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儿顿了顿，继续说，

  “包括您当年偷偷出府时被划伤，用来擦拭血的帕子，也是我偷偷给国杖他们的！”

  仿佛有桶冰水从灵儿的头顶浇到脚底，惊得她突然站起来，“你说什么？！”

  槟儿眼神哀戚，再多的歉意又能如何，不过是各为其主，再让她回到那个时候，再给她多一次选择，母亲只有一个，没了就是没了，她也依旧会毫不犹豫，

  “那时国杖在全力追查究竟谁是圣血，高官府内每一个适龄的孩童身边，他都安插了眼线，国杖的势力和控制范围，超出您的想象！所以，不要再想着回去了，安安稳稳在圣朝当个县主不可以么？”

  灵儿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坐回去，多年萦绕在她心头的疑团终于被解开。

  所以那时，混天石在群臣面前起了反应，所以栀儿成了圣血，所以自己被扔出来和亲，所以自己会被追杀…

  她'死'了后，长公主并非圣血，他们就顺势而为，罢黜血品制度，解散神族！

  当真是每一步走得水到渠成，顺风顺水！国杖如此周密的安排，她当时一懵懂少女，又怎能避开这无妄之灾。

  灵儿怎么也没想到，一张带有她的血的帕子，就足以混淆满朝文武的视听，指鹿为马，换给她踉跄半生…

  她闭上眼睛皱了皱眉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复又睁开，

  “你们当真的好谋略！没想到，我是真的没想到。我不想为难你，你走吧，不要再留在我身边了。”

  终于还是听到了这诀别的话，槟儿双唇微颤，朝着她深深拜下，

  “小姐大恩，奴婢自当涌泉相报。奴婢自是没有颜面留在您身边了，但，奴婢斗胆求您一件事。”

  槟儿抬首，泪眼盈盈地看向灵儿，复又深深俯下身，面朝地面，“求小姐不要告诉羽结，留奴婢一个颜面。”

  灵儿心生疑惑，但复又念及他们一起生活的情意，心下大约明白，“你是说，羽结？”

  槟儿的脸几乎要贴着地面，“羽结一心向着小姐，奴婢…奴婢生来如此不堪，连自己也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更不想让他知道，而对我心生厌恶。我就要走了，余生怕也难再见，就让我给他留个好的回忆吧。”

  古今天下痴女子，灵儿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我答应你。”

  槟儿朝着灵儿猛磕了三个响头，转身掩了门便离开了。

  黑夜下的宫显得孤寂而凄凉，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此彻底逃离。

  槟儿停下来看着恬静悠远的月光，心下却无比轻松，此身终于分明了，也终于不用违心做羽结所厌恶的事情了。

  你想守护的人正是我生来便不可以相与的人，若我是孤身一人，便会豁出命来成全你的心愿，然而可惜，我并不是。

  羽结，但愿这一次，不是永别…

  ……

  内监处的人是多么地有眼色，在槟儿出宫以后，就赶紧安排了另外一个宫婢近身服饰灵儿。

  灵儿也给了槟儿一个得体的理由，只说槟儿身体不好，难以负担宫中事务，槟儿离开的这件事便云淡风轻地过去了。

  槟儿都尚且不能信任，更何况是内监处送来的宫婢，灵儿只是淡淡然地接受了，只把她当做洒扫宫人，并没有任何的交心。

  她怕了，也累了，就这样孑然一身，一力承当，这样很好。

  自从那晚过后，七皇子便如同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

  不过好在，并没有传出对羽结不利的流言来，反而听闻羽结被重用，此时正随着八大将军训兵备战。

  这算是这几天焦灼等待中唯一听到的好消息。

  槟儿走了，自己身边便又没了耳目，如今她又是风口浪尖上的人，想再靠放风筝召来羽结，怕是也不可能了。

  没想到，一纸婚约，终究还是来了…

  内监满面春风地走进她宫殿里的时候，灵儿心沉到了最底处，予穠终究只是一个皇子而已，涉及到东洋使臣的事情，又岂能轻易转圜？

  灵儿按规矩跪下接旨，在膝盖触到冰凉的地面的那一刻，她仿佛都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面，嗅到异国他乡的气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氏女官灵儿，温婉贤淑，秀外慧中，贤德持重，特赐赵氏女官为工部尚书潇聂之义女，择吉日入宗庙。并加封荣安郡主，赐居长宁王府。择日入安平王府为正妃，婚礼事宜均由淑贵妃娘娘主持。”

  灵儿猛地抬起头，脑中却一片混乱，安平王？安平王是谁？难道皇上给了武原一个圣朝的爵位？

  难道她不用跟着武原去东洋了？直接在圣朝嫁予他了？

  内监忙差遣身边的跟班把灵儿搀扶起来，对着灵儿一脸的谄媚，

  “呦，荣安郡主可是顶尖的福分啊，不仅从县主荣升为郡主，成了尚书大人义女，还即将入主安平王府为正妃，啧啧，这安平王七殿下可是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为人亲厚大方，前几日啊，为了郡主您，在殿前据理力争，啧啧，可见是把郡主您放在心尖子上呦。”

  予穠！

  安平王，她将嫁予的安平王，竟是予穠！

  激动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中，堵住了喉头，几乎要逼出眼泪来！

  竟然是他，还好是他，终究是他！

  纵使灵儿知道一切都只是一场交易，也惊异于予穠竟然以这种极端方式来阻止她与东洋的婚约。

  大约毕竟是东洋使臣，地位尊贵，又是皇上已允准的婚约，普通的理由又怎么可能奏效。

  听这内监话里的意思来看，即便这样予穠还受了很大的责难，看来确实是很棘手的事情，不过还好予穠还是解了她的困局，她的心还是稳稳地在胸中落定了。

  内监见灵儿这么长时间还没伸手接旨，怕是欢喜得浑忘了，忙轻声提醒她，

  “荣安郡主，赶紧谢恩接旨吧？奴才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呐。”

  灵儿回过神，克制住自己内心的狂喜，忙恭敬地接过沉甸甸明黄黄的圣旨和册印。

  没想到郡主的册印竟然比县主的册印足足重了一倍，她几乎抱了个满怀，在侍女的搀扶下才勉强拿稳当。