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一直看着二人就是不说一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件事情关系到村子里所有人的安危，必须谨慎。

  三个人都在屋子里面静默不言，气氛异常的沉重，静得只有呼吸声。

  “村长，其实我们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单纯的不放心，想弄清楚村子里的匪徒究竟是怎么回事，其他的我们都不会过问半分。”顾清和淡淡一笑，将目光落在村长的脸上，微微点头。

  村长看向顾清和，眼神稍稍松了一些，没有见裴衍那般沉硬，毕竟她是女子又救过娟娘的性命，他心里还是很尊敬她的。

  “顾大夫，我有不能说的苦衷，但是我可以在这里保证，山匪是绝对不会伤害到二位的，我们村子里的渔船也旧了，以后全村的人离开这里，这些东西就没有用了，卖是必须的，所以我也没想太多。”村长微微皱眉，略沉吟道。

  裴衍笑道：“村长，你怎么就知道山匪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呢？虽然你是一村之长，祖祖辈辈又都在这里一直没有离开过，可我还是想说，山匪既然都敢杀了你的侄子，又怎么能说是不会伤害我们呢？”

  他话里有问题，明明刘田就是因为山匪杀人才躲在外面不敢回来，直到三五天后才连夜逃回村子，他现在却在这里保证山匪不会杀人，谁给他这么大的肯定？

  顾清和眯眯眼，心里一阵疑惑，这村长怎么说话怪怪的，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让他说清楚山匪的事情，他却在一个劲儿的说不用担心，莫非他知道这些山匪不会杀人？

  二人竟是想到一起去了。

  “村长，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顾清和看了一眼裴衍，见他对她点了点头，便转脸看向村长，一边笑着，一边道：“那个商贩死在村子里，一定有人会发现的，毕竟村子里面的渔船可不是一个人就能收购的，他或许就是个跑腿的，万一主人发现这么多天过去了，没个动静，找人报案什么的，官府的人找到这里，村长你有理也说不清。”

  村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心里明白，她说的就是他担心的，不过这不是简单的商贩，而是州府的官老爷，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官职，但是总归是个朝廷官员，莫明死在这里，他是脱不了关系的，如果再一查，就会发现他还那些匪徒的关系！

  “……顾大夫是可以相信的吗？”他突然抬起眼眸，目光幽幽道。

  顾清和一愣，他这是要说了？

  不应该啊，难道就这么一句话就能吓住他？

  她看向裴衍，眼神中满是疑惑。

  裴衍给了她一眼眼神，示意她接着听下去。

  村长自然是看到了二人的互动，但是他没有就此停住，而是缓缓道：“我不知道二位是什么身份，但是我知道，二位一定不会伤害刘家村的人，我心里有一件事情一直放着，如果今日不和你们说出来，大概自己也没有办法对其他人开口了，既然顾大夫你们都这么问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只求着回答了二位的问题后，二位能给刘家村一条活路。”

  顾清和微蹙眉毛，什么事情严重成这样？

  要给刘家村一条活路，难不成他还通匪不成？

  “事情是这样的，在你们之前也有三人经过刘家村，但是他们和你们不同，他们是特意来的，说是奉了朝廷的命令来征收刘家村的地，这些你们应该能从村民那里听说，我并没有隐瞒。而死在村子外面的也不是什么商贩，其实是州府的官老爷。”村长深吸气，再吸气，最后握紧了拳头。

  “州府的官老爷？这是怎么回事？”裴衍眯了眯眼睛，追问道。

  “那三个人说是州府来的，让我卖了渔船，等他们的通知再离开，这次那个商人也是他们按照日期派来的，说是要和我商谈后山的事情。”村长开口道，“后山就是村子尾部那个铁矿脉，说是要打通一个通道，和前山连接在一起方面运送铁矿。因为刘家村世代都在这里，所以就对这里最了解，我想他们也是这个意思，因为时间忙，我就没和田子说直接让他去找人，我怕他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情，他这个人就是容易紧张。”

  顾清和微微皱眉，开口道：“那死的人是官老爷。怎么一直没有人来村子？”

  村长苦笑道：“这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事情一定要瞒着，可是段时间哪里来的人收购我们的渔船？而且我也怕自己已经被人家看着了，只要一有动静就会丢了命。”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又抬头道：“刘家都有后了，我其实不怕，就是担心田子和娟娘他们，还有孩子，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就认罪，绝不连累他们。”

  村长说的话让顾清和有些不知所措，他这究竟是干什么，怎么好像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她看向裴衍。

  裴衍微微抿唇，看向村长道：“为什么是州府，不是县衙的人？”

  他虽然不记得自己的事情，这些却都能记得。

  州府的官员不能直接对村子里的田地征用，他们只能下文书，执行的是县衙的老爷。

  “这我不知道，但是县衙的人……”村长摇了摇头，仿佛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二位，你们出去之后千万不要去江陵县的县衙，就算是被山匪劫持了都不行。”

  顾清和能看出村长一直是有所隐瞒的，他一直在说死了也不怕，有说不能报官，却是将他还山匪连在了一起。

  她心中微动，莫非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他们和山匪勾结了？”裴衍脸色一沉，脸色异常的凝重，“还是说县衙的那群人在装神弄鬼？”

  他之前就曾想到是官匪勾结，但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死了一个官老爷，虽然州府是否下文书这么做他不清楚，但是死人却是真的。

  这些县衙的县官最喜欢做的就是一面上报朝廷剿匪，一面却守着剿匪的银子，打个虚张声势再伸手。

  年年剿匪，何事了！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如果不是朝廷官员，里面的内幕不该被一般人家知道的，那么他的身份……

  “公子果然厉害，我还没有就能猜个大概，但是不仅仅是这样，江陵县的县老爷周同不是个东西，他想要我们交剿匪的费用就自己派低下的衙役和守卫县城的军官扮作山匪的样子，故意烧烧抢枪，再贴文书说要我们交齐剿匪的银两，整整五十两！我们这些捕鱼的普通老百姓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可是他根本就不会理会我们生活的艰难，逼着我们交钱。而且不仅仅是我们需要叫，县上的哪个人不要交钱，他们比我们交的更多，但是没有人敢多说一句，因为他们也怕山匪下山报复，怕成群下山抢了他们的宝贝。”村长眼睛瞪着大大的，又道：“可惜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周同是个什么样的县官，朝廷是不是瞎了眼睛，连山匪都比他们有义气！”

  望着村长大声的斥责，裴衍眼底暗潮涌动。

  县里的人不知道他却能知道？

  果然还是和山匪有关系。

  “你说县官居然找自己的衙役扮作山匪和你们要剿匪的钱两？”顾清和瞪大了眼眸，嘴微微张口，这也太让人吃惊了。

  她大致的想了一下，按照这位周县官这么做下去，怕是手里已经有堆积成山的钱两了。

  因为他的银子来源有两个地方，不，是三个地方。

  一是从假扮山匪抢来的银两，二是从县里百姓收上的剿匪费用，三是从朝廷拨下的。

  这么一想，这个周同倒是比吴德成厉害多了。

  “那么说说你和山匪的关系，如果我没猜错，你见过真正的山匪，而且他们似乎并不是杀人如麻，或者说，他们根本就和你们，甚至是刘家村的村民一样对吗？”裴衍眼里闪过一丝亮色，看着村长淡淡道。

  “是，三年前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山匪，周同却已经是江陵县的县官了。”村长不由的看向裴衍，虽然说话的语调没有改变，但是他的心里却是震惊的。

  他说的都有错，确实是这样。

  “三年前的冬天，我和以往一样走着回村子的那条路，但是走到一半就见到了躺在地上的三个人影，我没有犹豫就走了过去，等过去一看才知道，那三人皆是金人面孔的男子，有两个受了伤，还有一个也奄奄一息，我那个时候真吓坏了就想要去告官。却在走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了山匪，因为我没有足够的银两给他们，他们居然想要杀了我，情急之下我说发现了金人，可以上报给县衙，再将得到赏金给他们，以期望能逃过一命，但是到了那里之后，他们居然起了杀心，想要杀人灭口，这个时候躺在地上的金人却救了我，后来我才知道那些衙役是周同的人扮的，大概是因为他们擅自打到我们村子，又或者是他心里有鬼，居然连一个衙门的人都没有过来询问。”

  “所以你就救了他们？”裴衍音色低低道。

  村长点头道：“是的，我救了那三个人，当是大金还没有和大齐签订盟约，所以我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救下他们的，这件事情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我连刘田都没有说过，不过那三个金人也知道自己很危险，除了我给他送一些饭菜和药材，其他的时候都是躲在山上，从来不下来，所以刘田他根本就不知道村子的后山那里藏着三个金人。”

  顾清和不知道该怎么说，被异族人所救，却被自己的同胞伤害，大概这是最让人心痛的事情了。

  “那三个人也会说我们大齐的话而且根本和我想象中的金人不一样，他们并没有做出烧杀抢掠的事情，甚至还会帮助我们杀了再扮作山匪的衙役，这三年里面除了他们受伤的几个月里我见过他们，再后来就不曾主动去找他们了。不对！还有一次，好像是那三个州府的官老爷巡视的时候，他们三人曾偷偷来找我，问那几个官老爷是做什么的。”村长点头道。

  “三个金人？三个官老爷？”裴衍微微念了念，真是有意思，居然都是三个。

  “我之前以为田子死了就是收到了他们写的信，信里说了有人扮作山匪，杀了官老爷，我就想，这不会是周同失手杀了上面的官员吧，越想越害怕，就没和任何人开过这个口，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要离开这里的，而且我看顾大夫你们也不会故意害我，才敢这么说。”村长终于说完了，心口莫明的松了松，这种埋在心里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

  “村长，居然是这样。那村长你还是赶紧离开，我隐约感觉你说的这个周县官好像知道点什么。”顾清和咬了咬嘴唇微微眯起了眼睛。

  “越早越好。”裴衍沉声道。

  事情居然如此复杂。

  “二位救了娟娘，我不该隐瞒，就是怕惹了麻烦，现在告诉二位不仅仅是为了安心，也是为了二位安全。”村长神色沉重道。

  “村长，我问一句，你是不是打算留在这里？”裴衍一双狭长的凤眸看向他，似乎能将人洞穿。

  村长微微一笑，带着一丝苍凉，“我留在这里才有交待，如果都跑了，他们就跑不了了。”

  顾清和心口一紧，一个表面看起来简单的村子里面居然隐藏着这么多的秘密。

  “顾大夫，其实我的想法是你们明日就走，不要留在村子里了，之前我是为了不让村子里的人怀疑才当着大家面故意挽留你们的，现在你们已经都知道了，那就走吧，离开这里，不要和我们扯上关系。”村长诚恳请求道。

  “好，我们明日就走。”裴衍已经弄明白了，这里确实不能再待了。

  “那我让刘大哥打造的器具？”顾清和微蹙眉看向裴衍。

  毕竟不是谁都有这样精湛的技艺，虽说上京可能也有这样的铁匠，但是万一没有呢？

  那岂不是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这不难，顾大夫你告诉我，你们落脚点是哪里，等刘田做好了我让他亲自送给你们。”村长道。

  走出村长的屋子，天色已经暗了。

  “我们就这么走了？”顾清和咬了咬唇，还是开了口。

  飞翔和无冷没等到，刘家村也要保不住了。

  “我们不走怎么办？你想帮助他们？”裴衍走的很慢慢，音色微沉。

  顾清和叹气道：“帮谁？算了，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要是你能恢复记忆，一切问题都能解决了。”

  周同不过是个县府的官老爷，在他面前什么都不是。

  前提是他什么都记得。

  “可我不是当官的，就算恢复记忆也没有用。”裴衍淡淡一笑，侧脸看向她。

  “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话很能骗人，你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不是傻子，不对劲的地方应该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不问我？”顾清和脚步一顿，挑眉问道。

  “你准备说了？”他微微眯眼，眼底闪过着流光。

  “我在犹豫。”顾清和实话实说，却抬眸道：“你都不担心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吗？”

  裴衍抬头看着夜幕，眼底倒影着璀璨的星河，他慢慢道：“一个能坚持自己，并且努力救人的大夫会做出什么伤害人的事情？”

  顾清和扑哧一声笑了，“好吧，我这个大夫是大圣人，确实不会害人。”

  这话还真是有意思，大夫就不能害了人，其实他要是想害人，那可比一般的人要容易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