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楼不算是上京最大的酒楼，但是因为菜式独具魅力，倒是吸引了不少的人流。

  药铺的老者是准备让黎叔一起上楼的，但是被他拒绝了，所以现在里面只有顾清和与药铺祖孙二人。

  此时三人正坐在一楼的东南角，漆红的桌子上面摆着几碟小菜，楼里的小伙计在他们身边不停的穿梭。

  “顾大夫，这些都是听风楼最特色的菜式，您尝尝看。”老者从小伙计手里接过热腾腾菜，客气的开口。

  顾清和微微笑着点头道：“这都要多亏了老丈您，到酒楼就是吃菜的，大家都不用客气。”

  “顾大夫，阿香没能选到雅间，实在是对不住了。”老者瞧了一眼四周，吵吵闹闹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雅间不及这里热闹，实在是没有这里有意思，在这里还能一边吃着菜，一边听听八卦，不说是没有选到，就算是选到了，我怕是也要下来选这样的位置。”顾清和摇头笑道。

  “顾大夫，这里谁也不认识谁，不如你和我说说你一个姑娘家是怎么成为大夫的？”阿香抿着嘴压低了声音，眼里充满崇拜的光芒。

  顾清和倒是没有想到自己在她眼里是多么的厉害，只笑道：“大概是从小受到家人影响吧，学医永无止尽，我也不是什么都会的，比如说我不太会切脉，如果非要说擅长什么的话，大概依旧是识得一些药材，还能简单的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并不为此而洋洋得意，反而知道自己哪里不足。

  “顾大夫可是说笑了，如此能起死回生之术，如果也是略懂，那太医院的太医们大概要羞愧了。”老者摇头一笑，觉得顾清和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相当沉稳了。

  三人一番说笑，倒也是相当愉快，不过半个时辰也就结束了一餐。

  “顾大夫，您慢走，老朽就带着阿香回去了。”老者起身，对顾清和微微拱手，拉着阿香的衣袖一起点头。

  顾清和笑着回应了两声，才转身上了黎叔的马车。

  “黎叔，为什么我觉得今日的大街比那日我们出来的时候要安静一些，出了什么事？”顾清和感觉一向很准，她左右扫了一眼，发现了大街的异常。

  “顾姑娘，可能这几日你都不能出来了。”黎叔皱着眉头，并没有笑着开口，反而多了一丝沉重。

  “怎么了？”她略蹙眉，抬眸看向黎叔。

  他的神情如此，这和她有关吗？

  “恭宁王府的府兵在到处抓大夫。”黎叔看着顾清和缓缓开口。

  “恭宁王是谁？”她凝眉问道。

  “当京圣上的皇叔。”

  顾清和一挑眉，“一个王爷满大街的抓大夫？是府中有病人需要找大夫吧？”

  否则这个王爷是闲的发慌不成？

  “嗯，看情况应该是，但我没离开这里，也不能肯定，只是看恭宁王的府兵对那些大夫不算友好。”

  “顾姑娘，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让老黎我来做好了。”

  顾清和轻笑道：“黎叔，我也不是什么病都会看的，再说了一个王府要什么大夫没有？”

  “这病应该不轻。”黎叔陡然冒出这么一句，又道：“王府是有良医所的，虽然比不上皇宫里的太医，却也是人才济济，看这架势，恭宁王大概是已经舍了太医院的太医和良医所的大夫。”

  “真有这么严重？”顾清和作为一个大夫，对于病情的关心是自然反应。

  “总之，顾姑娘你忘了这件事情，这和你没关系。”黎叔再次强调。

  “嗯。”顾清和点了点头，踏上马车。

  二人很快回了府。

  她刚一回府，就被师忆迎了去。

  “小姐，大人在等你，说是急事。”她一脸欣喜的看向顾清和。

  “大人找我？”顾清和一愣，忙道：“那他在哪里？”

  “在竹林小居。”她立刻接道。

  “好，我现在就去。”顾清和琢磨着是不是说那日没说完的事情，他好像说了句良医所，然后就急匆匆出去了。

  不过这件事情应该不急吧？

  她心里有些诧异，但是脚步没停，往熟悉的方向去。

  这次再进竹林可谓是轻车熟路，直奔向亭子。

  “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的脸？”顾清和刚拐进竹林就被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一是因为裴衍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二是因为他白皙俊逸脸上那格外突出的暗红色结痂。

  “你跟我来！”裴衍垂下了眼眸，没有急着解释脸上的结痂，反而伸出大手拉住她的手，疾步走出了竹林。

  “大人，究竟怎么了？”顾清和被他拉着，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挣脱，而是跟上他的步子。

  他从来都不会这样急躁的，究竟是因为什么？

  “你可还记得宋海？”他拉着她走到一处空地，神色异常的问道。

  “记得，他是药材大会上的监官。”她当时可是和他说了一堆比试规则不对的话。

  “他今日去恭宁王府，被人押下了。”他脸色一沉道。

  “是因为恭宁王府的病人？”她一下子就将黎叔说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

  “是，因为他之前给小王爷用了盐水冲洗伤口的法子，而今日，小王爷突然患病，无人能找出病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医治，生药库的吏目张元一口咬定是宋海的方法有问题，而姜垣为了救宋海跑去顶罪了。”他说的很快，没有丝毫的停留。

  “等等，盐水冲洗的法子是谁教他的？还有姜垣是谁？”顾清和摆了摆手，拧眉问道。

  “姜垣就是姜医士，他以前在太医院的时候曾是宋海的师父。”他这一句话，却像惊雷一般在她的头上炸开。

  那么是师父教给了宋海？

  “师父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上京？”她怎么不知道？

  “那日喝完酒，我中途离开过一次，就得知了姜垣和陈府几位小姐都在上京的事情。”

  裴衍点头道。

  “君绮和绛珠也都在，她们为什么进京？”顾清和一脸的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陈君绮的祖母是荣国公的亲妹妹，荣国公听说了临江县发生的事情，知道陈府已经荡然无存就立刻派人亲自去接，所以在我们离开后不久他们一行人也走陆路去上京了。”

  “我的师父也是君绮的师父，他自然也会跟着一起来上京。”顾清和心里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大人，你刚才是不是说了张元？”不会是那个人吧？

  裴衍望着她诧异的眼眸，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却还是轻轻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他居然没死！

  “我果然没有看错，他真的是个小人！”顾清和不由的捏紧了拳头，“那我师父怎么办？”

  “姜垣被关押在王府的内院，估计……”裴衍没有再说下去。

  按照恭宁王的性格，怕是凶多吉少，他知道姜医士对她如同亲人一样，又是她的师父，这个消息如果不告诉她，自己一定不会安心的。

  这才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刻就通知她。

  “大人，我要去恭宁王府，去证明盐水没有问题。”顾清和的双眸闪过一丝坚定，一字一顿道。

  “这就是你的想法？”裴衍轻轻摇头，“我们去了之后能说什么？说盐水之法是对的？还是说小王爷的伤是因为别的？”

  顾清和点头道：“我可以证明盐水清洗伤口是没有问题的。”

  只要证明这种方法是完全没有问题的，那么不管是宋海还是师父都不会有事！

  “不，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件已经不是大夫之间的事情了，它其实已经牵扯到了荣国公府和恭宁王府两府之间的关系。”裴衍摇头道：“小王爷是因为和荣世子打架才被刀割伤，而姜垣住在荣国公府，你要是恭宁王，会不会认为这是荣国公府故意安排好的？原本两个少年郎打架本不需要两家大人出面，现在一家性命垂危，而造成这个状况的两人都是另一方的人，你说他会轻易放过姜垣吗？”

  “那么大人为什么要告诉我？”顾清和已经明白裴衍话里的意思了，师父是就救不了了。

  “他毕竟是你师父，我不希望你连看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大人，陈府被匪徒闯入的时候，我替陈老爷治疗刀伤，是师父相信我，帮我开口，才让杨氏绕我一命，后来就算知道我有很多秘密，他也从来没有开口问过我一句。在金兵入府的时候，师父说要是能有我这样一个真心学医的弟子，此生无憾，我也说了他是我的师父，我一定会回去找他，我不能食言。而且盐水清理伤口的法子是我告诉他的，如果不是我告诉他这个大齐大夫从来没有见过的法子，他也不会有事，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恭宁王府！”她嘴唇微颤，双眸闪动着掘强。

  “你当真要去救人？”裴衍一脸严肃道。

  “是，我要去救人。”她咬着唇角缓缓道。

  “就算去了，也见不到他的面？”

  “是，哪怕见不到他的面。”

  “你不怕恭宁王因为此事而怪罪你？”

  “怕，但是谁说小王爷就一定会死？如果我能让小王爷醒过来呢？”

  裴衍望着她，漆黑的双瞳里闪烁着流光，淡淡道。

  “走吧。”

  顾清和以为他是让她走的，当即就转身，准备救人。

  “等等，我没说让你走。”裴衍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大人你不是说我可以了走吗？”她回头，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难不成他要出尔反尔？

  “我和你一起去。”他淡淡一笑道。

  顾清和眸光一闪，微微张口道，“可是，大人你不是说这里面牵扯到了荣国公府和恭宁王府两府之间的关系吗？你如果和我一起去一定会惹出许多烦事，毕竟恭宁王是皇室，而荣国公府也不见得会领你这个权臣的情，倒时候你夹在两边，会更难。”

  她这是在关心他吧。

  忽然之间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裴某人不才，却也是大齐首辅，你孤身一人却可以为了师徒情谊去救人，我自然也能为了某人相护到底。”裴衍浓墨似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涟漪，好看的唇角微微翘起。

  顾清和心中一撼，眼底闪了闪，最后展颜一笑道：“大人，其实我觉得你的提议或许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