀死，反而会被江水淹死。

  裴衍正色道：“除了跳江，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这些海匪不会放过船上的人，跳下去我们还有生机，不跳一定是死。”

  “阿保机怎么办？就算我们不死他落到海匪的手里也逃不过一死，这就算了，他是应得的。但是到了上京那边大人你怎么和朝廷交代？”顾清和一脸的焦急。

  裴衍微微颔首，点头低声道：“莫要担心，阿保机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牵连到我，你放心。”

  顾清和稍微安了心，看着越来越近的大船，道：“大人，我们跳江，他们就不会追了吗？”

  “海匪要的是钱财，抓人也是。我们跳江在那些人眼里根本就看不上几分，他们要的就是货物，人只是顺便。”裴衍道。

  “就算我们要跳江也要保证安全，我去船舱下面找木板。”顾清和脸色一凝，对裴衍开口道。

  那边，船老大和飞翔同时看到了黑蛟旌旗，面色大变。

  “不好了，是黑蛟！快转向，快点！你们将船帆升起，全部！”船老大吓得脸色一白，大步快跑着去了舱室。

  “船头，什么事情？”驾驶舱的船工一脸吃惊的看着如同走了一遭鬼门关的船老大，诧异道。

  “转向，向西全力行驶。”船老大推开了正在驾驶位置的船工，自己亲自掌舵。

  “这怎么了？”船工挠了挠头，不解的问。

  “黑蛟在西面。”船老大直接撂下了五个字，却如天雷一般在里面炸响。

  “黑蛟！”驾驶室里面的几人顿时就慌了神，坐立不安。

  外面的船工一听，赶紧手脚麻利的将绑在船杆上的白帆放开，任由它在风雨里张扬。

  哗啦一声抖动，帆布上的雨水全都抖落，倾盆一般灌下。

  飞翔立刻大步流星走向裴衍，正色道：“大人，是海匪，我们怎么办？”

  “去船舱下面找木板，我们准备跳江。”顾清和说完就往船舱下面跑。

  “跟上。”裴衍对飞翔点头道。

  三人的衣裳都已经淋湿，但是眼前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

  “大人，你们怎么都来了？”无冷没有抱剑，一身伙计打扮，却是背脊挺直，诧异的转身道。

  “黑蛟在不远处，如果这船不能逃脱的话，我们准备跳江。”裴衍沉声，又看了眼四周道：“这里堆放的都是货物箱，用的是木板，若是绑在一起，说不定能承受些风浪，对我们也有益。”

  无冷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闻言就道：“无冷知道了，属下会誓死保护大人的。”

  “那阿保机怎么办，是不是一并带走？”无冷也注意到了这个难题。

  “带着他危险，现在杀他是浪费时间，他留在上面海匪也不会放过他，我们抓紧时间。”裴衍道。

  “好。”

  几人将摆放货物的货物箱全都腾空，堆到了空地。

  “木板需要劈开，还要绳子固定。”顾清和搬了几个开口道。

  无冷直接转身从他的卧床处取出了藏着的红璎剑，刀出鞘，寒光现，闻声落。

  “我去找绳子。”飞翔正欲离开。

  “不必，这里有捆绑货物的绳子，就用它们了。”顾清和看了一眼被覆盖的货物，出声道。

  “我去拿。”飞翔收回步伐，走到里面将绳子解下。

  “全部要撕开，固定在转角处。”顾清和脱下外衣，撒开一块道：“如果我们落水了，身上的衣服就是累赘，水会吸附到上面，倒时候身子就会很沉，你们都把外衣脱了，必要的时候里面的衣服也不能留。”

  “嗯。”裴衍回应，脱下了外衣，并转头对愣住的无冷道：“你也脱。”

  无冷僵着一张脸，不吭一声的脱了。

  他虽然觉得于礼不合，但是她这话却没有错。

  飞翔倒不是很在意当即就脱了外衣。

  “木板不能太大，否则定然不结实，一人一块，四块足以。”裴衍看出了缺点，出声提醒。

  三人皆是点头，这个时候分秒必争。

  “这船是不是在晃荡！”顾清和忽敢自己脚下一晃，忙抬头看向三人。

  “是海匪登船了？”飞翔立刻猛冲出去，向外看去，那飘扬着黑蛟的海匪旗子还在远处，“不对，海匪还没有登船，这——”

  “是船体倾斜！”顾清和陡然心中大惊，这可要命了，现在不仅仅是海匪的事情了，如果海匪登船，他们都要玩完！

  她刚说完，船体猛得一晃，堆在一起的货物全都倾斜砸在地面上，一咕噜的滚到脚边。

  裴衍一把拉住她的手，揽入怀中，自己背部砸到了船壁。

  他闷哼了一声。

  顾清和一阵眩晕，虽然不辩方向，却还是知道是谁护着她。

  “大人，你怎么样？”她想起身，发现根本站不住，只能俯着身子，双臂撑着一脸焦急的询问身下的人。

  裴衍躺在地上，摇了摇头，压制着后脑传出的痛楚，半眯着凤眸道：“没事。”

  顾清和不放心，凑近了些，一只伸手到他的脑后，微侧身将他扶起，再三检查之后确任没有外伤才稍微放心一些。

  “大人，属下该死。”无冷虽然会武功，但是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半跪在地上，一只手紧抓着船舱壁上凸起的挂钩，面色难看道。

  “你去看看飞翔，他刚才出去了。”裴衍撑起半个身子，敛起眸中的痛意，靠着船舱壁吩咐道。

  无冷一听斜着身子就往外走去。

  “大人，我们的船倾斜了，半个身子都扎在水里了。”他刚走出舱门，双瞳一缩，诧异道。

  “快……快救我！”无冷的目光被求救声吸引，一眼就见到了被挂在船侧身栏杆上的飞翔，他只有双手还抓着船体，整个身子悬空欲坠。

  无冷不再迟疑，一个箭步就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猛得拉回甲板。

  飞翔噗通一声倒在甲板上，喘着气道：“好几个船工都掉下面了。”

  “船要沉了，要沉了！”

  “快，快下去！”

  “有海匪，他们要杀人了！”

  船剧烈的晃动早已经惊动了船仓里面的人。

  众人纷纷呼嚎着慌忙走出，有的人踉踉跄跄的还摔了个跟头，场面一时之间是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