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和嘴角噙着一抹笑，从容的走向商人，没等他开口接着道：“张老爷请吧。”

  请你拿出文书。

  从她看到抵押书第一眼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一个商人千里迢迢来京都，路途遭遇匪徒还能到达京都，手里没有银子靠的是什么？

  假的就是假的，就算再完美也有漏洞，他要是承认自己没有文书，那正好扣他一个细作的名头，要是有，就必须拿出来。

  顾清和扫了他一眼，心里更加明了。

  他这就是没有文书的神色！

  屋内众人听到现在也大致明白了。

  如果商人的话是真，那三春荣必然就失去了会长之位，若是假，那恐怕就是有人故意这么做了。

  “你发方才的话若是真，就将文书拿来。”元掌柜向前走了一步，皱眉看向商人。

  商人额头冒汗，他觉得有些唇干，微微抿唇，咽下口水道：“之前途中遇到了匪徒，文书在包裹中被那帮人抢走了，后来我是坐船直接走的水路，没有经过漠北，而是北下走了三江一带，你们也知道，反是走私货的都会避开官船和码头的，进城门的时候我用仅剩的一点银子打发了守军，再加上我的货物是丹砂，他们不敢拦就放我过了。”

  “走水路确实不需要文书，直接到达京都外的码头，而你身上又有京都最需要的丹砂，守军确实不敢怎样，这么说倒是没问题。”元掌柜点了点头，认可他的话。

  “丹砂是紧俏物，大齐很少能找到矿脉，当今天子又很重视炼丹，只要京都出现丹砂，确实不可能拦住。”一个面貌正色的大掌柜也连连点头。

  “文书在包裹中被抢走了，价值千两的丹砂却完好无损的一直留在手中，天子爱丹砂整个大齐都知道，那么张老爷可否告诉我，这究竟一一帮怎么样的匪徒，会避重就轻，要你一点价值没有的包裹，巧合又丢了文书，不看这么显眼的丹砂石。”顾清和步步紧逼，不给他留退路。

  “还有，张老爷您不是没有银两了吗？走私货的船商会愿意带一个身无半两银的商人冒险避开官船的检查？”她轻笑一声，眉头舒张。

  果然是急着设计三春荣，该做的都忘了，一问就慌。“还是说张老爷你名为卖药，实际身份——”顾清和绕着他左右走，勾唇道：“是细作？”“你胡说，我不是！”商人急的脸通红，厉声辩解。“你根本就没有坐货船，你走的是陆路，要不是细作，怎么进的京都？不用问了，京都八大药行的行长都在这里，不如直接一起去衙门，让官长好好审审这可疑的商人！”顾清和抬高声音大喝，吓得商人咬到了舌头。

  “我根本就是京都人，才不是什么细作”商人赶紧出声。

  “哦，原来不是外乡人，那之前说的一切就都是骗人的喽？”顾清和挑了挑眉，将目光落在单长霆的脸上。

  “说说看，你到底受了谁的命令故意在药材大会上陷害三春荣？”

  “我……我没有受谁的命令。”商人与单长霆的目光相视，灿灿的收回。

  他不能指出百和材。

  “既然你不说，那就不仅仅是陷害三春荣卖假药了，你既然是京都人氏，假丹砂自然也不会是在途中收购，很大的可能就是你自己造了假药，一个京都衙门还不能接管，或许也该告知安民药局，这丹砂造的如此逼真，光凭你一人绝对做不到，就算你不说，想必也能查出背后之人，不管是你还是背后之人，都逃不了。”付益延走到商人的面前，音色极沉。商人急的看向单长雷霆，想要向他求救。

  “张老爷，您这是看谁呢？是想单会长救你还是你要指认他？”顾清和扫了他一眼，毫不畏惧的当众说出。

  “王正板是你对不对？”单逸陡然开口，指着商人，面露震惊之色。“难怪呢，我就知道是你，最近这几日你和我们百和材走的近，说有丹砂石倒卖，没想到你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这丹砂石是你做的！”单逸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攥紧了拳头，紧皱眉头双目怒视对方。顾清和眼底闪过笑意，狗咬狗了！

  “单少爷，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是我做的？单副会长，你倒是说句话？”王正板看戏正热闹，怎么知道火会烧到他身上，虽然他有参与，假丹砂是他造的无疑，但是这都是百和材的要求，就连怎么造假也是他们教的，如今想丢到他身上？

  “王行长，你难不成忘了，六日前你确实有向我们提醒过京都出现了贩卖丹砂石的商人，本来我们也是动心的，只不过当时我们百和材已经订了其他药材，手里还没有收回现银，才没有购进丹砂石的打算，你见没法卖给我们就又设计找人卖给三春荣，这样三春荣出了事，百和材顺利当上会长，你与百和材交好就能多得一份利，而我百和材却会被三春荣视为眼中钉，替你背了这黑锅！”单逸额头冒青筋，满脸愤怒。

  “所以方才他根本就不是看我们，而是你，你是那个设计陷害三春荣的背后人！”最后一句铿锵有力，死死压住王正板。

  “分明就是你们——”王正板没想到自己被卖了，当即准备反口。

  “王正板！方才这商人上前就抓住你的衣袖，出口就朝你喊什么卖假药，若是我们百和材做的，他为什么不求百和材做主？偏的看向你？我们百和材虽然和你同属于京都八大药行，却与你这末位的药行大有不同，你想开口诬陷我们？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你这一开口，家人孩子都不顾了！我劝你还是承认，不过是从此退出药行，性命无碍，若是不认，等进了衙门，可不是开口的事情了，没个全家皮开肉绽的你想离开？”单逸呵斥着王正板，眼底闪过一丝威胁。

  “你——”王正板憋得面色涨红，却不可奈何。

  他说的是事实，福兴永位属八大药行之末，根本就无力抗衡，就算他坚持是单家的陷害，自己到底是参与了！

  他将目光移动到单长雷霆的脸上，垂首思量再三缓缓道：“那又怎样，我就是想陷害三春荣，他凭什么坐上会长的位置！我就是不服！”

  王正板几乎是要咬碎了一口牙，胸口生疼。“付会长，王正板既然已经认了，那接下来关于怎么处理他，您看如何？”单长霆终于开口，却面色如常。

  “好，按照行规，他终身都不能再接触和药材有关的行业，且三代子孙内都不能以此为营生，京八大药行出现假药，说到底这也不光彩，就不通禀安民药局了，只要他自动关了福兴永，就算了。”付益延望着单长霆微微笑了笑，一点不见愤怒的样子。

  现在王正板最恨的人可不是他们三春荣，留着他，就是给百和材找麻烦！“至于这个商人，小惩大诫，交上与丹砂同价的银子便可，这笔账由你百和材与三春荣共同监管，若是发生时疫，就取出来接济百姓。”他三两句话就决定了二人。

  “既然付老会长都这么说了，那我们没异议，这是为民的好事，我们药行说到底也不过是依靠百姓而来的兴盛，只有与民便利才是与己便利。”元掌柜点头，对这样的决定很是同意。

  “不过今日出了些事情，酒席还是免了，这件事情我百和材都没有察觉，亏得之前还相信福永兴，悔矣。”单长霆一面叹气一面摇头。

  “也是，省下酒席的银子不如一同交于管理如何？”这是元掌柜的提议。

  “这想法是好，不过酒席已经提前预约，这会子怕是连菜都上好了，不过也不麻烦，将这些菜肴都施舍给京都的乞丐，也是好事一桩。”付广陡生这么一个想法。

  “嗯，此举甚好。”付益延也同意。

  “那我们就此告辞，这二人就交由三春荣了。”单长霆对付益延拱拱手，根本不怕王正板留在这里说出他们。

  三春荣其实已经明白，他无须掩饰，只是做戏给其他药行的人看摆了，再说就算王正板愿意说出一切，他们也无可奈何，更可况王正板还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

  “那单大掌柜走好，不送。”付益延也作揖拱手，面带微笑。

  临走时，单长霆意味深长的看了顾清和一眼，随后才离去。

  走出三春荣。

  “刚才房中的那个人很像顾清和。”单长霆走向马车，坐稳后眯眼道。

  “我也看像她，虽然故意遮住了脸，但是身形和动作都给我很熟悉的感觉，尤其是这种逼人的气势，我在长安堂的那次可是经历过了。”单逸点了点头，认同他的猜测。

  一个人的声音可以改变，样貌也可以装扮，但是自身的气势却是无法遮掩的。

  “这么一来我们百和材和长安堂彻底没有缓解的余地了。”单成霆嘴里虽然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后悔的意思。

  “这次原本可以顺利将三春荣拉下水，只怪有她巧舌如簧，逼得我们舍了王正板。”单逸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王正板既然已经做了替罪羊，他家人的事情你好好安顿，至于她——”单长霆稍一顿，轻描淡显道：“好日子到头了。”

  “怎么说？难不成是会审那里——”单逸没有多想，能让顾清和倒霉的事情唯有这么一件。

  “我们只负责做好前面，后面自有人接手，等着看好了。”单长霆眯起眼睛，微微笑了。

  “走吧，我们先回百和材。”话落，他扫了一眼单逸淡淡出声。

  马车闻声而动，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