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保机话刚落。

  “有。”

  石勒虽然没有随身携带长弓箭，但是便于携带用于防身的弓弩还是有的，说着就掀起了腿部的毛皮布，将贴身的小型精致弓弩取出递给阿保机。

  “这几个人不能活，船沉之前我一定要先弄死他们。”阿保机结果弓弩，眯着眼睛，阴鸷的光芒一闪而过，嘴角微微翘起。

  “小心！”无冷眼光一瞥，就见到了裹挟着风雨，势力去丝毫不减的箭羽。

  飞翔回身挥剑一挡，哐当一声，刺耳声响。

  “是货船上袭来的！”无冷更关注的是箭羽的方向。

  阿保机眼睛里一闪怒色，沉声道：“居然躲开了，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躲到何时！”

  锋利的箭羽直接划破夜色，再次尖利飞出。

  “主子……我们不能再留在船上了！”石勒感觉身边雨势骤然大增，脸颊两侧不断的流下雨水，迷糊了眼睛，但是隐约间他还是感觉到了不对劲，船身在距离的晃荡，就像是垂死的人在挣扎，而且天边的云层似乎厚的厉害，船帆被吹得猎猎作响，想看着就要撕破了。

  “我非要他们死！”阿保机并不听劝，反正身边有会凫水的人，自己也根本就没有后顾之忧。

  现在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吃了这几人这么一个大亏，心头正火大怎么能轻易就跟着他走。

  “是江龙卷！”顾清和看了半刻，双瞳一缩，浸泡在水里的身子陡然一颤。

  难怪风力变大，原来是江心正在形成飓风，这可要命了！

  “阿保机出来了！”耳边风大，飞翔没听清楚，反而仰头看去。

  他双目瞪大，嘴里能放下一个拳头。

  入眼就是阿保机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

  “他出来了！”顾清和看着已经有渐成之势力的水龙卷，从心头凉到全身，这会子又看到了逃出来的阿保机，颇有一股生无可恋的无力感。

  “他的箭羽有限，我们小心防着就是，飞翔你在最前面，无冷你受最后，我们现在这是在水里，很快就会没有体力了，海匪能出现在这里，我们离码头自然不远，现在能游多远游多远，不能在他身上耗时间。”裴衍浸泡在江水里，脸上的面具早已经因为雨水的淋湿而脱落，散落的丝发贴在白皙的额头，一双如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沾染上了水珠，凤眸狭长漆黑，即使江面无光，也不能遮住他清冷俊逸的容颜，这副好样貌就算是在水里也不显得狼狈，反倒是多了丝魅惑。

  可惜现在不是她欣赏的时候。

  “你去我前面，飞翔会护着你。”裴衍吩咐完又低头对身侧被雨水淋得看不清东西，正忙着抹脸的顾清和道。

  她点头，没有片刻的犹豫，凭借木板的浮力，直接向前面游去。

  “飞翔，你的木板靠我这边了。”顾清和虽然会游泳，但是姿势还真说不上好看。

  飞翔闻言，往两边划了划，刚空出了一个位置。

  就在这瞬间，阿保机又射出一箭。

  “哐当——”无冷立刻接住了。

  裴衍侧脸看了一眼，随后立刻转身。

  “大人，你前面走，后面属下负责。”无冷接下一箭后对裴衍点头道。

  “你要做什么！”阿保机看着自己被拉住的衣袖，一脸的怒气，这一箭又空了，那手里就只剩下一箭了。

  “主子，你看那里！”石勒终于看清了，不远处一个风眼正在形成，虽然江上无光，但是刚才电闪雷鸣的一瞬间，他看仔细了，那是真的可怕。

  阿保机的丝发被狂风吹乱，眯着眼睛，一拳紧握，咬牙道：“准备离开！”

  石勒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太好了！

  “不过我要射完这最后一箭。”阿保机冷冷道。

  说完举起弓弩直接瞄准裴衍的后脑勺，眯着眼睛，冷静的端着手肘，等着风向最适合的时候动手。

  无冷握着手里的剑，仰头，死死的盯着他。

  箭羽飞出的方向出乎无冷的意料。

  原本该是由他挡下的箭尖，竟是硬生生的以诡异的角度从他的防护下钻出去。

  “唔——”

  顾清和正在水里拼命的往前游着，右肩部陡然一阵剧痛，当下就松了手，脑袋顿时就埋到水里，直接往江底沉。

  “该死！”无冷皱眉大喝一声，显然是没想到情况竟是这般。

  裴衍在顾清和的身后，自然看到了那一箭，双目立刻闪现一丝惊慌，正要替她当下一箭，已经迟了。

  “大人！”飞翔听见箭羽声的同时立刻转身，诧异的看着扎进水里的身影。

  无冷跟着就要下水就人。

  “不行，你在这里，我下去。”飞翔立刻阻止了他的动作。

  论水性，他比无冷要好。

  无冷一贯的冷面已经松动，眼里一阵焦躁，道：“一定要将大人带上来。”

  飞翔没有犹豫，噗通下去。

  冰冷的水流迅速的覆盖住口鼻，顾清和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江水，差点没淹死，凭着一股子逃生的勇气，愣是闭着嘴，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奈何肩部剧痛，经过江水的浸泡更是异常难忍，手挥动没两下就坚持不住了。

  “不行，好歹也要坚持一下，他们一定会救我的。”

  水里睁眼很难，要不是有着极强的求生意识，她早就泄气了。

  水中，一个不清楚的身影想她游过来。

  顾清和心里一阵狂喜，伸手就往来人方向游，不管是谁，有人来救她了！

  来人很快游到她的身边，一把就拽到了她的衣袖，紧接着大手牢牢的抓着她的手臂。

  顾清和奋力的划动两下，到近处才看清了人影，是裴衍！

  江面本就幽暗，在狂风暴雨中，水底却更加平静。

  裴衍划开了水，抓住她的手臂，游到后背，看到了肩部的箭羽。

  他来不及多想，没有动它，而是贴身上前，从后背牢牢抓住顾清和，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用肘部夹着她往水面上游。

  顾清和停止划动，不给他制造阻力。

  飞翔潜入底部，看到了被裴衍夹着往上游的顾清和，忙上前帮忙，拉着她的胳膊一齐向上。

  水面上只剩下了无冷。

  “真是好运气，就连风都相助他们，我们走！”阿保机愤愤的看了一眼，咬牙道。

  “船在下面，主子。”石勒赶紧开口。

  甲板上不断有人跳下去，也有人在犹豫，有人见到了等着阿保机的小船以为是来救人的，竟然欢喜着跳下水，就往船上凑。

  船上的海匪提刀就砍，可是丝毫的情面都不给，眨眼间，一具具尸体就染红了一片。

  “主子，你先走。”石勒走至船沿，看了眼货船下面的小船，将绕着船侧身的麻绳递来。

  “嗯。”阿保机不由犹豫，伸出就将麻绳接过，在腰部扎紧，转身往下面爬。

  “大人！”离开船尾有一段距离的无冷惊喜出声，往三人的的方向游去。

  “阿保机走了？”飞翔回应无冷，目光却落在船上。

  “是，在船身处，我们得快点走，恐怕那里有船在等着。”无冷面色沉道。

  “咳咳——”顾清和一出水面，剧烈咳嗽，面色通红。

  “还能不能游？”裴衍面色焦急，一双眼眸盯着她的面孔关切道。

  “大人，我后背的箭深不深？”不问还好，这一问关注点又到了伤口处。

  “还好风大，这箭羽射偏了，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飞翔直言不讳道。

  “这种箭一般箭尖不足箭身的十分，阿保机虽然力气足，但是这雨势有助于我们，应该不深，你要拔出来吗？”裴衍自然的拨开散在她眼前的丝发，皱眉问道。

  顾清和大口喘气，水漾的眸子闪闪，郑重的点头道：“是，要拔出来，否则会一直牵扯到我。”

  说完点头，转身背对裴衍。

  这箭羽不深，拔出来上个药就能好，不拔出来处处限制她的行动这是万万不可的。

  “我知道了。”裴衍听完，郑重道。

  “你忍着点。”

  顾清和打趣道：“知道，就当蚂蚁咬一口。”

  裴衍听她这么说，莫名的一阵安心，好像从前她就是这样的，即使面对再大的难题，一句话能春风满面。

  “你数到三，我就拔。”他撕开顾清和后背的衣服，看着箭入的部位，指尖轻压道。

  顾清和嗯了声，刚出口。

  “好——”

  妈呀，真痛！

  说好了到三的，疼痛来的猝不及防，这就是拔了！

  “大人，够狠！”顾清和眼里噙着一点泪水，咬牙道。

  “我怕你听到三会乱动，这样反而不好，就给拔了。”裴衍将拔出的箭羽扔到水里回道，在瞧见了她眼底的泪水后微皱眉道：“很痛吗？”

  她倒不是说一点痛都忍不了，就是有些突然而已。

  “还好，不过我们现在这样也不是一回事，就算是能坚持一时半会儿，也不能长久的泡在水里，若是能有个船筏，也好，那边刚才出现的水龙卷，我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来了。”顾清和的面色一阵沉重，她不是没见过水龙卷的威力，仅仅是途径而已，就能掀翻吃水几十吨的大船，更可况是这种货船？

  “阿保机不识水性，但是他刚才跳下去了。”无冷将心里的猜测说出了口，接着道：“有人来接应他，必定有船，那海匪绝不是偶然，或许就是故意为之？”

  “大人，要不我们去抢阿保机的船？”飞翔眼底一闪亮色，适时开口道。

  “不行，你们怎么知道那船上有几人？我们这里也就你们二人会武功，要是船上之人是三人或是更多，你们确定能应付？而且照你们所说，是海匪在帮忙，那他们的水性是否比我们要高？你们去，不是送死？”裴衍摇头，他不同意飞翔的意见。

  “那怎么办？”飞翔急的看向裴衍。

  “海匪应该是不会来的，我们暂时能安全一些，如今风大雨大，根本就分辨不清方向，既然一人危险，我们不妨将自己和木板绑在一起，就算是风再大，不慎落水也能及时浮上来。”裴衍盯着众人的木板道。

  顾清和点头，“这样好，我们四人都识水性，能相帮着。”

  说动就动，几人同时行动。

  “唔——”一个大浪打过来，顾清和满脸的江水，鼻子里面全是冰冷的水气。

  裴衍捞住她的肩部，将她的脖子往上提了提，免得吸入再多的江水呛人肺部。

  “是不是伤口疼？”裴衍一直在看着她，那个浪打过来的时候她身子微微一颤，一看就是没能反应过来，看来这箭用的力气比他想的还要大。

  “大人，没事，我可以游的，伤口不疼。”这个时候她不想拖累任何人，一点伤口疼而已，江水寒冷，倒是让她的伤口麻痹了，就是牵动的时候有点不适，还好不是在海水里，否则她真是要哭了。

  “你抓着我，不要逞能。”裴衍很认真的看向顾清和。

  顾清和被他冷凝的目光一愣，那里面还有说不出的东西。

  “噗通——”

  几人的脸上顿时就溅起了水花，众人往货船高处一看，居然不断的有人在船栏杆处趴着往向下面，那刚才的声响就是有人已经跳了下来。

  “救救我，救我！”跳下水的船客从水底迅速浮起，甩了甩黏在脸上的湿发就往顾清和他们的方向游去，眼睛里面是对生的渴望。

  “走开，不要过来！”飞翔大喝了一声，竖起了拳头。

  无冷则是拔出了手里啊的剑，指向来人。

  但是因为四人是绑着一起的，所以动作有些不便。

  “小心！”顾清和眼睛的余光瞧见了江心过来的龙卷，惊恐的大喝了一声。

  正喊着，龙卷像是听懂她的话，居然直接往她的方向猛烈前近。

  “解开，我们得解开！”顾清和怕四个人目标大，更容易被卷动，就慌忙动手解开木板的绑住的地方。

  正解开了无冷飞翔和她绑着一起的木板，阴风咆哮着裹挟如鞭打般的骤雨袭来，她的身子都仿佛是要被吸到里面去了。

  裴衍按住她的身子，将她揽到怀里，直接往水里沉，一瞬间耳朵鼻子里面就充斥着寒冷的江水。

  顾清和反身抱着裴衍的身子，奋力向下潜。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江面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清和在水里却能感受到，二人就算抱在一起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推着，最后猛得停住了。

  耳朵被水堵住了难受的很，口中不断的涌入江水。

  糟糕了，肺部没气了！

  就在这时身边突然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气流，猛的就从水面浮了上来。

  顾清和手脚冰冷，在寒冷的江水里不停的扑腾，刚才的巨风直接将已经倾斜的货船掀翻，船底露在外面，甲板已经不完全陷在水里了。

  阴风怒号，船上已经没有了噪杂声，静悄悄的却让她浑身毛骨悚然。

  “大人，你怎么样了？”无冷从水底出来，满脸的水渍向她开口问。

  原来是无冷用内力在推动二人！

  顾清和转身看去，身子一僵。

  裴衍面色惨白，脖子衣领处有些隐隐的红迹。

  “我没事，你不要担心。”他淡笑着，双眸微微波动，声音很温和，但下一秒俊朗的表情却变得扭曲，渗人的很。

  顾清和伸手摸到他的脑后，手间一片粘稠温热。

  “血！”

  “小心！”无冷大喝一声，用内力将二人推开，自己也偏离了。

  顾清和被一个大浪正中，被飘着水面上的木板和货箱砸中了额头，痛呼了一声，就晕了。

  裴衍没有力气捞人，被她带着往下沉，最终也因为后脑的剧痛阖上了双眸。

  两道人影在冰冷的江水里持续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